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自己身体既然已经好转了, 他那些下属就开始往他跟前凑了,燕云十六州诸多事务都堆积在那里等着他处置, 也就是张孟这样近亲的心腹才被允许入府来见他,这会儿,为了不耽搁时间, 只能站在门外, 小声地说着话。
林照辰哄着姜宛姝又睡着了,才淡淡地对张孟道:“让王洪鸣再跪两天, 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论理没什么错处, 但他错在无视我的命令,我既让他一切听从二郎的调度,他就该遵循才是, 而不是仗着自己资历老了,擅自主张,这燕州是林家的, 而不是他王洪鸣, 他很该明白这一点。”
“是。”
张孟不敢再为王洪鸣求情, 但他心下是不服的, 燕国公扼守边境、身负家国重任,历代传承并不论嫡庶,唯能者居上。虽然同是林如晦的子嗣,但是论起才能和威望,林照时与兄长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公府的臣属既尊奉了林照辰这个主人,又岂会服从林照时的管制呢。
林照辰隔着帘子,虽然看不清张孟的表情,但还是轻易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林照辰声音沉了下去:“怎么,张孟,连你也要不服我的吩咐吗?”
张孟怵然,赶紧单膝跪下:“属下不敢。”
林照辰万事都在帷幄之中,唯独对这个,很有点头疼,似乎他每回将权力交付给林照时,臣属们都颇有议论,他心中另有计较,此时不便明说,微微地叹息了一下,声音又稍微和缓了一点:“好了,你先下去。”
张孟弓着身,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林照时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哥!”
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了林照时:“二爷止步,未得公爷传召,任何人不得擅入。”
林照时又惊又怒,想起了魏明姿眼下的处境,急得直跺脚,扯开嗓门大声喊叫:“大哥、二郎求见,求大哥让我进去。”
这声音可太大了,传了进来,姜宛姝在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睫毛抖了抖,眼看又要醒过来。
林照辰沉声叫了一下:“张孟。”
张孟不愧是多年心腹,马上领会了主上的意思,他疾步出了房门,一把拖住林照时:“二爷禁声,国公爷的吩咐,此地不得高声喧哗,您若有违背,马上会把您赶出院子。”
林照时一把扯住张孟:“张兄,请你和进去和大哥说一句,我有要事,求他务必见我一面。”
林照时有什么要事,张孟不太清楚,但林照辰的意思很明显,并不想见他。
张孟摇头:“二爷,国公爷不见您,您请回吧。”
在燕国公府,林照辰的命令只需说一次,向来没有人敢于置疑。
这么冷的天气,林照时额头上的汗却流了出来,他一撩衣襟,“噗通”一声朝着房门跪下了。
里面却毫无动静。
屋子的里间,林照辰把姜宛姝抱在了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对她低声耳语:“没什么事,宛宛乖,睡你的,好好歇着。”
姜宛姝微微地睁眼看了一下,眼波迷离如秋水,混合着纯真和妩媚两种意味,看得林照辰的心又剧烈地跳了起来。
他低下头,吻她。
慵懒的午后,降真香的味道袅绕在发丝间,令人迷醉。
姜宛姝还是困,懒洋洋地又闭上眼睛,团在林照辰的怀中,任由他的吻如同羽毛一般拂过她的鼻子、嘴唇、小耳朵,然后慢慢地往下。
她打了一个哆嗦,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黑暗中,半梦半醒之间,胸口传来滚烫的气息,他的吻印在心尖上。
她的手指都酥了,没有一点力气挣扎。而他是那么轻、那么温柔,他抚摸着她的背,舒服得让她不愿意完全醒来,她想,这真是一个令人害羞的梦,最近总是梦到这些,可太讨厌了。
她这么模模糊糊地想着,却把身子贴得更过去了,撒娇地蹭着,她闻到了清冷的松香,如同月光照过的森林,让人莫名地安心。
她又睡着了。
外面还传来林照时隐约的哀求声:“大哥,我求你饶恕公主一命,她只是一时激愤,行错了一步,如今她后悔不及,求你给她一个机会,别杀她,大哥,我求求你了。”
林照辰面无表情,神色不动。
“大哥、大哥!”林照时的声音渐至绝望痛苦。
二郎还是太年轻了,一个魏明姿就能令他神魂颠倒,这并不是林照辰的本意,林照辰皱了皱眉头。
但片刻后,外面传来了侍卫们恭敬的声音:“太夫人。”
有人推门进来了。
只有赵琳琅有这个权力,侍卫是不敢阻拦她的。
果然,赵琳琅清冷的声音就在外间响了起来:“照辰,出来一下,母亲有话和你说。”
林照辰看了姜宛姝一眼,她睡着正香。
他起身出去了。
房门又被阖上了,把外头的声音隔绝开了。
赵琳琅站在那里,光线并不太好,她的面容似乎带着一半的阴影,看不清神色。
她站着,林照辰亦不敢坐,就那样相对而立。
母子两人沉默了半晌。
终于还是赵琳琅先打破了沉默:“我过来是替魏明姿求情的。”
林照辰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怎么,她还没死吗?在这国公府里,连我的命令居然也有人敢怠慢?”
