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宠爱

    窗外月色很好,一丝微光从窗户的罅隙里照进来,昏暗的帐内多了些清明。

    短暂的沉默后,秦止笑了声。

    “怎么,现在想到要报恩了?”

    真的是他。

    步鸢张了张嘴,出口的话却成了,“陛下方才说那些人是冲您来的,我分明就是被陛下所累,怎么到了陛下口中还成恩典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弱,变成小声的嘀咕。

    最近她胆量真是越发渐长,搁刚到他身边那会儿,头都不敢抬一下,哪敢跟他顶嘴?

    秦止却并未生气,甚至还有些愉悦,一手勾起她的下巴,道:“今日我若没与你说起旧事,你是不是早将这桩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没忘。”

    刚才她那般质问,秦止都没真生她的气。这会儿面对他的‘秋后算账’,步鸢也不怕了。

    “六岁后,那几年我一直在家中守孝,闭门不出。后来祖母病得越发严重,我听说城外伏音寺供奉的佛陀很是灵验,这才带着丫鬟出了城。我一个闺阁女子,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怕得很,也不敢跟祖母说,她会担心。传出去对我名声也不好,所以一早就叮嘱了身边的丫鬟,一定要守口如瓶。后来祖母过世,我来了京城,又进了宫。”

    她小声回忆着,“头一年都过得胆战心惊的,自然没心思去想那些事。而且…而且我当时也没看清陛下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倒是陛下,那日在长宁宫外,可是已认出我了?

    步鸢想起那日随皇后去长宁宫探望秦琰,出门时在门口碰见还是楚王的秦止。当时她就生出几分熟悉之感,但也只归结于他和秦琰是叔侄,多少有些相像,并未往深处想。

    秦止从身旁走过的时候,她隐约感觉这个皇叔看了她一眼。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他的眼神分明就透着些许讶异的熟悉感。

    “嗯。”

    正是因为认出她了,秦止才临时改变主意,放老三离去。

    步鸢不说话了。

    她自男人怀里抬起头来,偷偷看他一眼,心里生出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身边这条龙,该不是早就看上她了吧?

    虽然这么想有点自作多情,可若非如此,秦止干嘛单单留下她一个?

    她虽然单纯,却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张好容色。

    搁先帝那会儿,皇后会说:“长得再美也不过要敷皮囊,狗皇帝又不喜欢女人。”

    德妃就得冷嘲一句,“咱们这位陛下癖好特殊,你若生做男子或可能入他的眼。”

    然后叶贵妃就会含蓄的说:“陛下是个长情之人。”

    总而言之,别以为自己美若天仙就能在这后宫独占恩宠长盛不衰,狗皇帝根本不喜欢女人。

    可秦止又不是断袖。

    宫斗大师德妃娘娘曾不屑一顾的评价男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凡是个男人都好色,区别在于挑剔程度。”

    基于在秦止身边当差的第一天就侍寝成为贤妃,步鸢有理由怀疑秦止是看中了她的脸。但要她说服自己相信秦止是为了她才多年不娶,好像又不太现实。

    天底下又不止她一个美人。不说别的,刚削发为尼去法门寺修行的孙氏,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也没见秦止动心。

    步鸢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可诸般猜测,她也不敢直接问出口。若是猜对了还好,若是猜错了,显得自己多厚脸皮似的。

    她不说话,秦止却意外了。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步鸢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分外依赖乖顺的模样。

    不久前她还单方面责怪他的‘冷酷无情’,一顿饭后却又重新躺到了一张床上。

    世事真是奇妙。

    她兀自发着呆,却听秦止又开口了。

    “我曾去找过你。”

    步鸢一愣。

    秦止没看她,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帐顶,目光里现出那年初夏,夏日融融,一身素白的少女不堪风折倒在草丛边,泪眼楚楚的模样。

    谢家一员猛将折在他手中,当然不甘心,便在那年他回京之时伏击刺杀。策马疾驰,刚要与她的马车擦身而过,一群黑衣人便从各方涌入。

    冷箭自车身擦过,车内发出女子惊恐的呼声。

    他一跃而去,干净利落的杀死两个黑衣人,然后一掀车帘,对上一双充满恐惧的双目。两个丫鬟牢牢的护在她身前,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娇声斥道:“哪里来的歹徒,光天化日竟敢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秦止不耐听她废话,冷声道:“下来。”

    三个女孩子抱作一团,先前那个胆大的哆嗦着道:“你…你想做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你…”

    说话间又是箭矢飞过的声音。

    秦止正打算直接将人给扯出来,就听那个白衣姑娘小声说:“杜若,芍药,下车。”

