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怎么回事啊

    “……”

    花善笑估计自己现在就是一瓶人形番茄酱。

    她昨天穿的的确是白色上衣,但慌乱之下拿错衣服未免有点离谱。她立刻试图寻找自己的上衣。

    夷承尴尬地轻咳一声。

    善笑顺着他的目光往翻开的被褥里看过去,陷入了加倍面红耳赤的沉默。

    反正就是不能穿了。

    夷承见状拉开衣橱门。

    “不用再找一件了。”花善笑别扭了一下,决定干脆不纠结这事。更了不得的事她都做了,区区衣服算什么。

    但还是无法和夷承对视。

    片刻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

    花善笑走到窗口,将窗帘拉开一道缝。

    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刻,连围绕圣所的楼宇都一片漆黑。这景致令她感到一丝古怪的孤独。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结合热不是你的错。责任一大部分在我,”夷承突然开口,“那期间我也许做了伤害你、让你讨厌的事,对不起。”

    “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花善笑垂着头低声说,又有些难堪地补充,“反正……都是成年人了,意外发生就发生了,你也不用说什么要对我负责之类的话……”

    夷承沉默了一下。

    “至于那个帖子……”

    夷承态度很明确:“我相信你在帖子里说的不是真心话。”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征求花善笑的认可。

    她松了口气:“嗯。那件事是我不对,抱歉。”

    “但是以后有什么事,不论是什么,哪怕是对我的不满,我也希望你不要藏着掖着,都直接和我说。我也不会对你隐瞒。”这么说着,夷承走到她身侧,留出一臂的距离。

    善笑看着夷承映在窗帘上的倒影,非常突然地意识到:

    这个人已经是她的搭档。他们之间无法用手指或视线触碰的链接不可解除,无法撤销。

    一生两字写出来只需要六笔,却也远远比六划更浩大厚重,站在二十岁的门槛前根本难以窥得全貌。虽然最近一直把找搭档的事挂在嘴边,她甚至没好好设想过过明年此刻自己会在哪、和谁在一起。

    更不要说一辈子。

    然而,花善笑从今往后的人生都与夷承相连。是另一种直至死亡将两人分开。

    她因为这个念头沉甸甸的分量而有些恐慌。

    也许大多数神启者选择精神链接,就是无法忍受直接凝视名为未来的深渊,不愿意将整个人生毫无退路地押在另一个人身上。

    但花善笑甚至没有机会问自己是否准备好了,便已经一头载进无法变更的轨道。

    这样……真的好吗?

    “花善笑。”

    她应声看向夷承。

    他伸出手,轻且珍重地触碰她的脸颊。

    就像一块大石被骤然移开了,不可思议的安心和轻松感笼罩善笑全身。她知道这是向导精神疏导的效果。尚未结合的哨兵都会每个月至少去护理中心接受一次引导者的疏导护理。但夷承带来的感受比普通的护理要更深刻、更细致。

    花善笑不禁闭上眼。

    “你刚刚在想什么?”夷承问。

    花善笑下意识答道:“没什么。”

    夷承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才说过希望她对他坦诚:“你的情绪波动都传到我这里来了,不可能没什么。”

    她睁开眼睨他:“既然你都察觉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现在只有在你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我才能察觉你的感受。但也只是感觉,不是读心术。即便真的由我张开你的精神屏障,我也不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略微停顿,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想知道。”

    因为夷承那笔直的、仿佛不懂得如何闪躲的凝视,花善笑的心头一阵凶狠的骚动。

    这反应他当然也察觉到了。

    她不可能瞒过他。

    就连她都没有看清的、心底最深处的谜面答案,他都能轻而易举勘破。

    花善笑双颊发烫。犹如被彻底看光的羞耻感贯穿她。她不习惯另一个人对她的心潮起伏洞若观火,她目前还不能接受。哪怕是夷承也不行。

    他们之间有隐形的电火花迸裂,割开缝隙。

    花善笑的精神屏障坚决地推拒,将夷承的干涉挡了回去。

    夷承像被烫到,不禁缩手。

    花善笑吞咽了一下。

    夷承绷紧唇线沉默。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习惯这种感觉,”花善笑感到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别开脸,“反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别扭。”

