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又站在了镜子前。
一双颤颤巍巍的手, 在为她戴上凤冠。
淦。
她又回来了。
这件衣服到底要穿几次
拿玫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美得像雕塑一样的脸,倒映在模糊的铜镜里,仿佛一副活色生香的油画。每一笔都如同神的亲吻。
但正是这张脸谋杀了自己, 而那场谋杀仿佛只发生在数秒之前。
那种濒死的痛苦是如此真实, 太过于真实
让拿玫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自我怀疑。
镜子里的人真的是她吗
是她“自己”谋杀了自己吗
她真的还活着吗
拿玫还清楚地记得匕首捅进心口的痛苦,还记得刺进血肉的“噗嗤”一声, 还有她的血
她的血喷涌出来,却落在大红的嫁衣上,仿佛她本就穿着一身血衣。
太痛了。
她连续死了两次, 太痛了。
每一次都是对她精神的撕裂。
拿玫忍不住西施捧心,四十五角仰望镜子里的自己。
啊,糟糕,仰望的角度鼻孔好大。
于是她又悲伤地低下了头。
砰。
砰。
但她听到了自己稳定的心跳。
这让她抓到了一丝安全感。
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拿玫这次再死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咦,没拿是什么鬼啦。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拿玫仿佛被迫三刷了一部十分无聊的国产可怕片,十动然拒,甚至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小孩子在用力去砸窗玻璃。
满身是雪的男人闯进来,要将她带走, 却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万祺和路显扬震惊地看着他。
但拿玫却无动于衷地将稻草人扔了出去。
稻草人在她手中轻飘飘的, 她莫名感觉自己像个出门倒垃圾的良好市民。
但不知为何, 脚踏出这茅草屋时,她的耳边突然再次回响起这个男人急迫的声音
“你不该回来的, 他们会害死你的,快跑”
拿玫抬起头。
一望无际的雪原。
穿白袍的男人露出白森森的赤裸胸膛, 张开双臂, 像白鸟一样飞驰而过。
他们说这男人是个疯子。
可是跑
跑去哪里呢
小孩子们还在用力地敲着窗户。
“宾客来了。”老婆婆说。
路显扬“我们去找他们。”
“不。”拿玫却拦住了他, “我们在这里等, 让他们来。”
路显扬震惊了“这点路你都懒得走”
拿玫“”愚蠢的凡人。
她幽幽地说“无知是你最好的武器。”
路显扬“”
几分钟后,他们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其他玩家们一脸疲惫与戒备地走到窗下。
路显扬也第三次出去与他们寒暄。
“记者。”
“民俗学家。”
“背包客。”
拿玫默默地听着玩家们自报家门。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她转头去问奶奶“宾客他们是什么宾客”
奶奶慈爱地伸出手来,为她梳理凤冠“自然是来观礼的宾客。”
拿玫“我的婚礼吗”
奶奶点了点头。
拿玫又想问新郎是谁。但凝视着镜子里的脸,她突然回忆起上一次循环时,死前所看到的“自己”。
那个诡秘的笑容。
妖冶的红唇一张一合。
拿玫突然间福至心灵,读懂了对方的唇语。
“她”所说的是
“你不该问”
有没有搞错,所以问错问题就要被捅死吗垃圾游戏也太苛刻了吧。
拿玫流下宽面条泪水。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问题“那么婚礼是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奶奶说。
玩家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天。显然这是一个关键日期。
路显扬眼睛一转,突然推了推眼镜“那么,这个游戏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他。
而他也浑身散发出谜之自信的王八之气。
他转头看向拿玫。
“我们都是宾客,是外地人;我们都是因为要来参加你的婚礼,而来到了这个村庄。”
“而你是新娘,是本地人。”
“婚礼在三天后,所以任务一定会和婚礼有关。这也为这一局游戏设定了时间限制。”
“有道理啊。”一个玩家摸摸头道。
短发女生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拿玫幽幽地说“不是啊,他们不是来旅游的吗,还有导游呢。”
路显扬“”失策了。
他十分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仿佛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
万祺“呵呵,智商135。”
路显扬“”
啪。气球彻底爆了。
长发女生却说“你说得对,我们每个都有不同的身份,这背后肯定还有线索。到底为什么来这个村庄,我们应该搞清楚这个动机。”
她作势要将身上的背包卸下来。
但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头顶一个温柔的声音。
那声音分明被裹挟在寒风里,却依然如此动听,如同低沉的大提琴。
「欢迎来到aien。」
拿玫淦,我都死两次了,现在才来说游戏目标什么垃圾游戏
「你们是被选中之人,请和我一起完成这场游戏。」
「请注意,本场游戏的目标是,满足绢代的心愿。」
「游戏失败者,将永远留在这里。」
玩家们满头雾水地听着。
路显扬的脸也绿了。
「满足绢代的心愿」这个游戏目标,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婚礼。
他又猜错了。
拿玫“啧啧,135。”
路显扬“求你别说了爸爸。”
一个玩家也抱怨道“什么鬼,还是完全听不懂啊,这个游戏目标。”
小胡子意味深长地道“听说aien就是这样,越玩到后面,游戏目标越是含糊不清。”
另一个玩家拍了拍刚才带他们过来的老人“喂,你知道绢代是谁吗”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在一瞬间脸色大变。
他双眼瞪得巨大,像鬼一样看着说话之人。
“不、不要提这个名字”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声道。