    她声如黄鹂,带着微微颤抖,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止一边提剑斩杀刺客,一边护着几个少女下车。那个穿白衣的,应当是主子。瞧着娇弱得很,下车的时候却没让丫鬟搀扶,还不忘戴上帷帽。全程没看他一眼,下了地就自动后退,很聪明的带着丫鬟往他这边阵营里躲。

    等厮杀结束,手下的人在清点人数,他转身朝她走去。她大约是被他杀人的模样给吓到了,下意识的后退,不妨被脚下一块石头扳倒,当即摔倒在地,头上帷帽也落了下来。露出一张清艳绝色的容颜,目光里盈盈含泪,娇柔羸弱,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

    秦止怔了怔。

    她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并再次戴上帷帽,走过来对着他福了福身,声音里还有着些微恐慌和后怕。

    “多谢公子相救,大恩大德,若有机会,必定相报。”

    秦止微一挑眉,一句“如何相报”险些脱口而出。

    好在克制住了。

    马车已经毁得不成样子,秦止便问她叫什么,家住何方,准备亲自送她回家。

    这个提议十分不妥。

    她一个闺阁女子,若和陌生男子同行,传出去名声也就毁了。然而碍于他的气势,步鸢不敢忤逆,情急之下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道自己姓苏,家住城中某街某号。前方就是城门,只要进了城就安全了,无需劳烦公子相送。

    那会儿她还小,秦止心动而不自知。再加上朝局动荡,他也没心思去想什么儿女私情。等他渐渐回过味来,差人按着她说的地址去寻,昔日的苏宅却早已换了人。

    邻里街坊说,苏家公子进京赶考去了。苏家就这么一个独子,没有女儿。

    秦止得知这一切,先惊后怒。

    这个小女子,看着娇娇弱弱一副怕生的模样,居然胆大包天的欺骗他!

    直到那日长宁宫门口重逢,秦止方才知晓,她六岁开始守孝,从未踏出家门半步。所以苏家邻里街坊,都不曾见过这位表姑娘。自然异口同声说没有这个人。

    各种巧合凑一块儿,便有了这样阴差阳错的擦肩而过。

    老三‘驾崩’后,他将人扣在自己身边。想着日久天长,他总能让她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却不想,突然跑出来个苏沉央!

    想到这,秦止便道:“为何自称姓‘苏’?”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那般愤怒。

    自古以来女子只冠夫姓,她下意识给自己冠上了苏沉央的姓,多半是两人早就海誓山盟。

    他语气算不上好,步鸢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头一次侍寝的缘故,小声道:“女子闺名自然不能为外人所道,我当时被陛下吓坏了,情急之下便报了母亲的姓氏。”

    秦止一挑眉。

    “仅仅如此?”

    步鸢觉得挺滑稽的。

    一男一女躺在床上,没有缠绵悱恻耳鬓厮磨,没有风花雪月情意绵绵,却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审问’与‘回答’。

    知道他仍不肯相信自己,步鸢索性背过身去,有些赌气道:“陛下既认定妾心有所属,何必又要立妾为后?不若发一道旨意,将妾打入冷宫罢,也省得陛下整日疑神疑鬼,平白让人难过。”

    所以说,女人的‘坏脾气’都是宠出来的。

    瞧瞧,这才多久,都敢跟他撒娇了。连‘妾’都出来了,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抱怨。

    秦止哭笑不得。但惹了美人不悦,他也只能认命的去哄。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苏沉央。你都入宫三载,他还惦记你,可见其心思不正。若是传出些什么流言,你也会受牵连。”

    步鸢仍旧不理他。

    “妾以妾妃之身跻身皇后之位,外头不定多少人骂我红颜祸水魅惑圣上。左右陛下是君,您永远没错,错的都是妾。妾名声早就坏了,还在乎多这一桩吗?”

    她声音软糯,便是说负气的话,也没半分气势,反倒是像在撒娇。

    秦止过去搂她,柔声道:“是我费尽心机要立你为后,你没错,谁敢骂你一个字,朕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后面这句,带上了些许冷意。

    步鸢抖了抖,想起他持剑杀人的模样,方才那一丝胆气登时湮灭得无影无踪。

    秦止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果然见她目光怯怯,流露出几分恐惧。他心里滋味难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轻声道:“珠珠,你别怕,这一生我都会护着你,再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语气轻柔如水,一字一句的拂过她耳边。步鸢渐渐放松下来,乖顺的依靠在他怀中,低低的嗯了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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