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韩清梦离开之后，陆燃去了书房。

    外面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连绵的雨，黄梅雨季导致空气里存着一股霉味，书房里没开灯，陆燃的烟瘾有点犯了，他下意识的用食指去摩挲拇指，以抵抗脑神经对多巴胺的渴望。

    曾经有一度他很迷恋尼古丁，每天都要抽很多根，多的时候甚至达到了一天一包的程度。

    对于极度自律的陆燃而言，这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以至于到了后来瞒不住，他哥都发现他尼古丁成瘾，最后勒令他戒掉。

    可惜“他”不同意。

    果然，陆燃打开抽屉，一包双爆拆封了一半放在那，非但如此，还煞是挑衅的在旁边摆了几根古巴雪茄。

    打火机和烟并列摆在一旁。

    “他”是在向他宣誓自己的存在。

    陆燃轻哼一声，直接又关上了抽屉。

    现在是他做主，“他”别想得逞。

    接着他打开灯，桌上摆着之前被韩清梦碰掉的书。

    他轻抚封面，《The Minds of Billy Milligan》，二十四个比利。

    这里面夹杂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陆燃轻捏自己的眉心，他知道自己刚刚不该对韩清梦动怒的。

    因为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不堪的一面。

    他想要隐藏的一面。

    他远远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完美。

    阴暗之中，他人格的缺陷会暴.露出来，还有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残暴到连他的大脑都迫不得已的启动篡改记忆的机制。

    他就像是个在泥泞沼泽里挣扎垂死的人。

    只有一步步的沦陷。

    无人救赎。

    --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是他的备用手机。

    “喂。”

    “回国了？”电话那头，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这周末记得回来吃饭，妈说想你了。”

    是他哥，陆岩。

    陆燃沉默，“知道了，跟妈说我到时候回去。”

    他一直没回家，而是住在市中心的小公寓里。

    而他哥陆岩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肯定不会单单就说个回家吃饭这么简单。

    陆岩问他：“温医生说你连着几次的预约都推了，还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去，让你有了空直接去诊所找她。”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件事。

    陆燃捏了捏眉心，语气倦怠：“没有，最近工作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

    陆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那就把工作辞了，回家里公司帮忙。”他说的理所当然。

    “不要，”陆燃果断的拒绝，“我觉得现在的这份工作挺好。”

    “当总监能挣几个钱，”陆岩话里话外充斥着是不屑，“前几年也就是随着你的性子，任由你胡闹。”

    “哥，公司有你就够了，我不想掺和。”

    在这个问题上，陆燃和陆岩始终谈不拢，他想要靠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可以做的比陆岩要好。

    可惜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习惯性的将目光放在陆岩的身上。

    而他，就是一个影子。

    可当他已经习惯做一个影子，现在却又要让他曝光在太阳下。

    “阿燃，”陆岩的声音沉了下去，“胡闹只要有个限度的。”

    “总是在外面帮别人的公司干，有什么意思。”

    “哥，你还是不相信我，”陆燃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说了，我可以做的很好。”

    但是他却不相信。

    “阿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陆岩有的时候也很无奈。

    小时候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

    到现在，两老干脆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陆燃，只要他开心就好。

    “哥，说好三十岁之前，你不插手的，”陆燃最终祭出了杀手锏。

    这下陆岩也没话好说了。

    三十岁，是两人在陆燃上大学的时候就约定好的。

    而距离三十而立，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

    “行吧，再由着你一次，”陆岩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

    “还有，上次你说的那家做VR的科技公司，我们这边已经派人去接触了，不给收购，只给资金入股，光是A轮就要价三千万美金，才换15%的股权，我看他们的CEO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真当我是天使了不成。”

    说到这，陆岩语气里嘲讽意味深重。

    说起这件事，陆燃终于打起了点精神。

    他转悠着手里的解压陀螺，漫不经心的说道：“哥你看着压价就好。孙忠明刚进国内的创投圈，他的干技术出身的，人脉、资源还有名气都还没闯出来，所以A轮融资圈里真有胆子愿意给他钱的还真没几个。”

    “你就真么信他？”陆岩问道。

    “我不是信他，我是信他手里的技术，”陆燃的话点到为止。

    陆岩：“你也跟着投了进去？”

