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师在心内给安若找好了一切借口,心情很平和。
表现出的只是眸光一闪, 唇角就带了点笑意:“没关系, 应该做的。”
他嘴唇薄, 唇色也是极浅的,纵然笑,笑意也很浅, 叫人看不出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
安若见人防备人,见鬼防备鬼,却唯独在面对主管时,理智上自然认为该防备,心情上却总觉着不至于。
毕竟身份在那摆着, 他想害人有的是方法, 没必要这么迂回隐秘。
她虽然并不警惕,但此刻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不妥。
主管确实好看的不像话。
按着原本的设定,这位具有监管职责的npc本不需要在玩家面前露脸。工程师自然没多此一举的为他设计一个形象, 于是这次直接用着近似于自己的形象露面。
甚至还为了不太惹人怀疑, 做了微调, 看起来更平凡,但还是足够惹眼, 还是越看越觉着完美, 挑不出一丁点缺陷的那种好看。
“大恩不言谢,我就先上班去了。”
折腾了一大圈,终于时隔已久的, 再一次看到了安若略显羞涩的模样,主管心情非常之好:“时候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也好。”
主动送上门的好意,安若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安若背着她的登山包,穿着破破烂烂的工作装,手腕上还绑着绷带,一瘸一拐的跟着主管上了车。
不像是什么办公室暧昧,上下级潜规则,活脱脱就是扶贫现场。
主管一路都没说话。
他在思考,要不要将最后一条隐藏提示,就这么告诉安若算了。
她的聪慧实在是没往规避风险这方面长,驱虎吞狼这一招之前倒是用的很溜,如今虽然也并非山穷水尽,可她选的凶宅确实考验硬实力,偏偏她道具不足,身体强化也才刚刚开始,又受了伤……
其实她可以选择,请求主管陪着一同工作,在凶宅之内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咳咳,打住,都决定这局游戏只走友情线了。
安若其实……并非想不到这一点。
开会时说两个守夜人不能进入同一间凶宅,可没说不能拽着npc去,就算是钻漏洞,这也是个不会被处罚的漏洞。
从主管竟然主动开车送她,她脑中就闪过了这个可能性,但这萌芽连叶子都没冒出来,就被她薅平了。
没可能的,就算有人明摆着告诉她这个选项ok,她也不会去用。
这跟利用怪物之间的关系,让它们内斗可是两回事。主管再怎么亲切,理智上仍不排除他是副本boss的可能性。毕竟每一次面对面交流都是在白日,鬼知道在夜里他会变成什么德行,到时候前有狼后有虎,她就更搞不定了。
而若是当成个朋友来交往,就更不可能求助了,哪有拽人跟自己住凶宅的道理,这人情她可还不起。
主管这边并没有犹豫很久,他的沉默中,后80%都是因为,安若的随身系统暗搓搓的来打了小报告。
都是关于安若对bug……不对,放水的敏感程度的担忧。
“还不都是你多此一举的在奖励局也安排了支线任务,真出了问题自己解决。”
【大大大……大人,您是说解决问题,还是解决我QAQ?】
“……自己考虑。”
【TAT】
而这段沉默中的对话结束之后,转头再一看,安若竟然又睡着了。
看来含有镇定成分的麻醉剂还真是后劲强烈。
再次醒来的诱因是老式炸鸡的香味,光是嗅觉,就足够让安若在脑中勾勒出金黄色的,边角略焦,上头的热油还在冒着泡泡的鸡架。留在骨头上的肉并不多,却很筋道,外头裹着薄薄的面衣,酥脆和柔软搭配的完美轻蘸一下辣椒粉芝麻孜然混合而成的蘸料,咬一口绝对香到让人放弃思考。
安若咽了下口水,之后才彻底醒了过来。
一看时间,好么,先前找相机提前结束战斗,节省出的时间全在这儿找补回来。
想来主管将车停在了巷子口,明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安若很有些气不顺,她体能强化过两次,如今也远不是休息不住的状况,哪怕麻醉剂的残留效果仍然生效,也不至于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在车上睡过去吧!
虽然座椅很舒服,车开的很稳,夕阳照在身上很温暖,如今的夜风清凉舒服……
但这远不该是她放松警惕,在一个尚未排除boss可能性的npc身旁熟睡的理由啊!
太怠惰了,太不谨慎了,太不应该了。
想来她唯二两次在副本中毫无防备的睡熟,一次是伊桐守夜的大厦天台上,一次就是如今。
感情她非得在boss身边才安心,才睡得着是吗?
真是没救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清醒一下。
主管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姑娘从毫无防备的睡梦中清醒过来之后,先是略显迷茫,随后神色变的很微妙,最终定格在压抑着愠怒的神色。
主管挑眉,心说这善变的女人难道起床气这么严重?
那她是不是又要莫名其妙的甩脸色给自己看了?