他已经将这段时间内燕州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查了清楚,今天早上,就命人给魏明姿送去了一壶鸩酒和一幅白绫,让她自己选择。原本以为如今事情已经办妥了,即便林照时在外面苦苦哀求,他也若无其事,但现在听赵琳琅这么一说,他却不悦了。
赵琳琅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态度,叹了一口气:“照辰,我就怕你意气行事,这几天一直叫魏明姿在我房中抄经,你的人适才奉命过来,是我拦住了。”
林照辰拂了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淡淡地道:“母亲,这事情你不要插手,你既然知道我,那就应该明白,她必须死,我不可能饶她。”
赵琳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照辰,你平日里性子冷漠、行事偏激,我都不管你,但魏明姿是你的血亲,你若杀了她,便要担上背德之名、弑亲之罪,我不是怜惜魏明姿,我是不愿我的儿子因她而沾上这样的罪名。”
林照辰神色漠然:“这有何妨,我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哪里会介意这个。”
“可是我介意。”赵琳琅低声道,“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你的罪就是我的罪,我不惧死后坠落阿鼻地狱,我只是担心业障太重,到时候连你父亲的面都见不到,让他在泉下空等我。”
提起父亲,林照辰又沉默了。
赵琳琅对任何人都是冷淡的,包括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或者说,她浓烈的情感已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耗尽了,再也热不起来。
林照辰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伸手想要母亲抱抱他,赵琳琅却只是漠然地望了他片刻,转身离去了。
他哭得很伤心,后来还是林如晦抱着他哄了好久好久。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哭过。
林如晦给了林照辰一切,疼爱与期待,似乎从赵琳琅那里得不到回应,林如晦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予了林照辰,只因为在林如晦心目中,林照辰是他与赵琳琅的儿子,哪怕他明知道其实并不是。
父亲是林照辰的软肋,一击即中。
赵琳琅的声音低沉而哀婉:“照辰,母亲求你,宽容一线,就当作替你父亲积德吧。”
林照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母亲,你先出去吧,我考虑一下。”
言尽于此,赵琳琅也再说不得其他了,她默默地垂了眉目,转身出去了。
林照辰立在那里,神色变幻不定,少顷,后面有了一点动静,有人走了出来。
柔软的裙裾在地上拂过,仿佛流水一般的声音。
姜宛姝从背后环绕住林照辰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低低地叫了一声:“表叔。”
林照辰拍了拍姜宛姝的手:“吵着你睡觉了吗?”
姜宛姝把脸在他背上蹭了一下:“没有,睡够了。”
林照辰转过身,把她抱住,小小软软的一团,让他动荡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他轻声问道:“你都听见了?”
“嗯。”她点头。
林照辰淡淡地笑了笑:“我没有什么可以瞒你的,这里的一切其实都不应该属于我,日后,我会还给二郎,宛宛,你会嫌弃我吗?”
魏明姿是林照辰的血亲,那林照辰自然就不是林家的骨血,不用明说,姜宛姝自然懂得这其中的意味。
她抬头,踮起脚尖,凑在林照辰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吧唧”一声,很是响亮。
“你这个人,年纪又很大、性子又不好,我一直很嫌弃你呢,你不知道吗?”姜宛姝咬他的耳朵,用柔软的声音撒娇,“反正都这么糟心了,别的也无所谓了。”
林照辰被她气得笑了,倒把心中的沉郁放下去了:“原来宛宛心里是这样想的,好,我知道了,年纪大?性子不好?你且等着吧,日后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算账,让你知道你其实错得离谱。”
姜宛姝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怀好意,捏着粉拳砸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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