提问者试图打圆场“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介意。”
但村民已经变了脸。
他的神情从惊恐变成某种难以形容的冷酷。
老人十分僵硬地、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知道绢代你是谁”
玩家后退了一步。
这眼神令他感到恐惧,但他灵机一动,却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笔记本。
“哈哈你看这个我是民俗学家啦,我也是从笔记上看到的啦你不想说就算了嘛。”
但老人并不买账,反而缓缓地说
“笔记本上,不可能会有绢代。”
“不、不要提她的名字”
这是个突破口。
村民的反应越奇怪,越说明这背后藏着些什么。
玩家精神一振,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从对方身上套话。
但突然他又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不知何时,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在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那画面奇怪而诡异。
所有人的头都扭转了过来。
狂风在尖啸。寒冷的空气中,某种压迫感如同阴云一般凝聚着。
拿玫幽幽地说“为什么不能提她的名字她是伏地魔吗”
其他人“”
伏地魔又是谁村民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困惑。
风停了。
老婆婆平静地说“天色不晚了,宾客们确实该去歇息了。”
老人们的头也转了回去,他们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像是一部暂停的电影,又重新被按下了播放键。
老婆婆领着玩家们走到一个小院里。
一排人字形的传统合掌屋在他们面前展开。
红灯笼为老人橘皮一般的脸,镀上一层浅浅红光。
“请客人们各自挑选一个房间,并且在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她说,“记住,每个房间只能住一个人。”
飘忽不定的、苍老的嗓音,仿佛灯笼里的一线光,明明灭灭。
拿玫“我也住这里吗”
老婆婆笑了笑“你又不是客人。”
于是拿玫指了指万祺和路显扬“那我的朋友们可以和我住一起吗”
老婆婆“不可以。客人都要住在这里。”
万祺开始疯狂给拿玫使眼色。
拿玫十分娇弱地说“可是我一个人睡不着嘛,我要我同学陪我。奶奶,你忍心看你美丽的孙女变成熊猫眼吗”
路显扬“”后面半句大可不必。
老婆婆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吧,女孩可以,男孩不行。”
万祺卧槽感恩熊猫拯救世界
她十分快乐地站在拿玫身后,并且对路显扬做了个鬼脸。
路显扬“”呸,根本没指望你们。
他随便走了一扇门前。
此时其他玩家大多已经选好了房间。
但无人进房。他们还在站在门口,探究与怀疑的目光时不时飘到拿玫身上。只是他们都不是新人,也很清楚这并不是当众发难的场合。
路显扬很顺手地在门上写了个“路”字。
突然他被人踢了一脚。
路显扬“”
拿玫从他身后接过了笔,并且笑嘻嘻地说“你的字太小学鸡了吧,我来帮你写呀。”
然后她就接着他的姓写下了“路小鸡”。
路显扬“”
小鸡看了想打人。
他张了张嘴,正打算质问拿玫,却恰好看到她回过头来,对自己眨了眨眼。
一个激灵。
他反应了过来。
村民不善的眼神,老婆婆冷冰冰的话语以及在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似乎背后都有蹊跷。
好险。
于是他干巴巴地说“爸爸,还是你的字好看。”
万祺“哈哈哈你怎么”
路显扬紧张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万祺“”
摇曳的红灯笼,缓缓地扫过了每一扇房门。
老婆婆嘴唇轻颤,很仔细地阅读着众人的名字,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长发女生的名字叫蒋睫。
短发女生在她隔壁,她的名字叫仙芋。
而小胡子则叫刘松。
“那么各位客人们,就请进房休息吧。”婆婆继续道,“记住,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蒋睫“为什么”
老婆婆“夜里爱起雾。如果你们一定要出去,也要等雾气散了再去。”
这话里似乎暗示着什么。
众人默默记住了。
他们站在茅屋前,橙光照着他们的脸,众人神情晦暗难辨,仿佛也在各怀鬼胎。
“玫玫,你随我来吧。”老婆婆又道。
她提着那盏红灯笼,转身径直离去。
拿玫本以为她们也要回房休息。
但是路却越走越远。
入夜后的天空如同一块严严实实的黑色幕布。
村里的灯不知何时又都熄了,只剩老婆婆手中的一盏红灯笼还在亮着。
而她的身影又是那样的瘦小,仿佛也与黑暗融为一体。远远望去,红光如同一点鬼火,在半空中飘荡。
拿玫“奶奶,我们家住这么偏吗”
老婆婆回过头来“谁说我们要回家了”
拿玫“那我们要去哪里”
老人的半张脸在黑夜中浮动,另半张凹陷的脸,却被灯笼照出了血红的轮廓。
她轻声道“玫玫,你不是想见见你的丈夫么”
拿玫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不说话,平静地凝视着面前的老婆婆。
没错,她确实问过这个问题。
但并不是这一次,而是在上一次时间循环里。
为什么她会知道
拿玫心念一动,突然又想起路边那群小孩子。
于是她伸手出去,捂住了脸,从指缝之间望出去。
灯笼还是那个灯笼。
但老人却不再是那个老人。
一双鲜红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老人凹陷的脸颊里。
婆婆的背上趴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
那张和拿玫一模一样的脸,在红灯笼幽暗的光下,露出了诡秘的笑。
她如同一个巨大的肿瘤,长在老人佝偻的、瘦小的背上。
但婆婆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淡淡地重复道“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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