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要我们了...”贺明风走到窗前, 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沈凉月的车早已开走了,街道上空无一人。
雪球似乎也很失落,惨兮兮地叫了两声,贺明风看着它低低道:“他没想扔掉你,但你跟我走了, 他也不要你了——他不想要和我有关的任何东西。”雪球是他送给沈凉月的,现在沈凉月把它也还给了他,从此一切归零、两不相欠。
“你难过了,嗯?后悔极了吧?”贺明风失魂落魄地对着雪球自言自语:“你怎么能从他身边跑开呢?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他对你那么好, 爱了你十几年, 可你辜负了他、伤了他的心。所以你没资格回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
“...元帅?”秘书走进来的时候, 先是在大厅看到了一地令他险些中风的碎瓷片, 随后又看见了呆立在窗边和猫说话的贺明风,他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您还好吗?”
贺明风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像一个毫无人气的雕塑,半晌后才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看上去很不好,您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秘书咽了口唾沫, “我需要去请医生吗?”
“药?那些药救不了我。”他唯一的解药是沈凉月, 如果沈凉月肯给他一丁点希望,贺明风所有的病都能不药而愈,但是他平静而坚决地拒绝了他, 没留下分毫转圜的余地。
五年来所有的幻想和渺茫的希冀尽数落空,人生的乐趣和活着的意义似乎都随着茶杯落地的巨响被砸得稀碎,无望的生活满地狼藉,未来可期待的事,大约只剩下死亡。
秘书不知道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贺明风身上的苍凉暮色变成了沉沉的死气,好像拴住夕阳的长绳终于断了,黯淡的太阳坠了下去,从今以后,世界上只有黑暗。alpha的脸色是一种褪了血色的青白,秘书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死人,他们的脸色都是这样,他心里有些害怕,轻轻咳嗽了几声,试着转移话题:“您...要不要看看我买下的红色钻石?”秘书从怀里掏出丝绒盒子,“这是最后一颗,玫瑰之心,宝石商人说皇太子曾去看过,费了不少劲儿才弄到手。”
贺明风的眼珠儿动了动,那颗钻石形如玫瑰花苞、璀璨深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无论是名字还是品质,这块钻石与沈凉月相配至极,贺明风恍惚地说:“如果有人碾碎了这颗玫瑰之心...你有办法复原吗?”
“为什么要碾碎它?怎么可能有人能舍得碾碎它?!”秘书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一边打着辞职信的腹稿,一边扶了扶眼镜道:“...而且,我只是您的秘书,不是神仙,没人能把已经碾碎的东西恢复如初。”
“看来我确实是在强人所难,”贺明风放下雪球,接过丝绒盒子,“对不起,是我太可笑了... ...除了这一颗,其他的钻石都送给你了,最近辛苦。”
他在秘书的瞠目结舌中转身浑浑噩噩地走上了楼,其实贺明风知道,他做的全是无用功,即使买光了帝星所有的红色钻石,也无法阻止沈凉月与顾云深订婚。贺明风曾经用一枚狗尾巴草编的戒指,就轻易地套住了他,可现在,即将有另一枚贵重的戒指被戴在沈凉月的无名指上,没有玫瑰之心,还会有别的宝石,就算比不上这一颗,也绝不会让未来的皇后蒙羞。
沈凉月戴上新的戒指时,会不会想起那枚草戒指?会不会想起他们童稚的誓言?会不会也有一点点遗憾?
两小时后 ,秘书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他看见贺明风紧捏着丝绒盒子躺在床上,像一具死尸,黑暗中偶尔闪出碧蓝的电光,令此情此景更加诡异。他走过去在床头摁了一下,暂时关上拘束电网,屏住呼吸探了探贺明风的鼻息。
手指感觉到热气的同时,秘书听见贺明风微不可闻的喃喃梦呓:“当这枚草戒指合手的时候...我会牵着你的手去教堂...再送你一枚真正的戒指... ...”
“...牵着你去教堂...送你真正的戒指...”他嘴里颠来倒去地不停重复,眉头紧皱、脸上似乎有水迹,秘书看不真切也不敢深究,伸手打开电网,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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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月,你不怪我吧?”吴梦勾了勾沈凉月的手指,有些愧疚地说:“那幅画我也不想卖给他,但他真的...不惜血本!”
沈凉月笑道:“当然不怪你了,那有什么?只要你不吃亏,卖给谁我都不在意。”
“你最好了!我当然不吃亏啦,我可是狠狠宰了贺明风一笔!我跟你说啊...”吴梦忽然看见车窗外闪过一个人影,他脸色一变,大声道:“我靠,凉月你快看!那不是...那个谁吗!”
