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走廊如同是地狱长河。每一步之下都埋着尸骨。
拿玫无声地对他们摆了摆手。
她将手电筒咬在嘴里, 低头,踮起脚尖。小心地循着一缕微光,在这些致命的细线之间, 寻找可以落脚的空隙。
万祺头皮发麻, 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通过。
她很清楚, 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等待她的就会是死亡。死的不仅是她,还有她身边的人。
甚至,那不是死亡, 那比死还可怕,那会是残忍的虐杀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拿玫。
生与死在这一刻重叠。拿玫身前就是那一堵墙。墙上是被开膛破肚的女尸。
但拿玫的背影依然是那样笃定。她好像从来不会感到恐惧, 她在钢索上跳舞,每一步都轻盈和娴熟。
不,她们不会死的。万祺心想。
她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就像每一局游戏里经历的那样。
她早已习惯站在她身后。
这一幕同样落在vais眼里。
湛蓝的双眼里倒映出拿玫的身影, 裹挟在某种危险而脆弱的情绪里。
致命的危险与她曼妙的身姿共同构成某种迷人的矛盾。
他不可控制地凝视着她。
如果这就是吊桥效应的话
那他愿意永远站在钢索上。
他的心因她而跳动。因为她踏在钢索上的每一步而颤抖。
他们无声地前进着。
突然之间, 他们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
“他俩怎么回事, 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开了。
昏暗的光线之下,一个狰狞的万圣节面具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那面具上有着怪异的五官和夸张的笑脸。
面具下浑浊的双眼扫视了一圈走廊。
而此时拿玫等人正躲在墙背后, 紧紧贴着墙根,大气都不敢出。
“没人啊。”面具男人嗤笑一声,“他俩是不是在下面玩得忘形了。”
门里另一个声音模模糊糊道“真没意思,说了让他们拉几个人上来炸着玩了。”
“是啊, 好不容易布置的陷阱呢。”
戴面具的年轻人将头伸了回去。
但房门依然虚掩着,门里断断续续传来了哭喊、惨叫和放肆的笑声。
拿玫和vais交换了一个眼神。
显然, 这群人就是凶手。是他们残忍地虐杀了墙上那个女人。并且他们还有更多猎物。
他们无声地沿着墙根移动, 慢慢靠近那个房间。渐渐能透过门缝和百叶窗, 看清办公桌里发生的事情。
但或许他们也根本不需要这样小心。
这群人太自大,也太专注于房间内的游戏了,根本就不会在乎外面的动静。
办公室的桌子都被拖开了,露出中间一小片空地,仿佛被拼凑成一个小型斗兽场。
三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围成一圈。
一男一女跪倒在中间。
两人满身是血,几乎看不清脸和身体,显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两人都咬紧了牙关,但女生依然不时发出了痛苦的哭喊。
“喂,快开始啊。”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吊儿郎当地用枪托砸了砸女生的脸,“快点,我们的耐心有限。”
女生绝望地哭道“你们杀了我吧。”
另一个人嗤笑道“杀你你想得太美了吧”
他用力地抓住女生的头发,贴在她的耳边,用一种黏糊糊的、仿佛对待情人的温柔的声音继续道“你没看到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我们会用烟头烫你的脸,用打火机烧你的头发,用电线抽打你的后背”
女生打了个寒噤。她像被冰冷的蟒蛇缠住了,四肢都如此僵硬。
下一秒钟,她被一脚踢到地上。
硬邦邦的左轮手枪砸中了她的脸。
“婊子,别给脸不要脸,快开始”
“开始”
“开始”
“快开始”
三个人围成一圈,又蹦又跳,对着中间的两个人发出了野兽般的笑声。
而那个女生终于举起了枪,但她并没有将枪口对准面前的任何一个敌人
而是慢慢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三个面具男兴奋地拍着手,吹起了口哨。
“俄罗斯轮盘赌”
“俄罗斯轮盘赌”
他们大声喊道。
其中一个人如同魔术师一般,刻意而做作地站在两人之间,鞠了绅士的一躬,接着又以一种诡异的咏叹调说
“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来看看,最后一颗子弹,死的会是谁”
“不”
跪在女生对面的男人发出了哀求。他用肿胀充血的眼睛望着对面的女孩,试图阻止她的自杀行为。
但对方只是哭着摇了摇头。
她扣下了扳机。
一片死寂。
子弹在膛室里卡住了。
她安然无恙。
女孩睁开眼睛。
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欣喜但一秒钟以后,她眼中的光灰败下来。
她还活着,也就意味着游戏要继续下去。
她颤抖着手,将手枪递给了对面的男人。
那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睛肿成一条缝。血糊了整脸,像是被兜头泼了红油漆。
但这双眼里却陡然生出一种孤勇。
他一把将枪抢过来,对准了面前的凶手们。
他甚至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一块硬木板狠狠砸中了他的后背。
他发出一声闷哼,沉重地倒在地上。
“下贱给脸不要脸。”
动手的面具男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嘴角轻轻勾起,突然狠狠将木板给拔了出来。
一大丛鲜血,喷溅在他白色的面具上。
原来这块伤人的木板上钉满了粗大的钉子。
男人趴在地上。后背像一个漏血的筛子。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孩,喉咙如同一个漏风的鼓风机,发出了最后的、模糊的声音
“快逃”