安若当然是生气,但是在生自己的,不至于牵连无辜。
推门下车,脚步飞快。
但她并没有直接上楼,反而是在巷子口的摊位上,买了两份新出锅的炸鸡,转头跑回来,递给了主管一份。
“给我的?”
“嗯,送我过来耽误了晚饭时间吧,虽然只是廉价的街边摊,但味道还挺不错的。”
说完,似乎是完成了任务一样,转身就溜了。
有一说一,哪怕在副本中将色香味完美还原,但工程师还真没吃过炸鸡。
人类的进化道路决定了其势必喜爱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但他又没经历过这些,他甚至都不是个人类,自然也不认为这种油腻腻的有机物复合气味有多诱人。
“真想理解成是‘清纯不做作’的勾引方式啊。”工程师看着安若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当然不可能,安若才没那种绿茶手腕——
她鉴定绿茶倒是很在行,但让她去学?她是万万学不来的。
这点工程师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她应当真的是为了自己送她这一路,而回报了这份廉价的谢礼。
而且……这一袋明显比安若自己带走的那袋小一点,其售价精准的和打一趟车的花销接近。
“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可爱。”
他这样说了一句,却到底没忍住从源源不断散发出热气的纸袋中拿出一块焦香四溢的炸鸡,送入口中。
味道真的很好。
安若虽然给自己买了一大袋,但她终究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享受刚出锅的美食。
富余出来的时间全都睡着度过了,为了不迟到,她此刻在更为喧闹拥挤的人群中快速穿过,如同一条泥鳅。
还是瘸了的泥鳅。
偏这一路上,还会发生点故事。
两侧摆摊的人多半都记得她,见这姑娘竟然还活着,虽然看起来活的似乎……不太好,但却带着旺盛的生命力,比野草还顽强,昨日那种看热闹的神情都没了。
“可别死了啊。”不知道谁自言自语了一句。
安若听了之后,心底陡然一暖。这些npc竟然如此有人情味……
她玩过很多全息游戏,这场景实在是少见。
偏偏是出现在这么个收割人命的残酷游戏中,真是有够讽刺。
但她没有时间多做停留,也没有这个必要。
夜色之中,进入楼门,带着锈的单元门在身后“吱吱呀呀”的缓慢挪动,终于在安若走到一楼半的时候彻底关死。阴冷略带霉味的空气将市井热闹和温馨都抹去,胡乱覆盖上了阴暗的色彩。
安若这一回上楼的路上,一个人都没再遇到,那种似有若无的腐臭也消失了。
她先前并未仔细留意过,发现……其实在三楼往上,楼道里都没有垃圾袋和堆放的杂物,显然是从这个楼层开始,已然没人在住了。昨夜没发现,今天才意识到,原来整栋楼的上半截,都是鬼怪的地盘。
只不过偶然经过某一间房门时,还能听到里头发出的响动。
安若心说也不知道邻居的那些空房子算不算凶宅,如果算的话……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但这想法能不能成立,还得看她今夜能不能解决疑难问题。
此刻接近天黑,但房间内还远不算昏暗——没有窗帘门帘,卧室窗户中夕阳的余晖,以及不远处的霓虹灯,车头灯光,都照射得进来,达不到暗房的标准。
一片昏暗当中,照片上的女人笑意悚然。
安若确定过照相机本身没问题,再度近距离观察了一圈,仔细看过之后,从照片上又看出了些端疑。
这些照片上的人像,都是后期覆盖在上边的。
就如同你在ps里边,打开一张照片,硬生生的将一个人像图层叠加在最前段,虽然手段很高明,可仔细观察却能看到很多小疏忽。
就比如,正面拍摄的几张照片上,从地面的投影便能看出,站在那里的,合该是一个穿了A字裙的姑娘,但上边咧嘴扯出假笑的女人却是穿着非常贴身,很显身材的铅笔裤。
那些正面拍摄的,是这女人的形象代替了原本被拍摄的人,也许那些照片中,作为摄影爱好者的冯某人拍了形形色色的人,但洗出来之后,都变成了这一个女人。
另外那些拍风景的,则是这女人强行入境。
但很有意思的是,这女人能强行入镜,甚至将原本该站在自己那位置的人彻底抹去,半点痕迹也不留,唯独无法改变地上的影子。
也许正是因为她本身就没有影子,所以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说她会出现在洗照片的过程中,那么安若用过的胶卷,不知道有没有用。
安若决定实验一下,趁着天还刚刚黑,而客厅的照片鬼又还没出现的时间段,掏出从档案室的箱子里一并顺走的黑布挂在门口,将透过窗子照进来的路灯车灯全部挡住,然后把今天随手乱拍的胶卷扯出来,放进显影液。
洗胶卷不算是技术活,但步骤也挺繁琐,安若折腾了好半天,因为只能蹲在地上搞,直忙的脖子都酸疼,才好不容易将胶卷洗好。
反色的一个个小格子上,呈现出档案室的阴暗杂乱,都是安若原样拍下来的内容,仍旧没有鬼魂出现的迹象。
到此为止,接下来冲印照片的过程安若是进行不下去了。
洗胶卷浸泡药水就可以,但冲印照片则需要特殊的灯光设备,那玩意儿安若真是没有。
而且根据她的猜测,这一步骤也不该她来做——毕竟昨夜看到客厅内亮起红色的灯,那应该是冲印照片的步骤。
只差最后一步,在此之前都没问题,那只能说明,鬼魂是插手在最后一步。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了,安若撤掉黑布之后,进了卧室,在床沿坐下休息,打算一边等鬼魂到来,一边把炸鸡吃了。
炸鸡已经凉了,只有最中心的肉还带着点余温,好在酥脆度仍旧充足,口感尚可。
奈何安若刚吃了一块,就见了鬼。
不是她恭候多时的照片鬼,而是熟悉的黑雾人形。
昨夜那剥皮制香的老太太莫约是死透了,所以黑雾人形们身上没了镣铐,不再被迫捆绑互相制约,但谁也没去客厅,仍旧挤在小卧室里,将安若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被鬼围观的滋味并不好,安若舔了舔手指,心说难道它们想让自己帮忙解决遗愿?送它们去投胎?
