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他们相处的每一个阶段, 似乎都有医院的存在。
宁修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莫名想到。
车祸之后,顾承泽失去了意识, 脑袋上全是血液,流到了鼻子和嘴巴上,完全看不出这是顾承泽。顾承泽失去意识之前把宁修紧紧地抱在怀里, 导致救援花费了一些多余的时间。
宁修没有受伤,他给张秘书打了电话。张秘书急急忙忙通知了顾岩, 然后赶来医院。顾岩人在京市, 马上安排了私人飞机飞过来。
宁修的父母也在手术室外等待。
浩浩荡荡一群人,都情真意切地等待顾承泽,这是顾承泽前半生没有拥有过的温馨情谊。
失控的货车和司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接下来要好好排查货车出故障的原因, 判断是否有人陷害顾承泽。
张秘书安排完一切,走到宁修身边, 语气有些低落,说“宁先生。”
宁修转头看着张秘书。
张秘书说“顾总不会有事的,您不要太担心了。哪怕是为了您, 顾总也会努力活着的。”
宁修的表情空落落的,看得张秘书一阵揪心。这两人对彼此怀着怎样的心情,已经非常明显了。
张秘书为顾承泽忙前忙后, 当然知道顾承泽更不愿意让宁修伤心难过。
宁修喃喃道“努力活着。”
这句话从张秘书嘴里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宁修总觉得还有别的含义。
为什么是努力活着有谁不努力活了吗
伴随着这个想法,宁修的思维逐渐开阔了起来。
他好像回忆起了某些感情, 某些因为逃避而选择的昏迷。
别人口中的那三年逐渐变得清晰了, 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他在“睡觉”,但有时候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护工偶尔会抱怨,父母也会哭泣,顾承泽则更多的是沉默。
他沉默地来,沉默地给自己擦身体,沉默地应对父母的指责、抱怨或者宽慰。他像是一座山,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存了起来,也不管其他人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
唯一一次,是顾承泽站在自己床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多到宁修在梦里都觉得吵闹的程度。
宁修那时候甚至想从沉睡中醒来,斥责这个人不要再说话了、打扰到自己休息了。
可在梦里,他好像知道那个隐忍的声音是谁。他不愿意面对声音的主人,所以宁愿封存了自己的意识,继续沉眠,也不愿意看顾承泽一眼。
所以,张秘书之所以会说出那句“努力活着”,是因为他见识过自己的不努力么
所以,顾承泽竟然真的陪了自己三年,而不仅仅是放任烧钱而已。
对于顾承泽这样忙碌的人来说,这样亲力亲为的照料意味着很多,难怪一觉醒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顾承泽深情至此。
但是不够。
宁修喃喃地说“还不够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张秘书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宁修摇摇头,说“没什么,他会醒过来。”
这一次,宁修的语气坚定了许多。
张秘书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宁修了上一次见到,还是要打那场官司的时候。
张秘书一顿,意识到宁修身上发生了一些无法被观测到的变化。
就连宁修的父母也转过头看着宁修,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喜。
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问“请问谁是病人亲属”
宁修下意识抬眼看向护士,但并未起身,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张秘书站出来,说“病人亲属还没过来,我可以全权处理。”
护士的目光扫过宁修的父母,似乎疑惑这两个人怎么不是病人的父母但护士没有多问,而是对张秘书说“你是病人什么人”
张秘书说“我是他的秘书。”
“秘书不行,这份协议只能亲属签署。亲属什么时候可以到”
张秘书说“稍等,我问一问。”
张秘书退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宁修一直抬头看着护士出神,他生得好看,表情之中又有一种脆弱感,让人忍不住爱惜。护士轻声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宁修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眼,说“要亲属才能签署的协议病人情况很严重吗”
护士说“应该没有家属想得那么严重,只要不出意外,病人还是能醒过来的。”
这个描述太笼统了,好像除了“醒过来”以外什么都不能保证一样。
宁修了解到什么,点了点头。
张秘书跟护士说“家属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护士说“那等家属来了再说吧。这项措施等签了合同再做。”
