廖思瑜离开以后,秦赐坐在沙发上,和姜未一起看电视。
他坐在她身边一个手臂的距离,西装革履,领带也不解,一点家居的样子都没有,好像和新闻频道里的男主播一样仍处在工作的紧绷状态。
他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水气味,是花香与醛类的结合,香味很有侵略感,也很女人,喷这样香水的人,只要和她挨近一点,就会沾到。
刚才廖思瑜一进门,姜未就闻到了。
她走了,味道还在。
姜未不能确定,这味道和回国第一天晚上,她在灌木丛中闻到的是不是同一种,但女人香水沾在男人身上,总带着点暧昧的旖旎之感。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秦赐,他此刻正专注地盯着电视,侧脸线条硬朗,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粒,坐姿端正,腿稍稍分开一点,显得强势且难以打动。
“怎么了?”秦赐发现她在看他。
姜未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淡淡道:“刚才那位廖小姐是外国人吗?”
秦赐:“不是,但她高中就去了国外,可能说英文比较流畅,习惯了。”
原来如此,姜未又说:“她是你们公司的研发总监?看上去很年轻啊。”
“她二十九。”
秦赐的语气平静而客观,没有其他表态,听不出任何主观感受。
姜未却觉得,二十九岁,就能当上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专业度当然毋庸置疑,这是个职业方面非常优秀的女性。
说起来,秦赐才二十八,在企业家里算是非常年轻了,尽管是子承父业,可下午时姜未在新闻发布会上,看见他和一干中年秃顶,大腹便便的管理层站在一起时,感受才格外深刻。
而她呢,二十四岁,前无记忆,后路迷茫,每天只能家里医院两点一线,连上厕所和洗澡都需要人协助。
姜未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命运的大手捏住后颈皮的野猫,整个都很被动。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手里拿着一袋饼干慢慢嚼着,随口问:“你们公司这次研制的新药是治疗什么的?”
秦赐看了她一眼,“新型精神类药物,针对精神分裂的。”
他着重强调了精神分裂这四个字,听上去让人有些微妙的不适感。
“你们刚才在书房里,聊的就是这款药吗?”姜未好奇地问。
她发誓,她绝对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任何试探的意思,秦赐却好像误会了,他忽然语气郑重地说:“我和廖思瑜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聊的当然只会是公事,你不要误会。”
姜未静静地看着秦赐,缓缓道:“好,我没有误会。”
本来是没有误会的,他这么强调一下,反倒格外引人怀疑。
倒不是怀疑他和廖思瑜真有什么,可姜未随便的一句问话,就能引来秦赐这么大的警惕,立刻撇清关系,为自己辩白,她怀疑他们之前半年的婚姻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对彼此的信任度有多低……
她不能直接问,这是个让人尴尬的话题。
根据她对秦赐的了解,也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还是托章淑梅的福,姜未这天晚上的某个疑问,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得到解答。
昨晚廖思瑜来家里是章淑梅给开的门,她在秦赐的书房待了二十分钟,她嗅到八卦的味道,兴致勃勃地和朋友讨论。
“长得漂亮,是秦先生的秘书,”章淑梅也不懂什么研发总监,索性说是秘书,反正在她看来什么职位都是幌子,遮人耳目罢了,“直接就找来了,进房间待了很久,把小姜一个人撂客厅里,我看着都可怜。”
另一个阿姨好奇:“啧啧啧,胆子真大,人老婆还在呢,就敢上门。”
章淑梅满脸鄙夷:“小三嘛,能有什么道德,不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有多漂亮,比小姜还漂亮?”
“那倒没有,仔细看还是小姜更标志些,男人这种东西,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姜未从地上捡起一根干草,觉得这颜色与这段对话格外搭配。
她面无表情的,旁人看来,只当她听不懂,更觉得可怜。
章淑梅现在一点也不顾及她,推着轮椅,一路和朋友聊天,“不知道前天晚上砸窗户的是不是她。”
“不是,肯定不是,”那人笃定地说,“我昨晚上给老张送饭,听他说,砸窗户的那个女的毁容了……”
章淑梅听得吓一跳,本就洪亮的嗓门儿更加尖锐:“毁容?!啥……毁成啥样了?”
“脸上都是烧伤,听说看上去怪瘆人的,一开始戴个口罩,后来她自己取下来,差点把我家老张吓坏。”
“那……怎么弄的?”
那人摇头:“谁知道,反正后来一个男的开车来把她带走了,好像是秦先生不让报警。”
两人讳莫如深的对视一眼,再同情地看一眼神游天外的姜未,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未手指一松,那根草轻飘飘地坠到地上,被车轮碾过。
这天晚上,秦赐没有回来吃晚饭,他告诉姜未自己最近一周都有应酬,可能都会回来得很晚,让她不要等他。
姜未很体贴地表示没关系,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小姜,今天秦先生又不回来吃饭啊?”章淑梅坐在姜未对面,扒拉着碗里的排骨,面前都是骨头。
姜未看着那些骨头,惋惜地摇了摇头。
“男人呐,不能放养,不然就跑到别的圈里去了,”章淑梅苦口婆心地说,“你得让他跟你一块儿睡。”
姜未:“……”
她差点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心想这章阿姨可真敢说。
难道要她告诉章淑梅,现在秦赐对她来说,相当于只是一个室友。
这个室友在外面做什么,私生活如何,她暂时没心思去干涉。
更别说是让这个室友跟自己睡在一块儿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她的室友秦赐才从外面回来,这时候姜未正准备去洗澡,她见秦赐回来,忙叫住他。
“我明天想看我爸妈,你有时间吗?”
