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梦再次看见陆燃，是在周一早上M&A的部门晨会上。
在一行同样穿着笔挺西装人的衬托下，他那一米八八的高个儿，走到哪气场都无法令人忽视。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低调木纹质地的袖口，还有襟前压纹的黑色领带。
甚至连走路的时候都带着风。
他很忙，忙到根本没有时间注意到韩清梦的入职，当她在部门晨会上作为咨询新人被介绍给整个部门，他才从面前的文件里稍稍抬起眼，匆忙的看了一眼。
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讶异。
韩清梦的mentor*高子雄在晨会上给她介绍关于M&A的大致情况和部门同事。
韩清梦和他们一一握手。
介绍完新人，每个PM（项目经理）跟着将手上跟进的项目大致说了说上周工作的进展，这既是在和陆燃汇报，也是在和整个M&A部门的人做个信息上的互通。
做咨询这一行，尤其是企业方面的并购，高效意味着时间，而时间则意味着金钱。
所以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没过多久，坐在主位上的陆燃就将面前的文件扫描完毕了。
他轻咳一声，整个会议室里刚刚还在高谈阔论汇报工作的项目主管们，下意识的挪了挪身下的位置，神色不安。
陆燃说：“……冰锐的奶茶收购案交给任远，组里的人你随便挑，孙芊羽是休产假去了吗？她手里有个医疗器械的咨询案还差个扫尾工作，陈牧人呢？他是不是刚从迈阿密休假回来？让他到时候跟进孙芊羽手上的案子。”
果然，当陆燃开口说话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跟着安静下来，一旁的助理快速的记录陆燃话中的要点，生怕有任何的错漏。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不怕死的项目经理跳出来说话：“陆总监，上次给您送上去的审批您打算什么时候抽空看一眼？”
听见他的话后，陆燃没搭腔，而是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接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笑里的含义不明，反倒是让在座的各位如坐针毡起来。
没有人能摸得透这位新上任的总监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他开口的时候，陆燃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如果你指的是上次你们团队出差的超额消费，那么让我审批也没关系，超额出来的金额就走你们组最后的年终分红。”
一个小小的下马威，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夹紧了尾巴。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危险的信号，会议室里的高层们心中立刻警觉起来。
这话一出，刚刚说话的项目经理顿时舌头尖儿被猫叼走了，“不、不用了。”
他立马改了口风。
陆燃睨了他一眼，然后眼神环顾四周，问道：“对于我的安排，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的也只能把问题吞进肚子里。
没有人知道陆燃的态度，因此自然不敢再去试探他的底线。
毕竟刚刚那个出头鸟，就是最好的例子。
见四下无声，陆燃便掉转过头对旁边的秘书说道：“下午有一个新能源的座谈会，Mandy你把手上的事情交接一下，到时候跟我去座谈会，还有之前让你跟HR说的事儿你办了么？”
被陆燃突然cue到的秘书Mandy翻了翻手里的记事本后报告说：“办了，按照您的要求，招聘信息下午就会在内网发布出来，一轮面试应该安排在下个月的月中，我到时候把时间给您空出来。”
招聘？
听见这个词，韩清梦和众人一样，即使低着头，却还忍不住的竖起了耳朵尖听个响。
在这个节骨眼上招牌……
相比较韩清梦的好奇，坐在会议室里的各位项目主管们，则更多的是不安。
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陆燃调任来亚洲部的M&A没几个月，但是对于内部的管理层，他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这次他提及的“招聘”，是意味着……要在部门内部大换血了吗？
不等在坐的人想明白这些问题，只听见陆燃说：“不需要，下个月月中直接安排这些人进行第一轮笔试，笔试过后再进行组内面试，到时候笔试和面试分数相加最高的前三名，我会亲自面试。”
说完，他便起身扣起前襟的西装扣子，很快从晨会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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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陆燃离开之后，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韩清梦不禁挑了挑眉，看来陆燃刚上任，就在辰星里彻底立了威。
是好事，也是坏事。
不等韩清梦想太多，她就被人叫了过去，是带冰锐奶茶并购案的项目主管任远。
任远三十刚出点头，是个典型的江城男，个子一米七五左右，喜欢梳油头，带副眼镜给人一种粉面书生的气质，外加上这两年结了婚，身材管理有些疏忽，肚子跟着有些膨胀起来。
“……韩清梦？新人？”他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履历，问她。
韩清梦点了点头。
“之前在KP的总部干过？”显然是看到了她曾经的工作经历。
“嗯，当过实习生，干的是风险咨询方面的，”韩清梦答。
“是因为没有在美国抽到H1B才没有留下来的吗？”任远笑问。
“……是我想要回国，国内机会多，”韩清梦说。
任远没有说话，只是眼珠子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打了个转儿，带着点试探。
韩清梦有点不安，她并不喜欢他那种打量的眼神，像是把人在物化。
好在他的眼神很快又落回了她的简历上。
“行，鉴于你是新来的咨询师，那你先帮我们做个市场调查吧，cold call*打过么？”任远问她。
韩清梦：“……没有，不过我愿意学，而且我学的很快。”
