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善笑怀疑自己听错了。
夷承依然注视着她，似乎不等到她的回答便不会罢休。
她口干舌燥起来，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你说的搭档是指……？”
意识深处的一根筋吊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
“你觉得我说的搭档是什么意思？”夷承竟然狡猾地把问题扔了回来。
花善笑有点疑心他在捉弄她。
既然如此，那他肯定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就是……普通搭档？”
夷承垂睫，微微笑了笑：“嗯。”
花善笑顿时觉得刚才一瞬间会错意的自己实在丢人，但也怪夷承刚才一瞬的气势。
她将饮料瓶捏在手里转来转去，压着视线说：“我是不讨厌你啦，好像适配也没问题，但是……”
“但是？”
善笑想象了一下和夷承作为普通的搭档相处。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抵触感。
不是因为她无法接受夷承，而是他们一直以来微妙的“同盟”身份与搭档关系格格不入。当然，如果另找其他人当普通搭档，她也会给对方留出私人空间。
但夷承的情况不一样。
花善笑清楚知道夷承有一部分属于另一个人，甚至知晓其中的许多内情。
知道得太多了。
“你总不能因为我在意，就和季礼侑断绝交际吧？然后……我也会有点不知道怎么和小原继续相处。”
夷承怔了怔，眯起眼睛，有点不悦地澄清：“我并不是为了有接近原好的机会才提议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花善笑急忙解释，“但……还是怪别扭的。”
“……”
“抱歉，”她不敢看他，重申，“真的不是因为我讨厌你。”
“我知道了，”夷承倒没有生气，还算平和地说道，“我就姑且一问。”
“嗯。”
尴尬的冷场时间。
空气中仿佛生出毛茸茸的荆棘，不安分地恢复着枝条，在心头刮来扫去。花善笑有点待不下去，跑到对侧的售货机前，随便买了一包零食。
夷承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投影，徐声问：“那么，之后你打算随便找个搭档？”
“也不能说是随便吧，但先相处看看，”花善笑停顿了一下，边思索边谨慎地说，“至少短时间内，我可能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所以先从普通的搭档当起，要不要升级之后再说。不过对方是女孩子的话，也就没有这桩事了。”
夷承再次的沉默让她心悸。
她轻笑了一下，努力显得积极：“哎呀，我也不是一辈子不谈恋爱的意思。就是需要一点时间吧。”
夷承也往墙上靠，似乎只是随口问：“那你想要找什么类型的？还是季礼侑那样的？”
“我至今也就认真喜欢过他一个人，说不上类型不类型的……”花善笑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我喜欢可靠的，细心又温柔，还会照顾人的吧。”
总觉得似乎还是按着季礼侑的模板来的年长型。
夷承显然也想到一处，露出有些微妙的苦笑。
她有点挂不住面子，嘀咕：“反正在遇到之前，谁知道会不会喜欢啊。但我下次肯定要找个很喜欢我的人，我可不想再单相思了。”
“那祝你好运。”
善笑将问题的矛头调转，反问：“那你呢？”
“我？”
“你要不干脆也和小原去表白算了。”
夷承蹙眉，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思维怎么突然跳到这上面。
“虽然说出口之前是可怕得不得了，但是真的说完了，感觉很轻松。嗯，浑身舒爽。怎么样？想不想也体会一下？”
夷承垂眸：“我不会去和原好表白的。”
三拍若无其事的沉默。
“这样啊，”花善笑耸肩，举起饮料瓶和苹果干，“那祝你早日脱离单恋苦海。”
夷承无奈地笑了笑。
啊不行，这个表情。
她匆忙地别开脸，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你要一直挂念着小原是你的事，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但是……现在可能也是时候向前看了。”
“嗯。”
“嗯……你知道就好。”
夷承将空杯扔进垃圾桶，背朝她，冷不防说：“最近，我可能有点在意原好以外的另一个人。”
花善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股当初被要求为夷承牵线时拧住她胃的情绪又开始翻覆。
饮料瓶被捏的略微瘪进去。善笑急忙将它整个藏到身后。
不能这样。这不讲理的独占欲是不对的。她没有资格不是滋味。
夷承对谁动心，他开始在意谁，都是他的事。
只不过因为他脾气好才忍让她，她不能就那么顺着杆子爬，才彻底失恋，就因为有人对她好一点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希望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特别，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依赖和贪婪。这样又会把关系弄得一团糟。
幸亏没有答应夷承的提议。
她忽然意识到矛盾之处：等等，那么为什么……
