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猎杀计划(11)

    拿玫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

    椅背太硬了, 硌得她后背很疼。她出了很多汗,汗水滴进眼睛里,酸涩得简直睁不开。她试探着睁开眼可光线太亮了, 令她的眼睛一阵刺痛她又闭上了眼。

    匆匆一瞥之间,她看到自己坐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天花板低矮,四面是软趴趴的海绵墙, 仿佛在不断地向内收缩着,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挤压感。

    而她穿着一件白色病号服, 宽大的袖子下,是一只雪白的、瘦骨嶙峋的手腕。

    很熟悉。拿玫暗自心想, 怎么又是病号服。

    不对, 她警戒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别紧张。”对方柔声道,“你安全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拿玫本能地觉得这轻柔的声音像一张薄薄的纸片漂浮在空中令她感到很不舒服。很不真实。

    但他的话仿佛某种指令。她还是慢慢睁开眼。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戴着金丝边眼镜, 双目狭长,五官阴柔秀丽。明明有几分贵气,却又带着距离感。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颂蓝。”他说。

    拿玫“颂,蓝”

    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舌尖轻轻上挑, 莫名觉得在哪里听过。

    颂蓝“这个名字很耳熟吗没错, 在你的记忆里,我的身份应该是高斯公司的游戏设计师颂蓝。”

    话音刚落,拿玫闪电般地抬起头。

    那几乎完全是一种条件反射的生理反应。她握紧了拳头, 白得发青的手背上青筋尽显;眼神死死地盯着颂蓝, 如同一只饱含杀意的兽。

    颂蓝推了推眼镜。

    他并没有害怕, 反而轻轻一笑, 用一种安抚的口吻说“放轻松。你现在是安全的。”

    “我知道, 现在你的大脑还很混乱。你觉得自己玩了一场致命的vr游戏,通关失败的话,就会死在游戏里。是这样吗”

    伴随着他的话,拿玫脑中的画面渐渐复苏过来。

    “大逃杀。”她说,“我们在玩一场逃杀游戏,那个游戏的名字叫「猎杀计划」。只有两个人可以活下来我在做一个支线任务”

    可是支线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她想不起来。她的大脑里只有零零散散的画面。

    “放轻松,你现在是安全的。”颂蓝重复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也许会突破你的认知,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一字一句地说。

    拿玫愣住了。

    下一秒钟,她的身体再次绷得很紧。她几乎是以一种进攻的姿势趴在桌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颂蓝。她的眼神都要吃人。

    颂蓝平静地说“这是一场试验。整个游戏,猎杀计划,aien,坎梅斯,一切都是假的。”

    拿玫;“假的”

    她的嗓音如此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干涩的咽喉像一根生锈的铁管,艰难地吞下唾液。

    她的情感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这一切,

    但她的理智却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她在一间病房,而非所谓的游戏里。这里的一切都超出她的认知。她面前的人自称医生,而她却穿着病号服。

    颂蓝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接近于冥想时的轻柔声音说

    “你正在慢慢回忆起了游戏里的事情这很好。我相信你早已经察觉到这个游戏的不对劲。你是否常常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始终是缺失的你真的觉得自己从小生活在坎梅斯吗那么为什么你对这座城市毫无归属感为什么你根本记不起来自己的十八岁以前发生的事情你的十八岁,真的存在吗”

    拿玫愣愣地坐着。

    太多的信息冲击着她的大脑。

    颂蓝“aien是假的,坎梅斯同样是假的。你并非是坎梅斯的居民。你对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全部都是系统所填塞的虚假记忆。真相是它们都是伴随着这个名为aien的游戏才开始的。它们都是假的。”

    拿玫终于抬起头,冷冷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颂蓝“我想说,这一切都是一场实验,是系统精心设计的「双重梦境」。”

    拿玫“实验,什么实验。”

    颂蓝“心理实验。”