沈凉月下意识地转过头,他赫然看见褚飞从一间面包店里推门出来,和另一个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地沿着街道步行。那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被车子甩在后面,等沈凉月回过神来,从车窗里已再看不见他们。
“这也能碰见?真影响心情!”吴梦拍了拍沈凉月的手背,关心地问:“你没事吧?唉,本来挺高兴的,还是怪我、我太憋不住事儿了。”
“没事,就是有点...”沈凉月想不出贴切的形容词,顿了顿才道:“...没想到还会看见他。”
沈凉月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褚飞的名字熟悉又陌生,他曾想着这两个字、闻着玫瑰腐烂的味道彻夜难眠,也曾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将过去的一切抛诸脑后。但这仓促的一面,与褚飞有关的许多画面瞬间跳到他脑子里,一如当年他横冲直撞地突然闯进他的生活,现在他又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沈凉月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一粒漾起涟漪的石子。
吴梦愤愤不平地说:“他看上去过得不错,当初怎么一幅没有贺明风就活不下去的模样?我呸!”
沈凉月也觉得有点悲哀、又有点可笑,褚飞那时甚至可以为贺明风去死,仿佛失去了alpha的爱情,全世界就都失去了意义。可如今,他与人牵着手、谈笑如常地走在街上,全然不是一蹶不振、郁郁寡欢的模样。
其实谁没了谁,都是一样的活,现实中的爱很浅薄,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哪儿像故事里那样刻骨铭心、非君不可?
“我一直想找人打他一顿,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吴梦恨恨道:“我哥不是有朋友在军部医院吗?我跟你说,这什么飞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半年后就好了!后来领了笔抚恤金退伍。他当时就是想赖着贺明风,赶上贺明风也是个拎不清的蠢货,竟让这么个人,把你们生生搅和黄了!”
“你别胡闹,到时候又让你哥给你收拾烂摊子。”沈凉月点了点吴梦微翘的鼻尖,轻声说:“我们的事,也不能都怪他,他只是个导/火/索。如果感情足够坚实,什么人也破坏不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哪有未经磨合就十全十美的感情呢?如果没有他,也许你们的问题慢慢都能解决了呢?诶呦,我真心疼你受的罪,一想起来就生气!”
沈凉月不能否认这种可能,但也不想再纠结这些“也许”,所有已经发生的世事,都只有一个结果,多想无益。怀抱着各种关于“可能”的幻想,并不会让人解脱,只会使人迷失在无法改变既定事实的痛苦之中。
“别气啦,你看你气鼓鼓地跟个小河豚似的,我都不生气了。”
“凉月,你怎么这么好!”吴梦抱着好友的胳膊摇了摇,“对了,贺明风买了那幅画,这次还特意从边境赶回来,是不是又想挽回你?我跟你说,千万不要答应他!让瞎眼的玩意儿后悔一辈子!”
沈凉月哑然失笑,望着窗外缓缓地说:“哪儿至于后悔一辈子?他大概只是觉得对不起我、良心不安,我坚定拒绝的话,他很快就会放弃的。”
“你以前太喜欢他了,我好怕你心软!”吴梦急吼吼地追问:“你真的已经对他没感觉了?这次再见面,也没有一丁点心动?”
“其实爱情是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是我以前看得太重。”沈凉月看着吴梦淡淡一笑,“你看,褚飞离开他以后照样活得很好,难道我还比不上褚飞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必要想不开,我要对自己好一些。”
“说得好!”吴梦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咱们不提那些煞风景的人了,你快跟我说说,离开帝星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你这么容光焕发,是不是有浪漫艳遇?”
沈凉月微笑着摇了摇头,在这五年里,他确实在旅行中遇到了很多可爱的人。当他的眼睛不再只容得下贺明风,他也能感受到了所谓的“心动念起”——比如在一场畅谈中,在某一瞬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生出“大约和他过一生,也会很不错”的想法,可沈凉月清楚地知道这充其量只是好感,远不是爱。
那段失败的感情到底给沈凉月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他似乎很难再付出真心,在谈论感情时,总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他不想再把自己的心交给任何人,所有的交往都是在安全距离外的浅尝辄止。
但好在他并不需要别人的爱来证明自己的魅力,更不是那种要用一段新的感情才能把自己从旧情的泥沼中救赎出来的人,玫瑰无风自开、非关爱情,因为他本身就是如此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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