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横滨市。
机场的广播正在滚动播放一则寻人启事,等候厅里的人很少,大多行色匆匆的急着离开。出口的墙壁上贴着警方的告示,在提醒广大横滨人民注意安全。
告示底下还有一则悬赏,诚邀横滨各方人士帮忙抓捕某残忍行径令人发指的杀人狂——三花抬手往上拉了拉自己的口罩,灰棕色卷发用祖母绿丝巾斜扎成蓬松的辫子垂至胸口,正微微垂眸看着那则悬赏。
初春湿冷的气息沾附在她藕荷色长外套上,带着沿海城市一贯的腥咸空气。
三花遥未有点不太适应横滨的天气,抬了下口罩后,转而将脖颈上的深棕色格子围巾扯松些许。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三花停顿了五秒,才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手机对面的接线员有些紧张,声音也很严肃:“您好,请问是三花小姐吗?”
三花盯着那则告示上面的破损边缘,愣了五秒之后,缓缓开口:“是我。”
她的声音微哑,咬字清晰,说话时的字句发音间隔带着某种奇特的规律性。这样慵懒而高雅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达到横滨线报局——接线员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短暂的怀孕了。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前所未有的好精神:“是这样的!我们长官对您的到来非常重视,特意安排了得力的第三方助手来机场接您,同时也为您安排了十分安全舒适的住所,希望您可以在横滨拥有一份良好的工作体验!”
电话那头没有回复,只有轻微的,冷空气掠过的声音。接线员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试探性的问:“您还有什么别的私人要求吗?只要您需要,我们这边可以立刻为您准备!”
昨天接线员就被上司叫去千叮咛万嘱咐:这位三花小姐,是长官从‘仓’那里借来的核心研究人员。
如果她在横滨出了意外,到时候别说借助罔象女追踪凶手了,他们横滨警局的相关人员也全都要收拾收拾滚回家种田!
所以,如果这位三花小姐有什么奇怪的私人要求——反正只要不是人体试验——你都去给她弄好。
接线员想到自己昨天连夜恶补的科幻小说,想到里面那些性格千奇百怪的研究家们,他的额头上不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就在他要承受不住这股窒息的沉默时,电话那头再度响起不急不缓的女声:“不要额外安排住处,我住研究室宿舍。”
这要求不禁不奇葩,甚至可以说相当通情达理了。但是接线员却一点也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干笑道:“这个...我们的研究室宿舍,可能——暂时——没办法住人了。”
“您也知道,横滨的地下组织势力复杂交错,并且十分猖狂。就在一周前,两个帮派在横滨实验室附近火拼时,不小心炸毁了宿舍区以及小部分试验区...大概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修缮完。”
“而且,就算修缮完了,也没办法立刻住人。”
毕竟要考虑通风通气的时间,以及第二次被爆炸殃及鱼池的风险——这种事情在其他地方或许匪夷所思,但对于横滨警方而言却如同家常便饭。
在接线员解释完之后,电话那头一片寂静。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声音也虚了起来:“不过请您放心,我们另外为您安排的住处距离实验室很近,而且楼下就是我们的第三方合作势力,可以最大程度上保障您的安全!”
隔着电话,三花目光还停留在那张告示上。等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足足有五六秒,她才慢吞吞的开口:“好。”
接线员:“...那您还有别的要求吗?”
对面又静默了数秒,才不急不缓的响起回应:“没有。”
接线员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讪讪道:“我们安排来接应您的第三方助手,是横滨侦探社的优秀成员——他会负责将您带去您的住处。等到‘仓’那边将实验器材和罔象女的模拟器全都护送过来之后,我会通知您的。”
三花依旧盯着那则告示破损的边缘,慢半拍的开口:“好。”
她简洁的回答明显给接线员造成了压力,接线员的额头上又开始冒汗。他反复回忆自己刚刚的话是否有不妥之处——三花小姐这个反应,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而三花,她本人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把天聊死了。她数完了告示破损边缘的毛边,随即收回目光,狭长而秀美的眼眸微垂,密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反应过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讪讪道:“没,没了。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可以打电话告知我们——还有,这次安排去接应您的人叫做太宰治。”
“我们已经给他看过您的照片了,所以您只需要站到机场门口等待即可。”
“预祝您在横滨生活愉快!”
