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我要回城(8)

    村支书的地位属于是比较超然的,他讲话比村长好使,何况又是能跟镇上的领导说上话的,如果是来招兵的话,也是村支书能跟那些首长直接说话,谁能去上谁去不上,那都在首长呢,能与首长对话的领导,就是村支书,村长还没有支书有面子。

    所以村支书这话一说,那老太太的哭嚎也直接给噎住了,憋在嗓子里,半天咕噜咕噜的,没说出来一个字。

    支书指着老太太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是稳重的,口袋里插着个眼睛的男的,说:“你,就带着虫合蟆镜子的那个,你说说,你们下岔河子这是干啥来了,这么闹是想要咋的?”

    下岔河子就是那王栓柱所在的村子,跟着王老娘来的这一群人,都是下岔河子的。

    口袋里插个眼睛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先跟支书他们握了握手,这才说:“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村的王栓柱,你们知道吧,他昨天上午从供销社回村的路上遇到了你们村的……”他看了看宝宁,“女知青宁向红,王栓柱说,宁向红向他示好,他就跟她去了高粱地,谁知道两个人刚脱裤子,宁向红就拿着剪子剪了他的……”他两条腿夹了夹,“剪向他的那玩意,就把那玩意给剪坏了,昨天下午他去卫生所,说是差点儿就伤到根本,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好使不好使了,这个事儿,你们,尤其是她,”他指向宝宁,“必须得给个说法。”

    “那你们要什么说法?”支书问。

    男人低下头看向王老太。

    王老太这才把她那只小鞋穿上,拄着拐杖,在男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起来。

    “怎么个说法,得我大娘提。”男人说,“毕竟是我拴住兄弟被害了,他们娘俩是苦主。”

    于是,王老太挪动着她的三寸金莲,往前走了走,说:“我儿子可是我们老王家的根儿,现在伤了他的根儿,以后能不能给我生孙子也不知道,别说孙子,以后这能不能找到婆娘也不知道,所以这个贱人,”她指响宝宁,“就得嫁给我儿子!”说着,她又扬起下巴,“还有,她是城里人,嫁给我儿子还得有陪嫁,怎么也得要二百块才行!三大件不算,给个自行车票,她再陪送个电匣子就行,别的我们家准备,也算是给她脸了!”

    这话说得,就算是娶领导家闺女,要陪送也得给人聘礼不是?这开口就敢要女方二百块的陪送,要知道这些钱再添上三百块,直接拿去南方就能领个女人回家了,没陪送,但是绝对听话老实,还不要票的。

    王栓柱这家人还是真的想得挺美的。

    村支书拿着烟袋,敲了敲鞋底子,连眼皮子都没掀,沉声说:“我说你们下岔河子的人是不是没听明白我说的什么?你们这些要求听着倒是有意思,可是,你们先闹明白,我说的是,这话都是你们说的,没有警察没有判官的,你们算老几?说你们村子的王栓柱是给宁向红伤了就是她伤的了?”他走过去,把宝宁拉过来,伸手扒拉他两下,让他转了个圈,“你们把你们那眼珠子给我瞪大了好好瞧瞧!”

    虽然支书知道自己侄子也看上了宁向红,但是他也知道人家女知青肯定看不上他那个输耍不成人的侄子,他能争取是会争取的,但不至于强扭。

    “瞧明白了没?这样的大姑娘,人家这长相,就说是配上哪个领导哪个首长,那都是足够的,会看上你们村那个小流氓王栓柱?还跟他钻高粱地?你们听听,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这可能吗?”他把眼袋塞进嘴里狠狠吸一口,“也别着急,我叫人去派出所喊人了,下岔河子的,你们也别说我偏心我们盟的女知青,她真的犯了事儿了咱也不能给她撑腰,但是你们这话说得?就没人信,谁还看不出来就是你们要祸害人?”

    说着,他又吸了一口烟:“照着你们这样整,那这不就是迫害妇女吗?但凡是个男的看上哪个女人了,就能说她这不好那不好,造她的谣,到时候就能霸占她了,甚至还能多霸占几个,怎么的,你们都是黄世仁啊还是你们村子的人都是南霸天?”

    不管黄世仁还是南霸天,都是样板戏里的反派,而且都是残害妇女的“一把好手”。可以说,这话说得杀人诛心。

    而宝宁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嘴炮技能。他原本还想着自己亲自上阵对战王老娘一行人呢,现在才发现,要真实她自己上阵,可能人家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他还在一边骂得一包带劲呢!

