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他的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失井户抓起尸体缠着绳子的手,露出思索的表情:“穴井户的尸体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而且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在睡梦中死亡的,那么这截绳子是做什么的?”

    他摩挲着这条绳子,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同时,井外——

    “嘶,”若鹿一雄吸了口气,“这家伙居然还真的进去了。他杀过人吗?”

    “应该是自杀。”

    奈良结太指着自己屏幕上调出来的‘太宰治’的资料,道:“这上面有提到——太宰治的业余爱好,就是自杀。虽然到现在也没有自杀成功过,但是他日常的行为确实都有在努力的自杀。”

    “这一点很多太宰治的朋友和同事都可以证明。”

    若鹿一雄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抬头看着屏幕上年轻了许多的太宰治,嘟囔:“这大概是‘仓’第一位因为自杀而获得侦探资格的神探吧?”

    说话的同时,若鹿一雄悄悄瞥了眼三花。女人站在高台上,微微仰着秀丽的脸,神色一如既往的高雅而冷淡,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

    无论井里发生什么变化,她的脸上从来不会出现第二种表情。

    而事实上......

    三花的心情确实很平静。她不太关心井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神探是否从井里获得了破案的关键——三花始终记得自己的职责是调试并完善罔象女二号,破案是警察和神探的事情,与她无关。

    所以在若鹿一雄他们关注着屏幕上失井户的情况时,三花却专心致志的盯着罔象女二号接入端口;罔象女二号作为原型机的复制品,性能却比原型机差了许多。而这差距的关键,就在于罔象女二号的接入端口——

    它的接入端口承受力很弱。

    罔象女二号主要构造确实参考了飞鸟井木记,但它的核心精神建模却是复制了‘仓’的一名侦探。

    那名侦探有着强大的思维能力,对数字十分敏锐,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漏洞。将这个精神建模交给三花的管理人员曾经说过:这个侦探不仅擅长发现漏洞,同时也擅长成为漏洞。

    只可惜,他本人已经死了。三花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曾经是个连环杀人狂,在井里的名字叫穴井户。据说鸣瓢秋人曾经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但是三花也没有问过。

    她向来对专业领域之外的事情兴致缺缺。

    井内。

    失井户把尸体手腕上的绳子解开,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唔...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普通的绳子,为什么要特意系在手上呢?而且系得这么随便,很容易就可以挣脱掉。”

    “这样的话,也就说明系上绳子的本来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束缚死者。那么绳子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拿着那段绳子,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也许是异能力?

    异能力...异能力?

    “如果是异能力的话,那就很好解释了,”失井户拿着绳子,自言自语道:“这截绳子可能是异能力者释放异能力的媒介——唔,也许是和梦境相关的异能力...让我来试试。”

    他跃跃欲试的把那截绳子绑到了自己手上,满脸兴奋的神色实在看不出刚死了同事的样子。就在失井户将绳子套进自己手腕时,周围的景色忽然发生了变化!

    大片的栀子花和粉色土地都消失了,失井户脚下一空,坠入漫长的黑暗中。他立刻抓紧了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却并没有露出半分惊慌失措,反而好奇的左顾右盼:“哇哦~好有意思,刚才的一切是幻觉?还是我现在正在经历幻觉?”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反问自己时,失井户抬头‘看’向了井外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那抹微笑立刻让井外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若鹿一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道:“刚刚那家伙是在看镜头吗?”

    “应、应该是巧合吧?”寺尾美加咽了咽口水:“进入井中的神探都是没有记忆的,他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活在井里!”

    奈良结太深深的皱起眉:“我不认为他是巧合...三花前辈,你怎么想?”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三花。三花正垂眸看着平板,语气平淡冷静:“继续注意神探的情况,随时做好抽出准备。”

    所有人打了个激灵:“是!”

    井内。

    失井户不记得自己下坠了多久——他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终他落地踩在一片昏暗的建筑群中。

    环顾四周,木质精致的低矮屋舍,风格十分复古。失井户下意识的觉得这是自己所生活的年代不应该出现的景色。

    建筑群的身形淹没在夜色之中,巨大的一轮圆月高悬。那轮月亮看起来很大,大得甚至有点不正常,仿佛随时都要压下来,把人和建筑群一起压死。

    失井户在月亮里看见了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站在月亮中间的人;因为逆着光,失井户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只能看见十二单衣华丽的造型,被夜风吹起。

    仿佛是个从战国时期走来的美人。

    失井户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光,试图看清楚那被月光笼罩的女人。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那个‘女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瞬间,失井户心脏狂跳,大脑一片混乱;不到三秒钟,他浑身的血管炸裂,鲜血从七窍里流了出来!

    他的耳边猝然响起了微哑而镇定的女声:“抽出!”