秦赐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说:“明天可能……”
姜未知道他工作忙,她表示非常理解:“没关系,你派辆车给我,我自己可以过去的。”
“车只能开到楼下,你的腿还不能走,怎么上楼?”秦赐站在她面前,“爸年纪大了,腰也不好,不能让他背。”
姜未本来也没想让姜知远背,她随口说:“麻烦一下你的司机?”
秦赐笑了笑,未置可否。
姜未以为他这就是答应了,她和秦赐说了声晚安,就准备驱动轮椅到浴室去,章淑梅在里面等着。
“等等,”秦赐按住她的轮椅扶手,稍稍低一点身子,“今天腿还难受吗?有没有想起什么?”
姜未小声叹了口气:“腿还好,但我今天什么也没想起来。”
秦赐站直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天抽空陪你去一趟,下周给爸妈换套房子。”
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很亲密的举动了。
距离近了,姜未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今天格外干净,只有白色衣领上散发出来的洁净香气。
还好,他不是那种妄图用浓烈男士古龙水,来增添雄性.魅力的男人。
无论如何,这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无论是外表,经济实力,还是风度,他都游刃有余,姜未必须承认他很有魅力。
平心而论,秦赐对她其实不赖。
姜未失忆以来,秦赐对她一直照顾有加,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婚姻生活是怎样的,至少这段时间,他尽了责任。
如果他们没有感情,却把彼此困在这座围城里,好像对彼此都不是很公平。
洗个澡用了接近一个小时,姜未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头都要炸。
她现在可以毫无痛苦地和秦赐分开,但是如果哪天恢复记忆了,却发现她根本是爱慕他的,那该怎么办?
她不能做自己的叛徒。
洗完澡,路过秦赐的书房,姜未停下来,敲了敲门。
里面隔绝了灯光,也听不见声音,她从来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里面忙什么。
他们真的就像室友。
秦赐开门,看见姜未,他愣了一下,“什么事?”
姜未声音轻柔:“可以跟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秦赐淡淡地看了眼章淑梅,“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
章淑梅连连点头,临走时,还朝姜未偷偷使眼色。
这个脑筋不好反应迟钝的姜太太,总算开了点窍,懂得在秦赐身上下功夫了。
她好奇心旺盛,故意放慢了脚步,耳朵一直留意着。
很快,章淑梅听见姜未开口:“秦赐,你出轨了吗?”
章淑梅差点一脚踩空滚下楼梯。
这未免也太直了……
看来还是脑子不行,难怪让人钻空子,这简直是敞开大门让人来偷嘛。
章淑梅头皮发麻,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大概不久就要换个女主人。
作为当事人的秦赐,反应就镇定多了,他摇摇头:“没有。”
姜未看着他说:“身体和精神都没有?”“没有。”
她盯着秦赐的眼睛,那双眼沉静如深海,没有半分躲闪和动摇,也没有因为被质疑而愤怒,他总是理智冷静的。
姜未也很冷静,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向他示弱,她只是单纯想解决这个疑惑。
和秦赐谈判,除了打直球,姜未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是不能迂回婉转一点,但她没有记忆,并没有任何可以拿捏他的,就像坐在牌桌上,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别人发牌。
与其和他耍心眼,倒不如直接一点比较轻松。
姜未抛出一个更直接的问题:“那你喜欢我吗?”
果然,秦赐犹豫了,他皱着眉,像是很难回答的样子,这反倒让姜未自己退却了。
问这个问题,好像太尴尬了。
“我换一个问题,”姜未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掩饰紧张,“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秦赐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好,这个答案也足够了。
姜未操纵轮椅后退,转了个弯,预备回自己房间,她忽然停下,狐疑地看着秦赐:“那你……有喜欢的男人吗?”
秦赐眼中第一次出现错愕的神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姜未在开玩笑,直到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简直荒谬。
他几乎是气笑了:“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自姜未失忆以来,这是秦赐第一次认真看她。
她刚洗完澡,身上带着香香的热气,白皙的脸庞带着淡色红晕,头发柔顺地垂在身前,穿着一身白色的刺绣睡裙,看上去很乖。
就连她的眼神,都是带着好奇,看不出任何恶意或嘲讽。
姜未自己也跟着笑了笑,“对不起,我今天问题比较多,你别介意,只是我现在失忆了,大家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到底是名义上的夫妻,有些事我得弄明白。”
秦赐点点头,眼眸有些冷,“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有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轮椅缓缓向前,伴随着持续的机械声响,就在姜未快要到达卧室门口时,她忽然听见秦赐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在机械的嗡鸣声中,显得有些冷酷。
“那你呢,是真的失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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