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盛典

    这一日晴空万里。

    步鸢在碧婵的催促下, 万分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就看见了一溜的人走进来，最前面的，是秦止请来为她着装的皇室女眷, 安亲王妃。安亲王妃是个温和的人，眉目温婉慈和，让她想起从前的贵妃叶妩。

    可一转眼看见日前她试穿过的华丽凤袍，以及那些珠钗，凤冠, 凤屐，以及绣着凤纹的腰带。所有的配饰, 全都有凤凰的痕迹, 象征着国母尊贵不可比拟的身份。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紧张起来。

    在梳妆的过程中, 她任由安亲王妃和嬷嬷们给她穿衣，扑粉, 描眉，画唇, 将那堆钗环配饰往她头上插。

    很重，但必须承受。

    “娘娘别紧张, 今日大喜之日, 放轻松就好。”

    安亲王妃看出了她的僵硬, 温声安慰。

    步鸢略显局促，低低应了声。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安亲王妃，还是她的嫂子呢。

    于是她道了声, “谢谢五嫂。”

    安亲王妃一愣，眼神更为柔和了些。

    “能为娘娘梳妆，是臣妇的荣幸，不敢承谢。”

    步鸢算是头一次做新嫁娘，也是头一次知道，新嫁娘的规矩那么多。梳妆停当后，安亲王妃带头恭贺，嬷嬷念了一长串的祝福语。然后外头有人喊，吉时到，请娘娘出。

    她就扶着李嬷嬷的手，走出了未央宫。

    奉天殿那边，秦止和大臣们早已等着了。

    皇后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她在宫人的搀扶下步下凤撵，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向广场。

    浩浩广场之上，百官肃穆林立。而丹陛最高处，秦止一身黑色龙袍冷峻威严，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柔而坚定，将她心中那一丝彷徨茫然彻底驱散。

    吏部尚书手持长长诏书，从她出生开始夸，洋洋洒洒足有上万字。他语速又慢，念完后都有小半个时辰了，然后步鸢才踏上登阶之路。

    八月的京城已经转凉，日光倾泻漫过宫殿屋檐，于枝头罅隙中折射出斑斓的光，微微的暖。

    也或许是凤冠太过沉重，像这深宫高墙造就的枷锁，压得步鸢微微喘息，以至于有些分辨不清高台之上那人的模样。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曾经皇后和德妃她们说过的话，谢明玉就是在登阶的时候，摔死的。

    心里忽然有些慌。

    日头又高了些，那些高低错落的宫殿檐角，交错的在她眼前闪过。这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慌什么呢？

    她浅浅微笑，一步步走上去，走到秦止身边，将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然后被他紧紧握住。他手心是暖的，她的心，也是暖的。

    太监高声唱喏。

    “跪--”

    底下文武百官齐齐俯身，五体投地，齐声参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便是君临天下的感觉么？

    所有人都在折腰臣服在脚下，万人拥戴，万人喝彩。

    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

    封后大典过后，还有祭天。

    其实很累，过程也很繁琐。好在步鸢还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安安静静的走完了这条路。

    她不知道，在她离去的时候，台下万人广场中，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的看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

    先帝驾崩之前留下恩赦旨意，苏沉央以为他终于可以和表妹再续前缘，恩爱百首。却不想，前世的命运并未逆转，表妹仍旧被新帝夺了去。甚至更早的，加封为后，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好像无论多少世，他都争不过这个男人。

    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睥睨众生，偏生就那么一个人入了他的眼。于是他便随心所欲的，理所当然的，夺走了臣子之妻。

    脑子里是表妹望着秦止温柔含笑的模样。

    苏沉央置于宽大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他不甘心。

    ……

    步鸢回未央宫后，以安亲王妃为首的诰命妇人们便鱼贯而入，均俯首叩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做了一段时间的皇后，步鸢现在对于这种大场面稍稍能应付得了了。

    她注意到诰命之中，有她熟悉的步老夫人。这位曾经对她颐指气使，逼着她入宫的老太太，此刻愁眉深锁，满目焦灼和担忧。

    步鸢垂眸，轻轻一叹，然后就看到了宋婉柔的母亲宋夫人。

    母女俩有五分相似，但性格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坐在一起，很难将两人对号入座。

    步鸢记挂着好姐妹，便让诰命们各自交谈，畅所欲言，然后单独叫了宋夫人去内殿。

    宋夫人知道女儿和皇后娘娘私交甚好，但她也不敢放肆，却不想皇后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本宫忙于宫务，许久不见宋姐姐了，不知她近来可好？”