拿玫是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她当然知道现在并不是很好的时机。
对方人多势众,杀意正浓。而她甚至还没有摸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武器,几张底牌。
更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等到这场杀戮终结,他们完全松懈下来时再动手。
那时的胜算更高。
但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冲了进去。
一切都发生在这一瞬间。
拿玫将堆在一起的办公桌直接掀翻了。哗啦啦的,震天动地的响声。
这声音令沉醉在杀戮里的面具青年们猝不及防。站得远的人手忙脚乱地掏武器出来,离她最近的人却恰好被绊倒。他一个踉跄,朝着拿玫俯冲过来
她的雨伞直接捅进了对方的身体。
“噗嗤。”
透明雨伞撑开了,上面蓬地开满了血花。
鲜血沿着伞面盛放开来。
拿玫继续转动着伞面,听到那戴面具的男人发出了濒死的呻吟。
而另一边,vais举起了镰刀。
他手起刀落,动作优雅,却无比精准,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他割断了一个人的喉咙,又划开了另一个人的后背。
但这整个过程中,血一丝一毫都没有沾到他的风衣。
他依然干干净净。
举着电锯的万祺“”
就觉得很尴尬。
明明她的武器是最顶的。
但她仿佛就是来练练臂力。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她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他们实在是太有默契了。
他们像是天生就该站在一起。
被喂了满嘴狗粮的万祺决定去做个善事。
于是她走到房间中间,弯腰去看那两个受害者。
不幸的是,男人已经死了。
女孩依然瘫坐在原地。
“还能站起来吗”万祺说。
对方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
她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接着她爬了起来,用力推开了万祺的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砰”
玻璃破碎。
她像一只脱笼的雀,冲了出去。
万祺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叹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或许她早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在她举枪对准太阳穴的那一刻,在她看到自己的同伴一次次惨死的时候。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头顶的广播。
「死亡名单aen,oo琦,李不朽,若群,水鬼,贺宇」
「死亡人数 23人。幸存者77人。」
拿玫看着满地的尸体。
这一个小时里死去的人远比刚才多得多。
游戏终于开始露出自己狰狞的真面目。
「从即刻起,游戏改为每四小时广播一次。」
「以下为游戏禁区」
vais照例从包里拿出了地图。
但就在此时,他却感到脚踝一痛。
他低下头。
一只带钉子的木板,狠狠地扎中了他的脚。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握住木板。
对方的另一只手摘掉了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而桀骜的脸。
“没想到吧。”他咧嘴一笑,“我的道具是防弹背心。”
vais“是么”
vais并没有如这男孩预料那样,因为疼痛而摔倒下去。
他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神情冷淡地俯视着他。
接着抬起了另一只脚,狠狠地碾住了对方的手腕。
“啊”
那人爆发出惨叫。
他的腕骨直接被踩碎了。
下一脚。
直接碾上了他的头。
vais像是在踩死一只蚂蚁,眼看就要碾碎他的头骨。
“别”剧痛让那张脸彻底扭曲了,青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道,“我有线索”
vais停了下来。
“是什么”他冷淡地问。
“你、你不杀我,我就告诉你。”对方气喘吁吁地说。
拿玫走了过来。
“那我们跟你玩一个游戏。”她说。
熟悉的道具。一只硬邦邦的左轮手枪砸中了他的脸。
“最后一颗子弹。”她平静地说,“会玩吧”
“会、当然会玩了。”
对方忙不迭地将枪捡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生机。
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尽管他的食指一直在抖,抖得甚至扣不动扳机。
这一下依然是空枪。
平安无事。
“我可以走了吧”青年满头大汗地狂喜道。
拿玫“线索呢”
他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大笑着,走出了房间。一边走一边说“线索就是顶楼”
下一秒钟。
一只小刀正中他的后脑勺。
他的身体难以置信地晃了晃。
轰然倒地。
一直到死,这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拿玫“我从来没有说过,赢了就不杀你。”
从vais的脚受伤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活着离开了。
拿玫“你的腿”
她紧张地跪在地上,为vais包扎。
伤口很深,汩汩地往外流血。
但他反而很平静。
“我没事。”他低头对拿玫说,转头又问万祺,“刚才播报的禁区你记下来了吗”
万祺“啊什么”
她早就被刚才发生的情况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记这些事情。
终于反应过来之后,万祺一脸菜色,绝望地说“完了。我们凉了五分钟到了吗这里应该不是禁区吧”
拿玫“没事,我记了。”
她口齿清晰将刚才的那一连串数字都复述了一遍。
而万祺手忙脚乱地将这些数字都标在地图上。