    他扶了扶眼镜,渐渐坐直身体。

    “暴力,血腥,极端环境下的人性,是令无数人着迷的话题。科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人人都想争抢这个课题。可是,这偏偏是不「人道」的。我们不可能真的让一群活人去厮杀。所以人类才不断地制造出以杀戮为主题的游戏绝地逃生,堡垒之夜,达尔文计划。但如果这一切是假的,玩家也知道这是假的,未必太索然无味。”

    颂蓝的指尖交叠,托起秀丽的下巴。

    这动作看似漫不经心,但一双眼却无比专注地看着拿玫。镜片折射出的目光亮得出奇。

    “所有的「沉浸式体验」,到最后都是一场真与假的博弈。你们所参与的正是一项这样的实验。一箭双雕,这既是游戏内测,也是心理试验。既是杀人游戏,更是角色扮演。在核心的逃生游戏aien之外,我们搭建了生存区「坎梅斯」。这是一层心理防御机制。你们相信自己是坎梅斯的居民,才会相信这场游戏是真的,才能作出最真实的反应。”

    “这,就是「双重梦境」。”颂蓝说,“我作为心理顾问,也参与了这个游戏。所以你才会见到我以游戏设计师的身份出现。也许在你的记忆里,我们里曾经有过一点小矛盾,请不要介意,那都是假的。我本人非常欣赏你。”

    拿玫“那我呢我到底是什么”

    颂蓝“你是参与游戏内测的志愿者,老实说,也是游戏的一匹黑马,我们都没有想到你的表现会这么好。测试结束后,你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大概还会有大笔奖金。当然,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在这座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接受我对你进行的心理健康评估。”

    拿玫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她脊背挺直,一只手轻轻垂在身侧,藏在桌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的话里有太多的信息量,而她的记忆却依然是混沌一片她无法分辨。无法判断。无法抉择。但她的本能告诉自己,她绝不能暴露出软弱的一面。

    于是她的另一只手还停在桌面。

    葱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金属表面,发出了不规律的声音。

    仿佛无声的反抗。

    颂蓝微微一笑“当然,我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取信于你,毕竟这个游戏确实对你下了很深的心理暗示。况且,你可是拿玫,是我们的黑马小姐。实话说,我跟你说话的时候都很紧张呢,就怕你突然跳起来,要扭断我的脖子”

    拿玫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她想说,那不是我,我才不会做这么暴力的事情。喜欢扭断别人脖子的明明是

    可是她却卡住了。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明明已经压在她舌尖,但就是无法被说出来。她的记忆依然是一团浆糊。她忘记了什么

    拿玫感到大脑一阵剧痛。翻江倒海。

    颂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托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对了,你还记得自己有一个朋友叫路显扬吗”他微微一笑。

    拿玫“他已经死了。”

    颂蓝“好消息是,他并没有死。”

    他猛地拉开了窗帘。

    透过玻璃窗,拿玫看到了对面病床上躺着的人。那是路显扬。他双目紧闭,脸色却很红润。

    颂蓝“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拿玫感到一阵巨大的幸福乃至于眩晕。

    但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冷冷问道“其他人呢”

    颂蓝“放心,所有人都从游戏里脱离了。”

    他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她。拿玫看到了屏幕上的人万祺,axi,甚至于那些被她杀死的玩家全都都躺在病床上,睡得很香甜。

    拿玫“游戏的结局是什么”

    颂蓝笑了笑“当然是你赢了。所以你才是最后一个脱离游戏的人。”

    拿玫的嘴唇碰了碰。

    她本该觉得高兴。她赢了。获得了高额的奖金。而她的朋友们也都还活着。所有的那些遗憾和痛苦都被弥补了。

    可是,她依然觉得不真实。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她的记忆还失去了最关键的一环。

    颂蓝打破了沉寂“其实,之所以会提起路显扬,是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还记得吗在游戏里我的意思是在坎梅斯你的朋友,路显扬,他被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拿玫冷笑“何止记得。你们害惨他了。”