“那你还和我提组搭档的事啊？”花善笑停顿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方又是向导？”
夷承没答话。
“欸－－你这话说一半太缺德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我见过没有？”她去扯夷承的衣袖，想看他的表情，想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夷承立刻将衣袖抽出来，不仅没有转回来看她，甚至还与她拉开距离。
善笑莫名有点委屈，强笑道：“你害羞什么？告诉我嘛。”
对方有些烦躁地抽了口气。
她便噤声了。
夷承深呼吸数下，神情复杂地睨她：“我还不确定。”
“什么叫不确定？”
“是不是喜欢我还不知道，但……我已经没以前那么在乎原好了。”
花善笑看向别处：“这样啊。”
他的语声略微流露出苦恼：“但因为对她和对原好的感觉……不一样。所以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认真的。
她灌下一大口乌龙茶，品着舌尖留下的涩味，轻声问：“那你对另外那个人是什么感觉？”
夷承侧眸看她：“你想听？”
花善笑干笑着侧身回避他的注视。其实不想听。但又没有缘由。她便抓着头发，摆出为他出谋划策的良好态度：“先不管你是什么感觉，对方是怎么看你的？”
夷承默了片刻，才苦笑着说：“似乎完全没把我放眼里，所以我不能直接当面确认，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那样可能会吓跑她。”
“你……你这不是又要犯单相思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会想办法的。”这么说着，他有些困扰，又十分温柔地笑了。
花善笑被这笑容晃了一下，感觉心脏都要骤停。她索性不再掩饰，由衷地称赞：“强烈建议你在她面前多这么笑一笑，估计有用。”
“……”
“真的，我都差点心动了。听姐姐的话，准没错的。”
夷承转开头不理她了。
花善笑长长呼气，将饮料瓶扔进垃圾桶：“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对方没立刻回答。
在她以为他还在为她刚才的揶揄生气的时候，夷承应道：“嗯，我送你。”
“不用了，就这点路，而且我们住相反方向的楼吧。”
夷承想了想，没再坚持。
“那么，”花善笑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挤出一句，“拜拜。”
夷承颔首。
她便转身踏上归途。
路上她接到电话。
“这样啊，太好了，恭喜你，”捏紧终端，花善笑停顿，倾听另一头的声音，叹了口气，“我快到宿舍了。……我知道的啦，我不会躲着你的，我保证，行不行？嗯，后天聚餐我也会来的。那么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嗯，晚安，小原。”
回到宿舍，善笑先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睡衣靠在床头，她点开通讯，打开与季礼侑的聊天窗口。
拉到最上端，她从互换联系方式的那一天的最初的问好开始，一条条地看下去，直到抵达最后两条：
「季哥，明天体能训练之后有空吗？关于小原，我有事和你说。」
「好。」
“恭喜”两个字已经打在消息栏，但最后，花善笑将光标退回空白，然后点开面板。
【删除联系人】
【是否确定删除联系人？】
虽然舍不得，虽然也想留个纪念，但是如果不彻底放手，她一定会停滞不前。她需要抛下一部分伤心的事、痛苦的事才能死心前进。一直以来如此。
【删除】
【删除聊天记录】
【是否确定删除聊天记录？】
【删除】
就这样，近两年的时光成了被挖走的空洞。
花善笑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填补有风从中穿过的异样感。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与夷承的聊天窗口。
手指在半空悬停了良久，她按下去。
【删除联系人】
【是否确定删除联系人？】
手指蜷进掌心。
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单方面删人肯定是她理亏。
夷承笔直地注视她的目光，还有他那完全缴械投降似地温和笑容，哪怕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回想起来，花善笑还是再一次略微心悸。她在脑海中将场景来回小心地倒放，一点点地确认自己的感受，发现自己在害怕。
她害怕再和夷承相处下去，会真的将落空的恋慕心转移到他身上。
花善笑太了解自己的弱点了。最初的时候，有人只是略微施展好意，她就准备好掏心掏肺，反而吓到对方。她渐渐学会了与人留出空间，捕捉前方禁止通行的警戒线的气味，反而很难和人真的亲近。但那溺水者抓住稻草似的、对喜爱与肯定的贪婪并没有彻底消失。
而正因为刚刚失恋，只要谁对她好一点点，花善笑就可能会错意，闹个大笑话。
她绝对不能自说自话，将夷承当成季礼侑的替代品。
但是……但是。
只要保持距离，不必做那么绝也可以吧？
花善笑相信自己被自己说服了，迅速退回通讯主界面。
然后，她打开了与原好、季礼侑还有夷承四个人的群组。
〖＊＊小花不会笑已退出了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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