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准备离婚的第六天

    顾氾有些留恋那个吻。

    唇间似若有若无还有季未燃身上黑鸦.片香水的气息,淡淡咖啡花香,引人沉醉。

    又夹杂着异样的舒适感。

    他想起之前厨房的那个拥抱,每一次靠近她,竟然会让他觉得世间至美之事也不过如此。

    他忽然觉得老夫老妻也没什么不好的,在某种层面上,他们彼此依旧青涩,所以季未燃才会僵硬地站在那里。

    可很快,他的妻子追在他身后。

    脚步声越靠越近。

    他等着她羞红的脸,也期望着她低垂凝思的眉眼。

    然季未燃却又如一逝而过的清风,很快越过他的身侧。

    季未燃讨厌从顾氾脸上看到踌躇志满的欢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尽管这段关系还没有彻底结束,但这样要继续娇羞着的配合恐怕也做不到了。

    把那当作吻别呗。

    “未燃。”

    顾不得前面又一声叫唤。

    季未燃佯装什么也听不见,直奔自助餐厅。

    而顾氾只觉得她太过羞涩了。

    —

    可笑的事依旧没有结束。

    当顾氾回到房里继续手边工作时,方才出来透透气的季未燃又遇上了站在拖着行李箱的侍者身后,准备离开的许小姐。

    “季小姐,可否私下谈一谈?”

    季未燃并未抬眸,而是不冷不淡地即刻拒绝道:“没时间。”

    既然顾氾压根不在,这出戏演给谁看。

    女人对女人怀揣的恶意,有时真无法理解。

    “季小姐,你恐怕也只是个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并不称得上忙碌。”

    女人斜靠在行李推车上,一手制止了侍者的动作,对于季未燃,语气轻慢道:

    “你别以为顾氾现在心里有你,这辈子就非你不可?”

    “那许小姐是什么意思?”

    季未燃眼睛一眨不眨,平心而笑,从容不迫道:“迫不及待想要我把二手男人打包好,送给你?”

    许川寅勃然变色:“你……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真以为自己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么?”

    季未燃面容并未陡然变冷,而是不顾一屑地笑道:“许小姐,承蒙夸赞了。”

    其实顾氾不在,她已早已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

    季未燃只是习惯于在他身侧,将棱角藏得更好些。

    季未燃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以至回到客房的氛围有些奇怪。

    季未燃是很想倾诉这个投资人不良居心,稍微一推敲便能察觉想睡了顾氾的真正目的,可话到嘴边,这又如何说出口呢?

    难不成说“顾氾,我又撞见那位许小姐了?”

    最后,顾氾又笑她吃哪门子的醋?

    季未燃于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再度走到海边。

    寂寥的风,似乎总围绕在他们这个漩涡。

    顾氾最初有的一点轻微的得偿所愿的愉悦,伴随着季未燃愈发的沉默而消逝得无影无踪,空留的一颗心,恐怕也难以再展露什么。

    但既然耗费成本过来了。

    那也总得说些什么,为这段旅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季未燃,我们一起,你要不要孩子都无所谓,我有你就够了。”

    如出一辙的深情。

    有点廉价。

    这是询问了张扬以后找到的答案,张扬半年换过三个女朋友,按理说,在男女情爱上,十分有经验。

    可也不知为什么,说出口顾氾就感到了倦怠。

    真不真诚,季未燃一眼识破。

    “既然都是老夫老妻了,那也没必要说这些。”

    季未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定要陪着顾氾度过最后的一天。

    就因为他在另一个女人那里轻率地维护了一个自己?还是说,相形比较之下,她显得受到了优待?

    她应该点个小小的烟火,放飞一下从男人身上得到的尊重?

    不是。

    顾氾并没有。

    他不会想到,那个女人的爱慕会对家庭而言有什么伤害,他只是讨厌靠的近的女人而已。

    “顾氾,我们对一下回去接受采访的词吧。”

    “我们第一次见面?”