    宋夫人一愣，忙道：“多承娘娘问候，小女一切安好。”

    从前女儿在宫中为妃时，她入宫探望，也是见过这位皇后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皇后倾城之容，眉目温柔很是和善，难得的是目光纯净，没有一点宠妃该有的跋扈和威仪。如今做了皇后，也没趾高气昂，且有情有义，还记挂着昔日姐妹之情。

    她又想起女儿说过的话。

    “皇后娘娘自幼父母双亡，武阳侯府虽是她的族亲，却也靠不上。我估摸着，陛下也不希望武阳侯府成为她的依靠，毕竟是武将侯门，当皇帝得嘛，多少得忌惮…”

    她说到这，她爹就咳嗽了声，不甚严厉道：“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宋婉柔虽然胆子大得没边，却也有分寸。丫鬟下人全都被赶出去了，要不然她也不敢说这样的话，所以对她爹的过分小心很是不以为意甚至嗤笑。

    “皇后等于在京城无亲无故，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琢磨着她这个皇后多少要受那些世家夫人的轻视。娘，您进宫朝拜的时候多盯着点，阿鸢…额我说皇后娘娘，她性子软，容易被人欺负。皇上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可有人为她出头的话，皇上肯定高兴。我琢磨着，礼部王尚书屡次顶撞皇上，迟早下台，三叔升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宋氏一门两尚书，在这京城也算是十分显赫的家族了。咱们是书香清流门第，只要本本分分，陛下就不会忌惮爹和三叔。哪怕哥哥们十年之中没什么太大的升迁，也不影响门庭显赫。”

    她说到这就想跷二郎腿，但想到她娘在身边，生生克制住了。

    宋荀认可的点头。

    他坐到这个位置，如果还能往上升，那就是丞相了。但至少也得等个十来年，到那时他都五十多了。只要他们兄弟俩恪尽职守，低调本分，陛下只会重用，不会忌惮。

    宋婉柔又继续道：“咱们护着皇后娘娘，就等于向皇上表忠心，皇上高兴了，自然就会厚待宋家。而且我估计皇上允许我一个前朝妃子出入后宫，大底也是有让咱们宋家成为皇后靠山的意思。皇后若无靠山，不足以威慑内廷。若外戚过大，陛下又要担心江山社稷。咱们宋氏一门皆是文臣，总比武将让皇上放心。而且皇后非我宋氏女，即便将来宋氏权势滔天，跟皇后也没直接关系。”

    其实说这么多都只有一个目的，让朝堂内外都知道，皇后纵然无父无母，那也不是好欺负的。至于什么利益勾连，她才没那么势利。

    宋荀很赞同女儿的话，宋夫人不太懂朝堂那些弯弯绕绕，但她知道，女儿和皇后关系好，对于女儿将来婚配之事，是有好处的。

    于是她站起来，徐徐跪下。

    “臣妇有一事，恳请娘娘成全。”

    步鸢一愣，连忙让人扶她起来，“宋夫人言重，我…本宫曾多承宋姐姐照拂，情同姐妹，夫人若有什么难处尽可直言，本宫必定竭尽所能。”

    宋夫人一脸感激之色。

    “多谢娘娘。”

    她看了眼殿内的侍女嬷嬷，步鸢会意，当即屏退左右。

    “夫人请说。”

    宋夫人点点头，“小女回府后，日日往外跑，臣妇忧心她的婚事，她却丝毫不在意。臣妇想求娘娘，可否劝说小女一二？让她安心嫁人，余生若得安稳，臣妇便也能放心了。”

    让她劝宋婉柔嫁人？

    步鸢愣在当场，想到她那位好姐姐的脾气，觉得这个请求简直比登天还难。难道让她以皇后身份施压？那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她浑身每个细胞都在表示拒绝，可宋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她实在无法说‘不’，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本宫…本宫试试吧。”

    宋夫人险些喜极而泣，“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步鸢觉得受之有愧，正尴尬呢，这时碧婵在门口禀报道：“娘娘，武阳侯府步老夫人和侯夫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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