    陆燃倒也诚实：“投了一点小钱。”

    陆岩才不信陆燃口中的“小钱”，“哼，当初玩比特币的时候，你也跟我说没投多少进去。”

    比特币发行的时候才2009年，那时候陆燃不过还是个兜里没几个钢镚儿的初高中生，手里积攒的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压岁钱。

    就这么点小钱，就被他不声不响的倒腾来倒腾去。

    后来还是家里的保姆发现每个月的电费和用度对不上号，他们这才发现，陆燃自己从亚马逊上买了十几台挖矿机，每天开着电脑在那挖着比特币。

    而那个时候，国内连比特币这种虚拟货币的概念听都没听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比特币已经从刚开始的一文不值摇身翻了百倍市值，更别提现在的价格已经破上万美金。

    有次家庭聚会，陆岩问陆燃什么时候准备清仓他的库存，却没想到他这个弟弟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密码忘了”。

    上万颗的比特币，一句“密码忘了”，直接没把陆岩给气晕了。

    陆燃倒觉得挺无辜的，“那时候我和你说了，是你自己说比特币是忽悠骗人的虚拟货币。”

    “那是因为你没给我解释清楚，”陆岩绝对不承认自己当年蠢成猪一样的行径。

    这也要怪他？陆燃无语，“以太币、区块链这些东西我总解释清楚了吧。”

    说起这个，陆岩恨得牙痒痒，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你清仓的时候也没跟我说。”

    导致他看着以太币的价格从最高点一路下跌到现在的两百块美金。

    陆燃：“五块钱的成本满仓进场，到最高点一千四百美金，两年时间收益翻了两百多倍，哥，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我们都懂的。”

    陆岩不再说话。

    为了在自己弟弟面前挽回点尊严，陆岩轻咳一声，“行了，孙忠明那我会看着压价的。”

    “也别压太狠了，哥，”陆燃转指尖陀螺的速度不停，“别欺负人家老实。”

    那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来坑自己哥哥的钱。

    “好人都给你做了，”面对自己这个时常沉默不语的弟弟，陆岩再一次败下阵来，“告诉孙忠明，下周一带着他的BP*来见我。”

    达到目的的陆燃终于弯了弯唇角，“哥，谢谢你。”

    “不用谢我，早点回来帮我我就要谢谢你了，”陆岩没好气的说道。

    “还有，温医生那尽快给我去，”这是他最后的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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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陆燃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换过多少心理医生了。

    换到现在，他已经在本能的抗拒任何心理上的辅助或者治疗。

    而这次见面的温医生，则是陆岩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权威专家。

    非要他去面诊。

    陆燃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就当是应付他哥。

    见到面才发现是一个年纪和他相当的女医生，瘦瘦高高，穿着白色的医生大褂。

    中短发，带个眼镜。

    “陆燃？”温医生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病例，“陆岩是你的哥哥？”

    陆燃点了点头。

    温医生随和的笑了笑，大方的伸出手和陆燃握了握，“我叫温晴。”

    两人来到密闭的房间，随后她拿着笔，对着表格一个个问题问了下来。

    陆燃也就似是而非的回答几句。

    就在陆燃被问到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突然将表格连同纸板扔到一边，“不问了。”

    陆燃挑了挑眉。

    “你的戒备心很重，”她肯定的说道。

    陆燃无法反驳。

    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正常的人，有完整的人格，有独立的思想。

    即使身体里沉睡了一个，他也依旧掌控着绝对的主动权。

    他的记忆不断片，并且“他”也不是一个讨厌型人格，甚至还有自己的天赋。

    并且“他”的存在，甚至很大程度上帮他减轻了一些对于过去记忆的痛苦。

    但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所有知道他问题的人，都非要他将另外一个自己融合。

    他已经杀死过自己一次。

    他不想再杀死第二次。

    “那我们就来聊天吧。”

    温医生知道现在是从陆燃嘴巴里套不出话来的，于是她尝试换了个战略，决定先建立起与病人之间的信任感。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一定要聊天吗？”

    两人同时开口。

    温医生愣了愣，然后笑了，“也可以不聊天的。”

    “那好，”得到了肯定答案的陆燃，将双腿摆放在床上，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时间到了叫醒我。”

    随后便带上了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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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BP， business p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