    “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知道你的感受,那么就把自己的精神屏障管好,”夷承的措辞也不客气起来。

    “我--”善笑下意识要反驳,深吸气,改口,“我会注意的。”

    夷承显然对这答句很不满。和她互相瞪视了片刻,他硬邦邦地说:“除非你打算一直自己强撑着屏障,否则这没法避免。”

    她不由习惯性地去拉夷承的衣袖,有那么点自暴自弃地说:“我不是针对你,但是我……真的不习惯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浑身不自在。我……再给我点时间。行不行?”

    夷承没挣开她。

    想象着屏障开启,善笑指尖下挪,勾住他的一根手指,晃了晃。

    夷承看她片刻,表情缓和,无奈地叹息。

    她知道他算是原谅她了。

    “而且就只有哨兵在向导面前像个透明人一样,太不公平了。”

    夷承抬眉,抓住她的手:“那么,你想要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

    花善笑想了想,打退堂鼓:“还是算了。”

    “……”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之后要怎么办,怎么和你相处,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但我不会逃的,也没地方逃。”她怕还不够有说服力,着重强调,“我保证。”

    “嗯。”夷承终于对她笑了。

    花善笑想要转开视线,但没能做到。

    明明夷承什么都没说,每秒的沉默里却仿佛都写满了“你讨厌我吗”之后的那一问。最可恨的是夷承什么都没说。

    搞得好像是她的心跳自说自话地再次开始加速。

    善笑有点怀疑夷承是故意的。

    但她找不到证据,又有点难以置信,或者说,不敢相信。难道夷承所说的“另一个人”就是她?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她没敢考虑过夷承喜欢她的可能性。毕竟一开始,他就是以喜欢着另一个人的姿态进入她的视野。

    可一旦动了这个念头,这个世界便彻底变样,无法回到从前。

    他们之间有过的对话有了第二重意思,从微笑的弧度到句末的语气都像是藏满蛛丝马迹,但哪怕在单相思苦涩的顶峰,也会出现“也许他其实……”的幻觉。这么一想,又似乎只是她过度解读,其实一切与此前无异。最多只是因为身体关系而多的一丝暧昧。

    花善笑不禁抽手。再多一点点,她这忽然开始悸动的心绪就要泄露到夷承那里。

    夷承反而握紧。她以为他不准备放手。但是他又松开了。

    她愈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摇摆不定、甜蜜又苦涩的烦恼开始发酵,每一声心跳都吐出泡泡,在里面能看到似真似假的图景。

    第一瓣是“他喜欢我”,第二瓣是“他不喜欢我”,喜欢,不喜欢,喜欢……这么念叨着扯落花瓣,留到最后的一瓣就是答案,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而更难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对夷承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单相思,她就可以喜欢夷承么?

    --只是因为可能不是单相思,她就会喜欢他么?

    --哪怕是单相思,她也依然会喜欢他吗?

    是哪一种,还是哪种都不是。

    不行,不行了,再在夷承身边待着实在对心脏不太友好。

    花善笑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开始找离开这里的借口:“说起来上午得去人事中心报备一下。但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回宿舍一趟。”

    “我送你。”夷承开始穿外套。

    她有点慌:“不用!真的不用……就那点路。”

    夷承眯起眼睛看了她片刻,似乎弯了弯眼角:“那么到房间了给我发个消息。”

    花善笑往门边退:“好的,好的,那么我先走了。”

    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鞋,直到她拉开房门,才补了一句:“等会见。”

    因为夷承说这三个字时的表情,她又差点心律不齐。

    花善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是离开了一晚,打开门见到的光景便恍如隔世。

    阖上房门,她立刻背贴着门板坐倒在地。

    “啊啊啊--”

    所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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