张秘书说“这项措施,早做和晚做有什么区别吗”
护士说“不出意外的话,没什么区别。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看来不来得及了。”
护士又进去了。
张秘书看向宁修。宁修的目光落在虚无处,忽然问“顾家的私人医院,沪市没有吗”
张秘书说“还没来得及。”
宁修就没说话了。
张秘书觉得气氛有些难以忍受,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说“其实几年前,顾总曾经让人拟了一份协议,那份协议给了您在紧急情况下签字的权利,就比如现在。”
宁修眼睛动了动,又茫然地眨了眨,问“什么时候”
张秘书说“就是在把顾氏股份分您一半的时候但您没有签那份协议。那时候的合同和协议太多了,我甚至以为您没有看到。”
宁修愣愣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的确存在那样一份协议。
他当时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所有的合同,发现条款非常不合理,就全部退了回去。
宁修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有些怀念这个条款。
护士说,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事,但如果有了意外,就只能看是否来得及。
这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当初签署了那份协议,是不是会给顾承泽更多保障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宁修就意识到了,自己不太对劲。
他压抑着这个念头,竭力放空,不让自己被这些“如果”所束缚。
顾承泽在手术途中醒了一次,巨大的疼痛淹没了他,他睁眼看到刺眼的灯光,无声地喊“宁宁”
医生发现之后,立刻给顾承泽再来了一阵麻醉。顾承泽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病床上。
顾承泽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耳旁全是轰鸣。
顾岩的声音传来“承泽,你醒了”
顾承泽听不太清,但认出了顾岩的音色,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病房里找了小半圈,张秘书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张秘书说“宁先生在外面等待。”
顾承泽皱了皱眉,想问是谁拦着宁修的。
张秘书不等他说出口,立刻说“一次性探望人数有限制,顾先生在这里,所以宁先生就”
顾承泽皱了皱眉头,嘶哑道“我要宁宁。”
顾岩“”
顾承泽又重复了一遍,说“让他进来。”
张秘书用那种无奈的语气说“顾总已经发话了,顾先生您看这”
顾岩恨恨地离开病房,经过宁修的时候愤怒地说“进去吧”
顾岩就不知道了,为什么顾承泽会把一个外人放在自己面前就算顾承泽亲缘寡淡,也应该知道顾家才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啊
宁修身体僵硬,又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变得正常。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病房,看见了顾承泽期待的眼神。
顾承泽的眼睛里只有宁修一个人,此刻因为不便于说话,更带着别样的爱怜。
顾承泽松了一口气,说“你没事就好。”
声音有些紧张。
“车祸正在调查,初步鉴定是意外。”宁修低着头说“对不起。”
顾承泽说“不用道歉这与你无关。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非要送你回医院,或许就不会让你受惊吓了。”
他送宁修回医院,送着送着把自己送进了手术室。
想到这里,顾承泽竟然觉得很好笑。他扯了扯嘴角,结果牵扯到伤口,变成了痛呼。
宁修紧张道“你怎么了”
看到宁修的样子,顾承泽的心颤了颤。
宁修这是在乎自己吗
顾承泽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疼。”
宁修问“哪里疼”
顾承泽说“腹部。”
张秘书见机行事“我去叫护士。”
宁修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在包厢外等了多久你吃饭了吗”
顾承泽摇摇头,说“不是胃痛。”
宁修微微皱着眉。
顾承泽说“好像是想喝水。”
宁修便去倒了一杯水,动作有些生硬地放在床头柜上。
顾承泽看了水杯一眼,没有说话。
宁修硬邦邦地说“我不会喂你的。”
顾承泽摇了摇头,想说不用喂,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还心疼我,是不是”
宁修表情一顿,像是因为这个问题感到恼怒。
但他立马反应过来了。“你不需要水。”
“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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