    “这并不是一个试验。没人在乎颜丹露的死,她只是一个推动城市覆灭的工具。”颂蓝说,“其实,这是一个隐藏的提示,是我留给你的线索。“

    “记忆是可以被篡改和植入的。路显扬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独独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你有想过吗”

    拿玫愣住了。

    她想过吗她当然没有想过。毕竟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她身在棋局,不过是一枚被推动的棋子

    颂蓝柔声道“好吧,今晚的信息量或许有点太大了,你也应该先去休息。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对你做一次简单的心理疏导。”

    两人又回到座位前。

    “请在听到问题的瞬间,诚实地回答出你的第一反应。颂蓝说,“你喜欢这个游戏吗”

    拿玫“不喜欢。”

    “你享受杀戮吗你是否也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这样无秩序的社会吗”

    拿玫冷笑“什么垃圾问题。”

    颂蓝坚持“请正面回答。”

    拿玫“不享受。不希望。”

    “如果让你重新回到坎梅斯,你会做什么”

    拿玫“把游戏公司炸了。”

    颂蓝笑了笑“我很欣赏你的叛逆请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对游戏这么深恶痛绝,那么,为什么你会是一个这么优秀的玩家为什么你在每一局游戏里都可以顺利通关”

    拿玫愣住了。

    “我不知道。”她说。

    颂蓝“游戏的胜利者只能是一种人,那就是懂得顺从规则、利用规则、适者生存的人。如果你是这样地厌恶规则,总是在反叛规则,为什么你会活在最后”

    拿玫“因为,因为我”

    她说不出来。

    颂蓝的问题像是一只沉重的巨锤,恶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后脑。她试图去回忆,但却只能抓到记忆的碎片。

    记忆的、五彩斑斓的碎片。

    雾化的玻璃。融化的唇舌。潮湿的吻。

    那个男人

    她看到了他的下颌线,他的喉结,他的薄唇。

    可是,她唯独看不见他的脸,他的眼睛。

    他应该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拿玫“vais。”

    她终于念出了他的名字。

    “vais呢”她说,“他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颂蓝不说话,他用一种奇怪的、有些悲悯的目光看着她。这一刻的他和此前全然不同。

    但拿玫无暇顾及。她已猛地站了起来。她飞快地碰到软趴趴的墙面这里应该有窗帘她颤抖的手拉开了纯白的窗帘

    “刷拉。”

    她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病房。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英俊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仿佛一人漂浮在孤岛中心。

    他双眼紧闭,身上插满了管子。沉睡的模样也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滚烫的泪落在手腕上。

    拿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但是望着沉睡的vais,她的心同样也安定了下来。

    真好。她心想。颂蓝说的是真的。所有人都还活着,每个人的结局都很好。她不用再去担心他的伤口,他不会死,不会忘记她。

    巨大的幸福感充盈着她的内心。

    这真好。她心想,太美好了,好得像是假的一样。

    于是她习惯性地去看了看他的脚踝。

    拿玫愣住了。

    她看到了一片深红。

    他的脚伤

    狰狞的伤口在飞快地向外扩散,如同肆虐的传染病。死亡的唇舌,贪婪地舔舐着面前的将死之人。

    幸福的镜面破碎了,将她拉回了丑陋的现实。

    她听到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嘟。嘟。嘟。”

    他的心跳很不稳定,越来越快他很危险。他非常危险。他在死去。

    突然,画面从错乱的波形,变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

    “滴”

    他死了。

    拿玫的心跳仿佛也随之而骤然停止了。

    她开始疯狂地砸玻璃。

    猛烈的撞击声里,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拿玫。”颂蓝在她身后说,“我希望你可以自己醒来。”