三花轻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她再度抬头时,那双没有被口罩遮住的狭长眼眸仍旧秀美冷冽,气质仍然优雅自持——即使因为高度近视还不戴眼镜而导致眼前都是马赛克,三花仍旧走得镇定自若,长外套衣角扬起高冷俯视的气质弧度。
过于出众的气质引得其他人多看了她几眼,心里浮想联翩:这样气质清冽的美人,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是势均力敌的职场恋人,还是闲暇咖啡馆偶遇的年长暗慕?
而实际上——
气质清冽的美人,正用口罩遮着半张脸小声哔哔:“好饿,好想吃警局食堂的奶油面包...今天的隔离室牢房套餐好像有照烧鸡腿...好想吃...横滨的飞机餐也太难吃了...好饿...接我的人叫什么来着?”
她走出机场,抬起头看着天空,气质高雅自持,同时在心里叹气:右上角那朵云好像草莓大福。
今天宵夜就吃年糕吧!再买两瓶酒...年糕配清酒还是啤酒呢?两个都很喜欢,好难选啊——干脆都买吧!这样就可以吃两顿宵夜.......
三花正美滋滋的在心里盘算着,忽然巨大的轰鸣声直接打断了她的思路!火热的气浪横扫了空气中的潮湿,三花本来反应就慢的脑子足足卡机了七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好像是,爆炸?
爆炸???
她茫然的转过头,看见一片狼藉的烟火,以及四处奔散的人群。三花被人撞了一下,但纹丝不动,反而是撞到她的人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愕然的看了眼三花;女人穿得严实,却不难看出纤细削瘦的曲线——仅仅只看身形,可谓相当柔弱。
三花迅速的拿起手机报警,并垂眸询问那个被撞退的倒霉鬼:“前面发生了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男人撇了撇嘴,匆忙朝出口跑去,大声嚷嚷道:“反正肯定和黑手党脱不了干系,我劝你也快点离开这里,先去外面比较安全.......”
随着他的跑远,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男人的背影淹没在慌乱人群之中,三花才慢半拍的自言自语:“谢谢...人好像走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细微的焦糊味——三花在报警的时候,顺便叮嘱警方把急救部队也带过来。而她自己则在挂断电话之后,逆着人流朝爆炸事故地点走去。
幸好机场里的人并不多,即使大家都恐慌的四散逃跑,但也没有造成巨大的踩踏事件。三花顺利的靠近了爆炸地点,那是和她原定的出口截然相反的另外一个机场出口,虽然那扇门现在已经被彻底炸烂了。
四周能听见刺耳交锋的枪.声,三花在混杂的声音中找到了稚嫩哭泣的童音。她绕到支柱后面,看见一个穿着花裙子,梳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三花摘下口罩,蹲下身对小姑娘露出温和的笑容:“小妹妹,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她有一张优势浑然天成的脸,笑起来显得十分可靠而漂亮。当她略凉却修长沉稳的手握住小姑娘的手时,小孩子意外的感受到了依靠。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道:“妈妈...妈妈不见了——呜呜呜——我好害怕,脚好痛...呜呜呜——”
还能说话,哭起来声音也很洪亮,看来是没有致命伤。
三花松了口气,同时轻轻抬起小姑娘的脚查看:确实有扭伤,虽然看起来肿得很吓人,但其实并不严重。
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酒精和纱布简单为她处理了扭伤,温和的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道:“姐姐已经帮你处理了伤口。那么好孩子,现在你沿着这个方向慢慢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等警察叔叔接你去找妈妈,好吗?”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警察叔叔,会来吗?”
