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策论

    院试地点和府试一样,还是在临江府考院。

    不同的是门口看守衙役多出许多,搜检也细致到了严苛的程度。陆渊文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排前面的人才搜检完一半。

    毕竟试图在院试中作弊的人太多了。

    因为通过院试,即可取得秀才功名。而秀才除了税收减免外,还能享受到见县官不拜,不得处刑等特权。

    所谓不得处刑,指的是如果县令想打一个秀才的板子,得先剥夺他的功名。而剥夺功名的程序十分复杂,得请示府中,经知府批准,再上报学政定夺。

    且秀才在地方上属于较有名望的人,常常被请去参与大事。单单是替人主持婚丧嫁娶,都能挣得一笔不错的酬谢。

    许多人为了这丰厚的回报,不惜铤而走险。

    “竟敢夹带文字,快快拿下!”

    快轮到搜检陆渊文时,考院门口一个看样子是衙役头领的人厉声暴喝,飞起一脚踹倒前方一个考生。

    众衙役立刻上前,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陆渊文清楚看到,这考生厚厚的皂靴鞋底被割开,里面赫然露出几片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为了作弊,还真是绞尽脑汁……

    陆渊文禁不住感慨。

    衙役们七手八脚,很快就将躺在地上哀嚎喊冤的作弊者拎起拖走,恢复了秩序。

    轮到陆渊文时,差役事无巨细地检查一番,又看了他的鞋底两眼,才挥挥手:“走吧。”

    陆渊文进去找到号房,坐下后开始研墨。

    墨研完不久,卷子就发了下来。

    陆渊文填完姓名、籍贯,考场后,又检查了一遍,开始做题。

    帖经、墨义两部分难度与府试差距不大,而且题量还小了不少。

    陆渊文将这两部分做完,日头还没到中午。

    接下来的杂学部分,也没有特别疑难的。

    陆渊文做完算术,吃了几口搜检时被撕成碎片片的馒头,只觉难以下咽。

    无他,馒头与空气的部分会很快风干,口感极差。

    好在玉锁很是细心地给他买了些肉干,带在身上轻便,吃起来又营养。

    陆渊文吃了六片肉干后,自觉饱了,闭目休息片刻,开始做卷子最后的部分,同时也是科考的重头戏,策论。

    策论的题目,只有五个字“世卿非礼也”。

    这句话出自《春秋公羊传》,意思是世袭官位制,是不符合周礼的。

    题目字面意思不难解,后面的引经据典、进行议论也很简单。

    毕竟世袭官位制的缺点,一抓就是一把。

    难的是如何联系时事。

    世袭官位的制度,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被秦始皇他老人家废除了,已经成了活化石,哦不,死化石。

    想拿这个联系时事,也联系不上啊。

    当然,大宣朝倒是有一批袭着世职的勋贵,但在策论里批评这帮人,大概卷子会被立刻判作末等。

    阅卷官若是心血来潮给了这样的卷子高分,只怕传出去后立刻乌纱帽不保。

    那帮勋贵或者是他们的后裔,在朝堂上还是有些能量的。

    命题官的本意,也肯定不是批判这些人。抛开现实利益不说,这些勋贵都为王朝建立,天下一统作过贡献,得个世职放在这个时代看也是理所应当。

    除了这帮人,天底下还有谁的官位是世袭的呢……

    陆渊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地区:夜郎、南诏、黔西三郡。

    这三个地方极其偏远,实行的是土司制。

    所谓土司制,即官位全部世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朝廷的任命仅具形式意义。

    而出任官职者,被称作“土官”或是“土司”。这些人不仅仅是郡县官员,同时也是各部落的酋长。

    这带来了一系列严重后果。

    首当其冲的就是朝廷根本无法实质上控制这些地区,世袭的土司们俨然一个个土皇帝,甚至拥有自己的军队,时不时兴兵作乱。

    再者,三郡百姓也全都遭了秧。土司中不乏骄横残暴者,动辄虐杀百姓,地方毫无法度可言。

    土司普遍也没有治理好地方的积极性:无论表现如何,他们都能终身为官,且传之子孙。

    陆渊文想到这,策论题目已经立好:“世卿非礼,改土归流。”

    接下来就是点破题目。

    世卿非礼的意思写完后,陆渊文开始解释改土归流。

    所谓改土归流,就是废除土司制度,剥夺土司手上的军队。将当地行政大权交由朝廷命官管理。官员任命罢免,悉由朝廷决定,概不世袭。

    解释完后,陆渊文一气呵成写好引经据典、发表议论两个部分,开始最后的联系时事。

    “观今夜郎、南诏、黔西三郡,一应官职仍由土司世袭。其弊也深,其祸也远。”

    “土司自恃险远,不从朝廷辖制,时则聚兵作乱,目无圣上。”

    “纵不为乱,其平时为政,亦多残虐不法,常有意杀人为乐者,虽桀纣不能过也。”

    “今天子圣明,四方和顺,朝廷财富殷足,士马强盛,焉能忍此丑类为患?当发诏令,改土归流。土司若明时务,顺朝廷,则不失为富家翁;若敢负隅以抗天兵,不从圣命,则当发兵诛之!”

    写完最后一个字,陆渊文放下笔,长出一口气。

    为写好一篇策论,他努力了三个寒暑。

    而今笔下能有这般文章,已无遗憾。

    终考锣响后,一张张卷子被收上去,本来空荡荡的考院巷道上瞬间人满为患。

    考生并没有像县试、府试结束后那样,个个兴奋地对着答案,而是满脸疲惫,人人无精打采。

    写策论太耗人的体力脑力了。

    在狭□□仄的环境中,规定的时间内,针对某个宏大命题写出一篇上好的文章,是十分磨人的事。

    陆渊文好容易找到韩鹏起,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讨论考试。

    “你是在这等到发榜,还是先回县中?”

    韩鹏起问道。

    “明日就回去,你呢?”

    陆渊文一想到家中近日来遭遇的事,实在没有心思在这等发榜。

    自己现在回去,哪怕还不能对争田事件的结果产生实质性影响,至少也能和家人在一起,心里好受些。

    再一深想,陆渊文更觉忐忑,虽未返乡,却已体会到了什么叫近乡情更怯:只求苍天保佑,这段时间亲人没再受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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