    季未燃不由道:“是啊,也应该美化一下。”

    一个醉酒无知,一个醉酒误事。

    不过是命运的串联,将两个全然不同的人因为一张床联结在一起,而最后的的结果呢,她还能像第一次听见他说离婚那会,揪心到半夜,凌晨那会硬撑着去挽回吗?

    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自欺欺人终是不长久的。

    顾氾吸了一口气:“季未燃,答案交由你,你愿意怎么说,我就相信,那是我们的故事……”

    季未燃不由欢愉了片刻: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些台词背得还真不错。”

    “你都知道?”

    骄傲如顾氾,他如何也不会承认刚刚这一句,竟然是发自内心的。

    他只是觉得关系也没必要通过情话来维护。

    季未燃不以为意,本也没打算在采访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如何作答:“到时胡诹也行。”

    因为她不是去讲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她不过要求利用镜头来一次彻底的离婚。

    她也不在乎顾氾是否真挚面对她的眼神。

    因为落空过。

    两人走着走着,顾氾觉得这样的游玩或许根本就毫无意义。

    他根本没有想过——

    或许季未燃是认真想向他告别的。

    —

    顾氾下午独自回来,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盲目的工作可以使人遗忘很多事。

    他着手于一个收购计划,几个东南亚的年轻人,和当初他一样,不过,他们更希望抛售一个更高的价格。

    没有像最初的他一样,一意孤行坚持下来。

    另一边,Tale市场部那些人说商场的线下推广,也不是不能结合。

    所有的事,堆积在一起。

    多留一天,也没逃脱成为工具人的命运。

    这一整天,直至傍晚,他还没来得及主动与季未燃联系,只知道她独自在外,他并不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亏欠了什么,可当他察觉的时候,也不过短暂一瞬,那大概就是身处外面的季未燃给客房打电话,到点有人进来送餐。

    顾氾忽而想做些什么。

    他打电话给张扬,匆匆订了一束百合。

    却不料,女人回来时手中捧着鲜花。

    是几朵艳丽的鸢尾花。

    显然,根本就不是他订的那一束。

    顾氾又自觉过分付出,而季未燃面露喜悦的摆弄那一束花时,顾氾只是沉默不言地继续埋头。

    从不漏墨的Mont Blanc钢笔在停顿处,还是留下了浓墨的一笔。

    但顾氾没有再问。

    季未燃所表现的一切喜悦好像与他是无关的,将他隔绝在外。

    他懒懒散散又后仰看了她一眼。

    可那又如何呢,季未燃今生只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女人。

    那个男人品味也真是差到极致,像季未燃这种女人,难道不应该更适合百合,丁香一样清新淡雅的花。

    非要这么俗艳?

    但不得不说,他老婆的肤色,衬着那花,更显白皙通透。

    但他绝对不会告诉她。

    —

    两人相伴回国,悄无声息地在夜晚潜入黎城,林多迟和多肉都还在睡梦里,一觉后又是周一了。

    这一天早上。

    季未燃醒得很早,连换拖鞋的声音压得很低。

    季未燃独自去了趟律所。

    整理好无数打印好的A4纸,那边秦律师嘱咐道:“摊牌的时候最好要保证顾先生尽早会答应,如果一旦拖延,他那边法务组强势介入,季小姐很有可能会削减不少财产。”

    “你的意思,顾氾很有可能会让我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不大可能,”秦律师递了一杯水,“但你是离婚主动方,那边和你讨价还价几率当然就很高。”

    季未燃:“只要让他心甘情愿直接离婚,是不是一切手续都会很容易?”