任远点点头，他合上韩清梦的履历，给她了一个电话清单，“按照单子上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把收集到的数据整合出来告诉我。”
说完便离开了。
韩清梦看了眼手上的电话单子，真不知道任远哪儿给弄来的，上面少说有三四百个电话。
打吧，韩清梦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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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燃在晨会上说的招聘信息很快就被挂到了内网上。
一时间，整个M&A都炸开了锅。
陆燃给出来的职位其实不算高，三个咨询师的岗位，两个项目经理，还有一个副总监级别，六个岗位组成一支完全归他管辖的团队。
显然是要扩大部门重新洗牌的节奏。
因此韩清梦吃饭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抱怨，“这算什么？把我们都当做是跳梁小丑么？”
“至少没有动手把我们开了就算不错了，现在经济行情这么差，大家有口饭吃就算阿弥陀佛了，想那么多干嘛。”
“你是不是傻啊，现在招聘人员，那不是明摆着做给我们部门的人看么，如今经济下行反而招更多的人，不就是暗示着下一步动作就是准备裁人么。”
“哎，以为走了匹狼会来一只羊，哪知道却来了个狐狸。”
说白了他们这些人，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果不其然，陆燃的这一个举动，在暗流涌动的M&A部门里，像是投掷出了一枚深水鱼雷，就连不是M&A部门的人，都前来打听。
一时间，26楼的M&A茶水间顿时变得热热闹闹。
相比较于外面以光速传播开来的八卦，韩清梦则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每天在看不到尽头的cold call清单上垂死挣扎。
每当韩清梦打完清单上的电话，将数据整合完毕交给任远之后，他总能从别的地方又挖来一堆电话，让她挨个去打。
看着面前的电话，韩清梦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样的冷板凳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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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韩清梦下班之后特地赶去超市买了菜。
韩清源在家休息了几天，伤都还没养好就忙着去给一个刚结婚休婚假的同事带班。
因此今天难得早下班，韩清梦买了猪骨头外加上从网上订的剔骨牛排，准备煎个牛排犒劳下韩清源。
她两手拎着塑料袋从停车场刚走到电梯口，眼见电梯门要关上，“唉，等下，”她出声道。
电梯门在要关上的刹那，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门缓缓地打开，她抬头，里面站着的人居然是陆燃。
应该说是她的顶头上司，陆燃。
不同于在办公室里看到的精英模样，电梯里的他脱了西装外套，被他随意的搭在手肘关节处，白色衬衣的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衬衫的袖子也被挽到了手肘，露出了价格不菲的百达翡翠。
“陆总监好，”韩清梦下意识的出声打招呼。
陆燃没说话，只是伸手帮她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接着又按了电梯键，“刚下班？”
显然是注意到她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
韩清梦点了点头，“陆总监也是？”她礼貌的问道。
陆燃点了点头，他神情淡漠，“算是吧。”
接着两人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电梯到了一楼，又上来了一个刚放学的小孩儿，背着个书包，韩清梦下意识的往电梯里站了点，连带着手里的东西。
“给我一个吧，”陆燃主动帮她拎了个超市的塑料袋。
两人的指尖相碰，韩清梦低声说了句“谢谢”，却又忍不住的将手藏在身后，摩挲自己的指尖。
她想，她的耳根肯定红了。
等到小孩儿下了电梯，两人看着电梯门渐渐地关上。
在这个时候，陆燃突然开口：“你递交了申请。”
他用的是肯定句。
韩清梦心头一惊。
两人都知道陆燃说的是什么申请。
从HR那发布出来的招聘信息，没有进行社招而是直接发布在了内网里，这就说明，陆燃根本没想过对外招人。
他想要从辰星内部挖人，又或者，他是在衡量整个M&A部门。
不管是哪种情况，作为刚进辰星的新人咨询师，韩清梦自然想要跳槽过去，进入陆燃的麾下。
“不……可以么？”韩清梦反问他，“我以为，这则招聘信息是对全公司的人开放的。”
说完，她下意识的挺了挺背。
陆燃的眼中闪过一丝很淡的笑意。
在微表情里，这个细小的动作这是心虚的表现。
说明她对自己不够自信。
“是对全公司开放的，我在组建自己的咨询团队，会很累，”他不介意提前告诉她自己的用意。
“我不怕累，”韩清梦说的肯定。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陆燃伸手挡在电梯门边，让韩清梦先走。
等到了韩清梦家的门口，他站定，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那我很期待可以在第三轮面试的时候见到你，韩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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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mentor（导师），一般是部门前辈，职位相对较高，刚进公司的时候，会给新人介绍部门详情，之后会给新人做职业规划上的建议，好的mentor可以和新人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一般是一对一。
cold call：陌生人电话，在做初步的市场调查时候常用的方法，会通过打cold call来一个个筛查调研市场，一般而言会编造各种理由（例如伪装成潜在客户）来进行初步的数据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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