不,不可能,黑雾人形又不是不会说话,真说是求帮忙,直接开口就行了。
反正她是没见过哪个鬼跟人客气过。
刚想将装炸鸡的纸袋放到一边起身,就见那些惊恐的眼珠子齐齐动了。
与其说是在看着安若,不如说是看着她手里的炸鸡。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黑雾范围之外,黏在纸袋上了。
懂了,这是想要点……香火?
非亲非故的,是不好意思开口,皮没了,脸皮总不能再丢。
但安若被这十几对眼珠子盯着,也确实没法心安理得的继续吃独食。递过去吧,又担心那种尸油香料燃烧过后的残渣粘在身上,那就真是恶心的不用吃饭了。
她只好将纸袋里大约三分之二量的炸鸡架倒在了桌子上。
只见这些黑影,跟峨眉山上的猴子一样,迅速的扑了过去,再散开时,笑容狰狞的嘴角……都叼着炸鸡。
场面莫名有些滑稽。
此刻距离午夜尚有一段时间,安若害怕这群黑影吃着手里的还要惦记着袋子里的,迅速吃光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存货,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
不知道的还当她想抓个鬼来吃。
照片鬼来的很守时。
红光在接近午夜的时候逐渐亮了起来,并非突然转变,而是缓慢的,一点点从温馨的日光灯变成了刺眼的红。
安若这次早就站在门口等候,目睹全过程才发现,并非是头顶的灯光真的变化了颜色,而是那光线自下而上的,被什么东西一点点的遮住了,是液体,近乎全透明,但很是浓稠。
水光粼粼,转瞬间就将客厅淹没成了个巨大的溶液池,墙壁上贴着的照片也随着水流微微起伏,海草一般。
这是真的水,还是幻觉呢?
安若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在指甲尖端穿过门框的瞬间,感受到了微弱的阻力,再往前一点,指腹被冰冷而富有流动性的触感包裹。
整个客厅在午夜之后,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显影池。
也难怪这些黑雾人形宁可叠罗汉也不去那边,倒不一定是怕了照片鬼,奈何它们的本体是燃起来的烟雾,进了水里怕是要被浇灭。
都成了鬼,却还要被物理规律束缚,也是惨。
安若水性并不算好,这种玄学生成的诡异液体,她能伸手去碰,已经够莽了,进去游一圈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么这照片鬼……或者显影液鬼,会从溶液中出来吗?
之前安若放在桌上的显影液,瓶瓶罐罐,镊子,空白相纸,以及胶片,都在红色果冻一般的液体中没精打采的悬浮着。
其中有几样的飘动轨迹,不是很自然。
安若眯起眼睛,调整了半天角度,终于意识到,在液体中有一个人。那人身影模糊不清,似乎很痛苦,却仍然在努力的将那些胶卷和相纸拽在一起,以特殊角度比对光线。
人影动作缓慢,总是一个不小心就脱手,又要再次将素材捡回来。
哪怕它已经不是个活人,仍旧因为溺水而痛苦挣扎,每次动作过大时,都会让这一屋子显影液都跟着晃动起来,最顶层已经无法直接看到的液体表面晃出水花,打在墙上,有水滴扬起来,再度落下时就会发出轻响。
正和昨夜安若听到的一个样。
而在头顶的光源和相纸之间,赫然还有另一个影子,模糊不清,在水中来回游荡着,似乎在摆姿势。
死都死了,还抓个伥鬼帮自己洗灵异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想吃炸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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