    秦律师正色道:“对,不过我的意思是,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打算。”

    季未燃:“我原本对他这个精明的人也不抱有希望,只是希望借助一下媒体,或许他骑虎难下之时,就是我可以实现离婚的时候。”

    “季小姐,这是Tale顶峰时期预计的股价,你一旦离了这个婚,你会实现一辈子的财务自由,就算是最差的打算,你也会有这个数字。”

    秦律师比了一个手势。

    两人心照不宣。

    季未燃面容有些沉重。

    或是不由自主地回望起她最初走入婚姻的那一刻,誓言是神圣的,就算戒指上只是个碎钻,她也能高兴个大半天。

    其实,秦律师说的很对,顾氾很有可能……这一次彻底和她翻脸。

    她少拿一些钱,多拿一些钱。

    只要是拿了顾氾的钱——

    顾氾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一台摄像机,几个网民议论的议论声,又怎会改变顾氾的本性?

    具体数额的抬高,也不过是因为顾氾一次又一次迫切地靠近底线,将“离婚”无数提及以后才有这个念头的。

    要有什么罪恶感?

    季未燃回家路上自嘲着,她大概是天底下最体贴,最有耐心,也最了解对方的骗子了。

    —

    这一周的季未燃郁郁寡欢。

    除了在整理东西以外,还是在整理东西。

    连林多迟也看了出来,换个家乡的手艺来做点心,揉了好几次的面疙瘩,而季未燃原本胃口也不算太好,于是最后落入自家弟弟的肚子里。

    陈管家也想个法子,直接联系外包上门,让唱黄梅戏的花.旦上门来唱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这才是让季未燃最困惑的地方。

    一贯稳重的陈管家也有公私不分的时候,说是想让她放松心情,愉悦一下,结果自己一个劲地跟着人家唱……

    关键这唱得甜甜蜜蜜,与她与顾氾的婚姻恍若天上地下。

    季未燃还是硬着头皮喝了几碗难消化的面疙瘩,也连日听了两天的黄梅戏。

    终于熬到了周五。

    差不多东西也收拾好了。

    这阵子的阴雨绵绵终于过去,周五是个晴朗的好天。

    阳光,炙热般灼烧着。

    周宜笙刚进外面的栅栏,热情道:

    “顾太太,很高兴认识你。”

    季未燃伸手,在满院栽培的花草树木间,肆意穿透楠木的阳光让她似乎也一扫阴霾。

    “也很高兴认识你,霍太太。”

    “婚礼您一定会到场吧?”

    季未燃笑而答道:“这是自然。”

    午后,周宜笙便过来着手准备了,季未燃这才想起,这几天形同陌路的那个,就是那一个今天最重要的男主角却迟迟还没到场。这是怎样,难不成看穿了她的戏码?

    还是,不过因为在国外收了老奶奶的一束花,顾氾就整个人别扭的不高兴。

    也不问清缘由。

    得了。

    反正也最后一次了,要不干脆就哄哄?

    季未燃强压下这些天烦恼的心绪,温和克制地对周宜笙道:“周小姐,您稍微等等。”

    她的声线温柔如风:“喂,阿氾,你是忘了今天的采访吗?”

    “没忘。”

    男人声音低沉醇厚。

    “我在回家的路上。”

    尽管表面上故作深沉,可但凡想到不出一周,老婆主动乖巧给自己打电话,顾氾也不好继续冷淡不语,而是问道,“你有准备了什么吗?”

    “我准备了……还挺多的。”

    离婚协议里财产分割,股权配比……也算应有尽有。

    “顾太太,如果没什么问题,我这边摄像机要测试一下拍摄角度,你觉得……”

    “在餐桌那儿吧。”

    季未燃不慌不乱地解释道:

    “一般那里比较有家庭的氛围。”

    没桌子就没办法签字了。

    季未燃看着周宜笙让摄影师在餐桌前后无死角设置了四个摄像头,确定拍摄清晰无误时,她朝周宜笙微笑示意般点了点头。

    季未燃也一改往日素雅清淡,选了件酒红色一字肩,搭了条未成婚时常穿的鹿皮短裙,在多迟的欣喜又激动的目光里,扶着金属色性冷风的栏杆着下了楼——

    一切准备就绪。

    季未燃俯瞰男人的破门而入的身影。

    他们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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