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站的离她略近了些,他身上散着迫人的气势,令她本方才努力作出的镇定全都不见了,只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没……没有。”
“没有?”他的尾音上扬着,似是要将她的谎言彻底揭穿开来,“没有,”他又重复了一句,“秦江给你的钗子也不收?还将这个也送了回来。”
魏衍拿出了那支玉簪。
他既是高高在上的官爷,想必也没有人像她这般驳过他面子,是以才会有如此盛怒。
苏婉便开口道:“大人已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何还敢授受厚礼。”
她一字一句,竟难挑出半点错儿来,有礼而又疏远。
“苏婉,你就是如此报你的救命之恩的?”他有些恼了,手不受控制的擒住了她的肩。
苏婉被他的动作吓住了,他冷硬的脸庞离她不足一寸之远。他身上淡淡的乌沉香气充斥在她鼻尖,一时思绪慌乱,说了句:“那、那我该何以为报?”
寻常人、寻常时间说出这话,尚有余地。但此时对魏衍而言,是他以用官职之便强入的苏府,亦是他将人强留了下来。她的回答,似是被他所迫要以身相报。
他蓦地松开了手,挺直了身子,退开了几步,走至窗棂下瞧着外头盛开着的芍药,道:“本官不是那个意思。”
若他生的是欲念,那晚便做了,何须等到今日。
身前倨傲的身影退散后,苏婉才慢慢回过神来,听见他的话,也不禁双颊绯红。她只是一时被愕住了,随口问的一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一时间欲再解释,又恐越抹越黑,索性不再开口,言多才会失。
“明日,随我出去转转吧。”
他的语气似是在商量,但她哪里再敢拒,只糯糯的应了一声:“是。”
*
虽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苏婉却觉着仿佛是过了几个时辰,跨出了门才悄悄吐了一口气。
她出来时,采青已在二门前候着了。
见是迎香送了苏婉出来,采青便上前道:“怎的不见孙嬷嬷?”
迎香将她拉出了绛云轩,才凑近小声道:“也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了大公子,那样温和一个人,生是命人将她按在前堂,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三十大板。这会子家里养去了,掌事大嬷嬷被那样打了一顿,估计好了也再不来了的。”
说完掩口笑了一阵,便欠身回去了。
“怎么了?”苏婉一面走着,一面向后问了一句。
采青便附耳向她回了,苏婉思忖了半晌,方才见大夫人时,她并无什么异常的反应。想来哥哥仍是顾了大夫人的面子,只寻机处理了孙嬷嬷。
今日她也瞧出了姜氏的意思,想来只要陈秉礼在一日,她便不会有事。
“姑娘好。”
二人走出了转角,便有一个穿着茄紫暗花梅纹百褶裙的女子上前盈盈行礼道。
采青从未见碧桐打扮的这样精致过,微微愣了愣神,她身侧的丫头便道:“见了我们姨娘还不行礼。”
采青向苏婉瞧了一眼,低下了身子:“见过姨娘……”
“起来罢。”
这回是苏婉先发了话,满院中的男子屈指可数,现下还能纳了妾的。不是二老爷便是大哥哥了,瞧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定是如意做上了哥哥的妾室。
即便为妾也仍是奴婢,见了苏婉自然还是要行礼的,她唤她起身后也回了礼,不自然的请安道:“嫂嫂好。”
“好些日子不见姑娘了,瞧着精神竟大好了。”碧桐嘴角微勾起,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
“我才回府,原不知你大喜了,未能前来恭贺。”苏婉道。
她眼中似是微微泛起了光,咽了咽,才道:“姑娘虽不在,我却是沾了姑娘的福。”
碧桐原以为她可以忘了那晚的痛,可真瞧见苏婉的这一刻,那种痛却又是那般深刻而清晰。
大公子是她心内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即便她如愿进了行云院,亦只不过是他遮掩大夫人的幌子。
身为贴身侍婢,她从未真正服侍过苏尤绍。
那夜他从身后拥住她时的感觉,她已全忘了,只记着耳际粗重气息中夹杂着的,极尽温柔的声音:“婉儿……婉儿……”
苏婉并不知她是何意,但哥哥从未表露过喜欢碧桐的意思,如今她却仍能作了姨娘,可见一斑。桓儿还小,她在苏府的日子还长,对她而言,能少树敌便少树敌。
“婉儿的福气,何及嫂嫂半分。”
苏婉穿着鹅黄色的织锦夹衫,微微垂着眸,嘴角轻扬着。
从前她只觉得苏婉生的娇媚,此时却觉得她十分下作,定也是随了她的母亲,勾引别人的夫君不算,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她才冷哼了一声,余光便瞧见苏尤绍朝着这边过来了,忙挽过苏婉,转言道:“婉儿,你总算回来了。”
“哥哥——”
碧桐揽过她的一瞬,她分明瞧见哥哥往这边来了,但在看见她时却转了身。
在转身时,苏尤绍还是听见了她娇嫩的声音。这几日,他明知她回了府,却不敢相见,此时的他更万分痛恨自己。自此,他便再也没有资格喜欢着她了罢。
可听见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的回了头,“婉儿,你回来了。”
苏婉只当哥哥是不好意思了,低声笑了一回,道:“哥哥有了嫂嫂,便将妹妹都混忘了。”
苏尤绍看了一眼碧桐,终是没有说话,她亦是受害者。明明于她无情,却占了她的身子,而他仅有的爱早给了苏婉。
见苏婉的口脂上粘了一缕青丝,伸手去将它拂开,柔声道:“傻丫头,哥哥何时能忘了你?”
或许,是永生难忘。
碧桐一时僵在中间,似是她才是那个多余之人,心中愈加愤懑,不禁手下重了几分。
“嘶——”
苏婉轻吟了一声,蹙着眉抬眼望向碧桐。
“哎哟,我方才失了神,弄疼你了?”碧桐故作惊慌,忙揉搓着她的胳膊。
“没事……”苏婉拨开了她的手,将袖子理了理。她总觉得碧桐的眼神中带着些莫名的怨愤,转思自己已离府多日,临走时也未与她结过仇怨,实是想不通与她有何过节。
“我也不是什么恶鬼,如何倒吓的你这样。你若是惧我,西苑便辟给你独居罢。”苏尤绍冷冷的撇了一句,心下却舒畅了几分,他承认自己有借题发挥之嫌。可错他已铸成,如今他能给的,便只有保她后半生的富贵。若说与她琴瑟共好,再不能的。
他说完这话,也不敢去瞧碧桐的脸色,直接转身回行云院去了。
苏婉倒先怔在了原处,哥哥原是孝悌仁义之人,既喜欢碧桐纳了她,如何这样绝情起来。
“姑娘该满意了吧?”碧桐复出言讥讽道。
她原想借着苏婉讨好苏尤绍,谁料他却一点机会都不肯留给自己。她沉郁的眸子盯着苏婉,更觉她矫揉造作,有那么疼吗?便要故作姿态陷她于如此境地。
“碧——”采青见她出言阴阳怪气,上前道:“姑娘与姨娘并无仇怨,姨娘既得了好的去处,何以在此出语为难?姑娘怎么说也是公子的亲妹妹。”
亲妹妹?越是提这三个字,她便愈发觉着阵阵恶心。
“好妹妹,原是我方才急了些,”碧桐转了态度,眼圈也红了:“我从前便是跟着你的人,院儿里众人也皆不满我,仗着姑娘好性儿便也不大看重我。实不相瞒,我……我只侍奉过公子一回,许是我年幼不知侍君之道,你哥哥厌弃我也属情理之中。但求姑娘再可怜可怜我,在公子跟前替我说说好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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