    但是她充耳不闻。

    她继续用力地徒手砸玻璃。

    玻璃哗啦啦地碎了。

    碎片飞溅出去,扎进她的眼睛

    刺眼的、病房里的强光突然暗了下来。

    尖锐的机器轰鸣也随之而停止。

    “欢迎。”一个沉静的声音道,“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拿玫站在门边。

    她回到了泰瑞尔剧院。

    三个打扮很奇怪的男人一边鼓掌一边看着她。这幅画面甚至有些滑稽。

    他们背后是无数个巨大的电子屏幕。监控视频,清晰地照出了剧院的每一个角落。而电子屏幕下方是复杂的操作台,无数台老式电脑,以及一堆乱糟糟的垃圾食品。

    但这并不能卸下她的防备。拿玫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她单枪匹马,精神紧绷,牢牢地握住了武器。

    三人里的黑t恤微微向前一步,对她说“你好,拿玫,我的名字是拉马尔。”

    “这些是我的同伴。”

    “盆栽。”他指了指脏辫男孩。

    “drake。”脏辫身边的大卫衣男孩。

    “那边的是马龙。”

    马龙坐在远处的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对这边的社交场景充耳不闻。拉马尔对拿玫露出一个见怪不怪的笑。

    “别紧张。”他说,“刚才你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从镜屋出来之后,我们就开启了下一道关卡。”

    “最后一道关卡。”drake补充道。

    拿玫没有说话。

    盆栽却咧嘴一笑“是不是觉得很真实这是我研发出来的程序,它会挖掘出你潜意识的自我怀疑,来为你量身打造出,你最容易「相信」的情境。所以,你刚才看到的,同样是你最大的心结,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唉,本来是打算把这个程序卖给精神机构的啊,技术入股,肯定能大赚一笔,都是因为这个狗游戏”

    拿玫的态度原本已经有些松动,却又在听到“精神机构”这几个字的时候,紧绷了起来。

    她想起了关卡里的内容,想起了自称为心理医生的颂蓝。于是她说出了自己走进这个房间里的第一句话

    “你们刚才”

    话音刚落,拿玫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和憔悴。

    拉马尔却仿佛已经猜中了她的想法。他说“别担心,我们不知道你在那个关卡里见到了什么。那都是发生在你的潜意识的事情。我们能得到的只有系统的分析报告。”

    拿玫“什么报告”

    拉马尔“你有同理心,你是一个正常人,你和我们一样,厌恶杀戮,厌恶这个游戏。”

    盆栽看了一眼电脑上层层叠叠的绿色代码,十分夸张地说“岂止是有同理心啊,妹妹,你简直是大好人天哪,我自己做这个测试都未必会得到这么好的分数。”

    拿玫打断了他“不要叫我妹妹。”

    盆栽举起双手,讨饶一般说“好吧好吧,你说什么都对,你最大。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在这个狗游戏里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居然还能一点都不被同化。”

    drake对盆栽挤眉弄眼“是啊,不像你,你就已经是个变态了。”

    盆栽嘻嘻一笑,转身又按了一个按钮。监控录像上,一只机械臂突然出来,将毫无防备的玩家给撕烂了。

    “没办法,在这种鬼地方,你得先活下去,再谈理想啊。”

    坐得远远的马龙,却突然从电脑前抬起头。显示屏的森森荧光,无数条代码的影子,打在他的侧脸上。

    “所以,要不要加入我们”他轻声道。

    拿玫“加入什么。”

    拉马尔又转头去看那一排电脑。他问马龙“还有多久”

    马龙“三十六分钟。”

    于是拉马尔回头看向拿玫“加入我们,我们一起毁掉这个游戏。”

    “我们是程序员,也是aien的第一批老玩家,从内测的时候就在了。”拉马尔说。

    盆栽笑嘻嘻地补充“因为我们都是资深游戏同好。”