    下一秒天旋地转,操作仓里的太宰治猛然坐起身,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大口呼吸着,额头上布满冷汗。这是人类的本能反应,哪怕是疯子也不可避免。

    三花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张手帕:“擦一擦。”

    太宰接过手帕捂住脸,声音沉闷:“那个女人就是凶手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三花低头看向平板,道:“若鹿已经将照片打印发送给横滨警局和异能特务科,全力调查那个女人的身份。”

    太宰摘下手帕,脸色还有点苍白,却对三花露出一个笑脸:“三花小姐,我作为侦探还是很合格的吧?”

    三花抬眸,眉眼略微柔和些许:“嗯,做得很好。”

    她赞赏人时眉眼微弯,仿佛冰雪之上悄悄破土出一支花苞。太宰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也许会有很多人为了她的一个赞赏与肯定,而不惜付出所有。

    因为三花遥未就是有着这样魅力的女人。

    三花站起身,转向鸣瓢秋人:“鸣瓢前辈,你休息好了吗?”

    鸣瓢摘下盖在脸上的手帕,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太宰——太宰手上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手帕。注意到鸣瓢的目光,太宰挑起唇角,示威一般将手帕盖到自己脸上。

    鸣瓢移开目光,将手帕递给三花:“这个还你。”

    三花拿着平板,随意的摆了摆手:“不用还,我在地摊上批发买的。”

    她爱干净,虽然不至于洁癖,但实在接受不了一张手帕出于礼貌借来借去回头自己洗洗还继续用;所以平时三花喜欢批发买一箱一箱的手帕,便宜,送出去了也不心疼。

    鸣瓢当然知道这点。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在看见那个盖着手帕的厚脸皮小子毫无反应之后,鸣瓢也不在意,再次躺回了操作仓:“我休息好了,还需要我入井吗?”

    三花看了眼时间,道:“我刚刚调整了接入端口,鸣瓢前辈精神状态没问题的话,那么我们直接下井吧。”

    坂口安吾皱眉:“为什么还需要下井?太宰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寺尾美加没好气道:“你以为凶手那么好找的吗?有时候在井里出现的,可未必是凶手!”

    他们说话的功夫,鸣瓢秋人已经再度被投入井中。

    一开始的场景就和之前重复了无数次的一样:鸣瓢秋人发现尸体,开始观察尸体,然后顺着绳子一直走到尽头,看见自己死去的妻女。

    坂口安吾忍不住道:“这样一直重复真的有意思.......”

    三花没抬头,声音微哑而冷静:“闭嘴。”

    她不喜欢在工作时间听见与工作无关的废话,平时若鹿一雄在间隙时间里八卦都是小声逼逼不敢让三花听见的。

    坂口安吾听出女人与往常无异的语气里,带着那么一丝微妙的不耐烦。他当即识趣的将嘴闭上。

    而同时,井内再度遇到自己妻女的酒井户,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井内。

    “爸爸?”

    少女略带疑惑的歪着头看向酒井户——酒井户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抱歉,你认错人了。”

    “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哥哥,你为什么会和妈妈出现在这里?你们有看见其他人吗?”

    少女皱起眉,仰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妈妈:“妈妈,为什么爸爸说我认错人了?”

    女人的脸色忽然狰狞起来。她抓着酒井户的衣领,尖叫道:“为什么?!你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你没有救下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

    “秋人,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酒井户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哭泣着挣扎,却发现自己甩不开对方的手——酒井户顺势握住她的胳膊,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将对方过肩摔!

    “不管你是谁——”反过对方手臂将她压在地上,酒井户声音冷漠:“都不准用绫子的脸,做出她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的眼神冷漠又锋锐,在说话的同时,迅速将手上的绳子绑到了女人手腕上!就在绳子绑上女人手腕的瞬间,幻觉消失,无数的栀子花崩溃消散。

    以绳子作为媒介的梦境最终连接回了梦境本身,于是代表谎言的栀子花破灭,这个充满了虚假梦境的井终于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它真实的一面。

    是一辆列车。

    一辆正在开往夜色中的列车。而挣脱了梦境的酒井户,正坐在列车上。

    井外。

    “这是怎么回事?!”坂口安吾震惊的看着屏幕,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井’这种玩意儿:“刚刚太宰不是已经破除幻觉了吗?为什么这个男人又进入了全新的场景?”

    “我并没有破除幻觉。”太宰看着屏幕上的粉发男人,忽然轻声笑了出来:“我只是掉进了更深一层的梦里。这个神探...怎么说呢,不愧是神探啊!”

    “是绳子的问题。”乱步终于开口,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绳子连接着梦境,而死去的穴井户则是不存在的人,它只是个死亡假设。”

    “所以当太宰将绳子绑到自己身上时,其实就是进入了这个井更深层的梦里。”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坂口安吾也不是笨蛋,很快就能猜出乱步没说完的话:那个神探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将代表梦境的绳子和梦境本身连接在一起,从而使自己跳出了梦境。

    但坂口安吾是在乱步的提示下才想到了这一点,可那个男人却是自己在井中推理出了真相——越想越觉得那个男人可怕,坂口安吾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瞥向三花;女人神态自若的看着平板,连嘴角都没有抬一下。

    难道眼前的情况,也在三花小姐的预料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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