    不得不说,时代的眼泪这种东西,不但在物品,也在语言。

    真的他去上阵骂架,估计也就只有国骂跟下三路比较通用,而真的戳心窝子的那些话,他根本骂不到点子上。

    不得不说,支书就是支书,牛逼大发了。

    这年头的人,不怕你骂他爹不怕你骂他妈,就怕你骂他是黑五类,地富反坏右,有海外关系,心不红人不专,这些都是他们恐惧的东西,要是谁被打成坏分子了,那真正可怕的事情才开始呢!

    宝宁对此事没有太大感受,但是看见眼前的下岔河子的人都面露惧色,他倒是心里有了点儿谱了。

    这时候,派出所的人也赶来了。

    他们穿的衣服肯定不是后世那些看起来特别板正帅气的制服,但现在穿的这身蓝色的警服就已经是很多人眼馋的好衣服了,尤其是年轻小伙再戴上大盖帽,那真的是没谁了!

    警察同志们一过来,自然就有人让了位置,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也稍微了解了下具体情况,当然这来找他们的人也是说不明白的,只是简单的说了下目前的情况,也说得挺急的,还特地的多了一句嘴,说那下岔河子的人来,直奔他们村插队的那最漂亮的大姑娘而去的,骂的话也难听,还要钱还要人的,指不定要打起来。

    这话一说,警察当然会先入为主。他们也办过不少案子,这种针对知青的案子更是不少见,还有专门找插队女知青下手的社会男青年,他们经手过太多,心里也是先就有了偏向,所以人一到,就先对着下岔河子那边尤其是小脚老太太那几个人大声训斥:“让开让开!你们这干什么呢?!是要抢占妇女还是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后面这句话就比较高端了,那王老太不甚明了,但旁边有人懂的,不由得给这话震慑住了,不敢再气势汹汹。但王老太是不怕的,她觉得自己占理,自然还站在最前,见警察来了也不后退一分,拉住警察的胳膊就又哭了起来。

    当然话能稍微好听了点,可是内容仍旧换汤不换药。

    警察都给这王老太颠倒黑白的话气笑了。他看向众人口中的那个宁向红,那姑娘美如画,比他小时候偷偷看过的画报上的美女还要美,比他听说过的仙女故事里的仙女都要美,而且年纪小得很,脸蛋儿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小嘴死死抿着,一看就是委屈大了,这样的姑娘,能看上这么个泼妇的儿子?

    别说带头的警察了,他带着的徒弟小警察也都乐了。

    怎么可能呢?这是多大的笑话啊!

    小警察也不知怎么的就神使鬼差的从兜里掏出一块新买的本来打算送给他妈的手绢,递给了宝宁:“擦擦眼泪吧,委屈你了。”

    这个举动可是戳了王老太的肺管子,她大骂起来:“狐狸精呀狐狸精呀!这就是个狐狸精!你们瞧着没,她这样就勾引人啦!”

    “您老闭嘴吧!”带队的警察就很生气了,“现在是你们在逼迫人家姑娘,罪名也是你们给网罗的,人家姑娘做没做那些事儿,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他让村长搬来桌椅板凳,直接就在这边坐下审案了。

    这时候一切还没有后世那么正规,用不上上法庭的,警察也就能直接安排两边消停。所以那下岔河子的人又一次把他们的要求跟之前的那些污蔑的话说了一遍。警察当然是不信的,但也要问另一边的当事人,也就是宝宁。

    “你昨天上午去哪儿了?”警察问。

    宝宁回答:“昨天上午我收拾干菜来着,请了假,出去转了一圈,看山脚下山菜长得好,就回到屋里把之前摘好晒的干柴都拿出来收拾收拾,后来就送去给伙食长了。”

    伙食长说:“对,我上午做饭的时候她还跟着一起,把干菜都给拿水烫了呢!”

    “嗯!”警察做了下记录,又去看王老太,“你儿子也是上午让人给伤的,人家上午收拾干菜呢,根本就时间对不上,你怎么说的?”

    “我儿子说就是她!”王老太当然不会想到具体时间点的,就算是想,她也没有手表,这具体时间点也没多大用。

    “老太太,您儿子说是谁就是谁的话,他要说你不是他亲妈,你就不是呗?”小警察这话说得就损了。

    “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能不是亲的?!”王老太气坏了,叫道。

    小警察也不示弱:“也是,你这么叼,你儿子十里八村都有名的无赖,你们俩还真的是亲生的,逮着人就要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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