    “跟我们同期加入游戏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我们几个都没什么特长,身手不好,人也不聪明,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们有产品思维,我们足够了解这个游戏。”拉马尔继续道,“所以,发现最后一个游戏发生在现实的时候,我们意识到这就是我们的战场。”

    “我们黑进了高斯公司的系统,找出了游戏的真相这是一场直播。”

    其他人此时都在紧张地观察着拿玫的神情,期待看到她一脸震惊。但拿玫依然很平静。

    drake“呃,你早就知道了啊”

    拿玫点头。

    盆栽“呜呜呜老大她也太强了吧”

    拿玫“”

    盆栽眼睛提溜一转,突然又说“不过我们也不差啦。三十分钟之后,这个破游戏就完蛋了好吗”

    拉马尔向拿玫解释道“如你所见,我们黑进系统之后,又切断了高斯公司与这里的网络连接。这个剧院目前已经脱离了游戏的控制,所以我们才能进行这段对话。”

    拿玫“所以颈环才对你们起不到作用。”

    盆栽“嘿嘿,颈环算什么,直播都拍不到这里呢虽然怪遗憾的。人家也想做大明星,呜呜。”

    拉马尔“二十九分钟以后,马龙会对他们的系统进行最后攻击。这之后,所有玩家的颈环会彻底失效,而我们也会拥有对直播和高斯公司系统的控制权”

    拿玫“你们不仅要把高斯公司的阴谋公之于众;还会直接通过中枢系统,把这个公司直接炸掉。”

    盆栽高兴得拍大腿“卧槽你和我们想得完全一样没错,我们就是要直播炸公司”

    拉马尔“是的。”

    拿玫笑了笑。

    单是想象那幅画面,就带给她无限的快意。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是的,这就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毁掉游戏,毁掉不合理的规则,毁掉那些傲慢的、高高在上的人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忘记了什么。

    面前的宅男们还在滔滔不绝地构想着未来的美好蓝图。

    盆栽“当然啦,后续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单凭我们几个宅男是行不通的,我们其实也希望能团结所有玩家的力量。可是,如果混进了几个杀人狂就不好了”

    “所以盆栽就设计了那套模拟程序。”拉马尔说,“通过考验的人才能来到这个房间,否则”

    监控视频上,一个陌生的玩家站在漆黑的走廊上。

    他神情恍惚,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突然他抬起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他的脑袋直接被炸开了花。

    “他没有通过考验。”拉马尔说。

    拿玫“所以你们就杀了他。”

    “泰瑞尔剧院既是你们的堡垒,又是一道筛选程序。”拿玫说,“你们想选出的人,既要有足够的实力,能跟你们一起走下去,又还没有被这个游戏同化。”

    盆栽急忙道“不是,没有被系统认可的,肯定也都是些杀人狂啊。我们这是替天行道好不好”

    “这样的人很难找。”拉马尔深深地看着她,“但我们找到了你。”

    “与此死在这里,变成被人忘记的一百分之一,不如跟我们一起战斗。”

    “当然,成功的几率未必会很高,毕竟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游戏公司,还是同流合污的政府,是愚昧的民众,是这座腐烂的城市但是,至少你不应该死在这里,以一个真人秀演员的身份,死在镜头前,做他们的提线木偶。”

    盆栽愤愤不平地说“是啊,你值得更好的”

    “你,愿意吗”

    四双眼睛凝视着她。

    拿玫却下意识地转过头。

    她习惯性地想要问另一个人的建议,但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她愣住了。

    她想问谁总是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你不愿意吗”拉马尔迟疑地问。

    拿玫“我愿意。我只是不敢相信,会有一个这样的最优解。我们不必互相厮杀,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对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拉马尔笑了笑“是的,就是这么美好。你也不需要再做选择题。”

    选择题。

    这三个字出现的一瞬间,拿玫再次愣住了。

    不,有一个人会死。

    她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到了他流血的腿。发出蜂鸣的心电监护仪。一条死亡的直线。