标完之后,她震惊了“你居然还有这样的特长”
拿玫“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种本能。”
万祺更崇拜地看着拿玫。
拿玫却感到有些微妙。
她像是突然之间挖掘出一副全新的身体。原来她这么能打。原来她过目不忘。
原来她好像真的是为这个游戏而生。
vais“要去天台吗”
万祺“呃,要相信他们刚才的话吗”
她望着这满地的尸体。
破碎的、狰狞可怖的面具,哪怕知道这下面的只有尸体,依然让她觉得浑身发冷,透出说不出的诡异。
万祺“我还是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vais却轻声道“这就是人性。他们享受别人的痛苦与恐惧,他们以伤害为乐趣。”
“血腥和暴力为他们带来感官刺激。这些廉价的、低劣的人类,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人生的全部乐趣。”
拿玫低声道“是。对于他们来说,这甚至不仅仅是游戏他们既是玩家,也是观众。”
她顿了顿,又说“上去吧。来都来了。”
在去天台之前,他们清点了剩下的武器,获得了防弹背心、手榴弹和一把37信号弹。
万祺都忍不住吐槽“这些武器真的都太过时了吧”
拿玫却渐渐明白过来。
“只有武器越简单,厮杀的场面才会越血腥。”她说,“这个游戏也就越好看。”
万祺打了个寒噤“可是观众到底是谁”
无人能够回答。
他们全副武装地来到顶楼。
拿玫试图去搀扶vais。他拒绝了。
他的脚步始终很稳,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神情淡淡,脊背也依然挺直。不过是走路时轻微有一点跛。
拿玫忍不住问他“你不痛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痛。”
但是他在流汗。汗珠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哪怕有钢铁般的意志,他所拥有的也只是一具人类的躯体。
拿玫踮起脚去帮他擦汗。
而他却轻轻托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是咸的。
它混合着血液、汗水与难以言说的痛苦。
但他在唇齿之间依然是温柔的。
“这样就好了。”vais低声说。
天台的景象并不陌生。
他们站在狭窄的屋檐下,仰望着坎梅斯阴郁的天空。
层峦叠嶂的铅灰色云层仿佛要挟着激烈的雨点,朝他们裹挟而来。而那些工业垃圾一般的高楼则林立其中,高耸入云,几乎要遮蔽天日。
低下头,地板上依然横七竖八地写着鲜血淋漓的大字。
只是这一次的内容截然不同。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无限的恶意。
“跳吧跳吧跳吧跳吧跳吧跳吧跳吧”
万祺紧张地站在门边,甚至不敢真正走到天台上。因为这些字实在太过骇人。
“天台能有什么线索啊不就跟第一个游戏一样吗”万祺说,“那个人果然是在坑我们的吧”
拿玫却摇了摇头。
“太像了。”她说,“这一切都和之前的游戏太像了。”
万祺“是啊,我懂的”
拿玫“你没有明白。坎梅斯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大楼。我也不可以一觉醒来,突然就变成身手超群的女特工。”
万祺的神情终于变得恐惧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拿玫“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拿玫“刚才你问,观众到底是谁。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说着她抬起手中的信号弹,对准了头顶的天空。
昏暗的天空中,一团亮光冉冉升起。
如同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母悬浮在空中,浓密的烟雾被分化成无数根细而长的惨白触手,夹杂着发光的燃烧物。
但奇怪的是,在冲破云层的一瞬间
它似乎触碰到了什么。
天空的边缘,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半圆形穹顶。
这不是天空。
这是一个电子屏幕。
无数个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在全方位地直播着游戏的情形。
无数个人仰头望着屏幕。这充斥着血腥、暴力和杀戮的游戏令他们感到目眩神迷,为他们带来无限的感官刺激和人生乐趣。
另一边的屏幕上则显示着一百个选手的名字和赌博赔率。
死掉的人名字变灰,慢慢落到排名最底部。
拿玫的赔率正在飙升。
特写落在她的脸上。
信号弹的光线落在她的眼底,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双眼亮得惊人。
“她真美,是吗”一个人说。
他轻轻举起手中的高脚杯,与屏幕上拿玫的脸碰了碰。
“干杯。”
另一个人道“将vais加入到这个游戏里,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决定。你看到他受伤了吗他居然为这个女孩受伤了天呐,没有什么比神明的陨落更好看了。”
“当然了。”对方将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露出一个笑容,“我们还有更聪明的决定。”
镜头转向另外两块屏幕。
阴柔秀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颂蓝,踢了踢脚边的尸体。
而维拉德身后背着机关枪,干脆利落地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他们都注意到天空中的信号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
两人的脸上都有血。
“游戏设计师和反叛军头领。”对方说,“我确定这会是一场伟大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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