“会来的。”三花弯起眉眼,轻笑:“所以不用太担心,大家很快就会安全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支柱外面正擦过一颗子.弹。但是三花的语气是如此肯定,愣是忽悠得小朋友勉强站起来,沿着三花指明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前进。
三花没有再关注那个小姑娘——她已经报了警,小朋友只要按照她指的方向一直走,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摆脱混乱中心,从而很快就能被警方找到。
比起已经脱离危险的人,自然是其他垂危的患者更吸引三花的注意力。
她拖着行李箱,目光迅速锁定距离最近的伤者;对方仰躺在地上,后脑勺底下蔓延开大片血迹。
三花快步走到对方身边,用小刀划开了青年的衣服——洋式衬衫底下的身材有着匀称苍白的肌肉,三花上手按了按,皱眉:“肋骨断了一根...内脏似乎也受了伤。”
她脱下围巾垫在青年脖颈底下,同时轻巧的摸了摸对方后脑勺的伤口;这个动作相当的考验技巧,既要在瞬间探明伤势,又要注意不能给患者造成二次伤害。
三花对此早就轻车熟路,大致判定完伤口后,给对方做了简单的处理。只可惜青年的脸色仍旧还苍白得很,一副马上要去见天主的模样。
“这个环境也不好开刀啊,”三花自言自语:“如果造成腹腔感染就糟糕了,而且我没戴眼镜,很影响手术成功率...但如果是内脏严重出血的话,那肯定还是要开刀的。反正大出血和严重感染都很容易死,在现代医疗设备的加成下,严重感染的死亡几率还是要小于大出血的。”
“如果真的是严重内脏破裂,现在开刀止血还可以撑到急救车——但如果他的内脏并没有破裂,那么误判开刀之后的医患纠纷也非常麻烦啊......”
三花一边迅速的为青年进行紧急处理,一边皱着眉权衡利弊。现在的环境和时间都不允许她给对方做更详尽的检查,一旦误判,则会给三花招来无穷尽的麻烦。
她花了三秒钟来思考——结果第三秒,手掌底下的青年就心脏骤停了。三花立刻将内脏出血的可能性抛到了脑后,她抓起青年的手腕试探了片刻的脉搏,随即又俯身撑开对方的眼皮:青年的瞳孔散大,看起来有些可怖。
三花当机立断给对方做了心肺复苏;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内脏大出血和心脏骤停选哪个都差不多,内脏出血还死得慢点。万一输血抢救及时,人还是可以活的。
这地方也没办法让人帮忙取AED来用,只能先把心脏复苏给做了。
心脏复苏的程序三花不用眼睛都能做出来,随着她的每次按压,青年的身体都微微弹动——直到第六次时,他痛苦的咳嗽出声。
三花松了口气,蹲坐在地。她虽然体力好,但心脏复苏实在是个体力活。
“芥川先生!”
女性尖锐的尾音还没有落完,三花已经拍拍外套站了起来,道:“来得正好——你有看见急救车吗?或者附近有自动体外除颤器吗?”
樋口一叶本来气势汹汹的质问,全都堵在女人那双清冷秀丽的眼眸里。她听见对方不急不缓,带着某种奇特规律性的语调,不禁下意识的回复对方:“急救车已经过来了,但是这附近没有自动体外除颤器...要自动体外除颤器干什么?”
“算了,”三花捏了捏眉心,站起身道:“我已经给这位患者做了紧急处理,等会急救车到了你让他们直接在车上开刀检查内脏...让他们开刀的时候小心一点,患者断了四根肋骨。”
樋口一叶下意识的点头,点完头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三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尽量整齐的装进行李箱里。她收拾完行李箱,才慢吞吞的回答樋口一叶:“我是原田综合医院急诊科的三花遥未,如果后续有手术需求的话,你们也可以转院进原田医院...算了,还是不要转了。”
突然想起自己工作的医院并不在横滨,三花立刻打断了自己的‘软广’行为。她转过身,看了眼地上已经喘过气的青年,小声嘟囔:“虽然做心脏复苏的时候按断了三根肋骨,但骨头断了可以接嘛,心脏还在跳就没事....咦?我原本是要干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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