    那才是她最大的恐惧。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拿玫眼前一黑。

    她跌落进一个怀抱里。

    vais低下头,温和地凝视着她。

    纤长的睫毛落下一圈阴影,蓝宝石一般的眼里投射出她眩晕的脸。

    他们站在走廊上,面前是一扇门。一扇熟悉的门。通过它,就能进入这座剧院的控制室。那四个程序员在里面等着她。

    可是拿玫根本不急。

    她热切地凝视着vais的脸接着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她贪婪而绝望地攀附着对方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怀抱里。幻想的恐惧,现实的恐惧,都在这个拥抱里渐渐消失殆尽。她慢慢恢复了过来。

    “你的伤还好吗”拿玫在他耳边低喃道。

    “我没事。”

    vais的声音依然是那样低沉而平静。

    拿玫“你在撒谎。”

    面前的门打开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和刚才一样。

    “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终极关卡。”拉马尔说。

    “你们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拿玫冷冷地说。

    “当然。”拉马尔温和道,“请原谅,希望没有给你产生太多困扰。但那也是关卡的一部分。”

    盆栽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觉得很真实那其实是一层心理防御系统啦。一个完全模拟现实的场景,才可以让妹妹你完全卸下心防,相信我们。嘿嘿。不然怎么能听到你掏心窝子的话呢。”

    拿玫再次打断了他“不要叫我妹妹。”

    “没错,这就是我们搭建的「双重梦境」。”drake也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过,在那个场景里,我们说的也都是实话。这就是我们的计划,我们真诚地希望你能加入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拿玫没有说话。

    她握着vais的手,审视着面前这四张脸。他们的目光很真诚。

    拉马尔站上前来,对拿玫友好地伸出了一只手。

    但拿玫并没有握住他。

    拿玫“所以,你们并不知道。”

    “知道什么”拉马尔困惑地说。

    拿玫;“游戏颁布了一个支线任务你们是违规玩家,两小时内杀死你们,就能获得奖励。”

    拉马尔“原来如此。”

    他身后的drake恍然大悟道“难怪突然之间,所有玩家都发现了这个地方。我就说嘛,算法怎么可能会有错,原来是游戏在后面捣鬼”

    盆栽“他们也太狡猾了被我们破解了系统,拿我们没办法,就派其他玩家来杀死我们,还故意对我们屏蔽了这条广播,让我们毫无防备”

    拉马尔“不,我早该明白,高斯公司不可能这么快束手就擒。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又是一场好戏。”

    键盘敲击声也停止了。

    坐在远处的马龙转过头来“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你已经站在这里了,如果你要杀我们,我们也无力反抗。”

    拿玫“我”

    拉马尔“但是你也可以加入我们。我们一起毁掉这个游戏。”

    她看着拉马尔的眼睛。

    那是一双平静的、坦率的眼睛。

    他是真的想要她加入。

    而她同样也真的想加入他们。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团队连音乐品味都跟她那么合拍。他们所提出的构想也是如此完美皆大欢喜,谁都不用死,所有人都能够活下来。这是真正的最优解。

    可是这个游戏偏偏握住了她的命脉。

    万能药剂。

    唯一能救vais的东西。

    他们彼此都知道,他的伤不可能拖到游戏结束,更不要说去等待这之后漫长的救援。

    或许也根本没有人想要救他毕竟对于民众而言,vais是aien的代言人,是高斯公司的一部分。他也属于恶的阵营。他们只会迫不及待地消除他。

    突然之间,拿玫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经典的电车困境。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这五个人驶来,片刻后就要压死他们。幸运的是,她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

    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那么,她应该拉哪边的拉杆

    在这个时刻,拿玫所面临的,是同样的选择。

    一边是她的朋友们,是这些无辜的、和她一样希望向这个游戏抗争的玩家。他们不应该白白死在这个游戏里。

    可是,另一边却是她的爱人。

    而她只能选择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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