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知道皇后曾是以武阳侯府嫡女的身份入宫的, 如今武阳侯府婆媳俩求见,摆明了是要和皇后论私情。她一个外人,其实不好继续呆在这。
但她又想到女儿说过, 皇后在武阳侯府的时候,过得并不如意,否则皇上也不会一怒之下让皇后归还本宗。于是她就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步鸢看出了她的为难,善解人意道:“夫人若有其他事, 就自去忙吧。”
宋夫人在门口和步老夫人婆媳俩打了个照面,出于礼貌, 她自然要招呼一声。
步老夫人颔首回礼。
侯夫人林氏却抿起了唇。
步鸢是从侯府出去的, 得势了不向着娘家人, 却频频召见外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
婆媳俩给步鸢行了礼, 在左下首坐下。
上次步老夫人进宫,是今年的端午节。那时她还端着姿态, 把步鸢当做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看。这才三个月,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娘娘在宫中可一切安好?”
换做从前, 步老夫人绝对说不出这种类似‘关心’的话, 她只关心步鸢能不能给侯府带来利益。
步鸢浅笑, “劳您挂怀,本宫一切都好。”
看她晋升的速度就知道了,妾妃封后按照大婚的仪式不说,秦止甚至还为她大赦天下, 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可见秦止对她有多看重。
“陛下爱重,是娘娘的造化。”
来之前步老夫人就仔细想过了,步鸢现在是皇后,得罪不起。但在宫里生存的女人,光靠帝王的宠爱可不行,要么背靠娘家,要么就得有儿子傍身,步鸢两样都不占。以色侍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而武阳侯府是步氏本宗,步鸢也是从侯府出去的,怎么也算是半个娘家人。她今日进宫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和步鸢和解,第二便是将侯府和步鸢捆绑在一起,荣辱与共。
步棠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少年,再上进等入仕为官掌权那至少也得个十几二十年呢,到时候步鸢生了儿子,谁来支持?皇上现在是宠她,将来呢?以后有了新人,个顶个都是有娘家靠山的,步鸢这与世无争的性子,在这宫里怕是得给人活吞了。
于是步老夫人就说了,“娘娘也别怪老身多嘴,娘娘如今风光无两,不定多少人嫉恨。老身听说,先帝恩赦的妃嫔中,还有几个尚在宫中?保不齐也是存了攀附的心思。娘娘您心思单纯,不懂人世险恶。这人心纳,都是围绕一个‘贪’字。”
后面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步鸢没吭声。
步老夫人当她听进去了,继续道:“您年轻貌美又圣眷正浓,趁机怀个龙子才是安身立命之法…”
步鸢听到这心思就开始飘远。
她想起试穿凤袍那晚,秦止在她耳边说的话,脸色渐渐红了,连忙借以饮茶掩盖。
步老夫人正在那苦口婆心滔滔不绝呢,不经意抬头发现步鸢在走神,顿时心里一堵,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娘娘。”
“嗯?”步鸢回神,微笑道:“老夫人说的,本宫心里都清楚。”
步老夫人点点头,正想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步字,步家虽是分了宗,到底同族同源,谁也离不开谁,娘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侯府必当鞍前马后云云’,她身边隐忍多时的林氏不甘寂寞的说话了。
这女人脑子不太好使,一说话就犯蠢。
“娘娘能有今日,多亏了你姐姐给你让路。如今您贵为国母,锦姝却在南宁伯府受尽委屈,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话一出口步老夫人就黑了脸,赶在步鸢之前瞪了她一眼,斥道:“今日娘娘册封大喜,你说什么混账话?”掉过头来正欲赔罪,步鸢已面有倦色,道:“本宫乏了,今日就到这吧。”
步鸢不傻,她大概猜到步老夫人的心思,可她更明白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要不是弟弟尚且年幼,她绝对相信,秦止会单独赐他府邸。
所以她不能跟武阳侯府牵连太深。
秦止昨夜就与她说过,等封后大典一过,就让步桓带弟弟进宫与她团聚,她便也不用借机向步老夫人打听什么,省得步老夫人抓住这个把柄想方设法的给她洗脑。
步老夫人还想说什么,李嬷嬷已经走了过来,面带笑容却不容拒绝道:“老夫人这边请。”
步老夫人张了张嘴,终是不敢把步鸢得罪狠了,拉着还想让步鸢给步锦姝做主的林氏走了。她心中又恨又悔,早知道当初就对步鸢好点。
步鸢被逼入宫的时候担心弟弟在侯府受委屈,便将自己的心腹全都留给了步棠。步老夫人乐意至极,趁此机会给她挑了两个侯府的家生子伺候,说白了就是眼线。
谁知道这两个丫鬟太不中用,进宫没两个月就被德妃给收拾了。
后来见她得宠,步老夫人怕她忘本,想继续往她身边塞人。宫外想要送进来的人,得皇后娘娘过目。皇后娘娘说宫规森严,既是入宫伺候主子的,自然得调.教调.教,好叫她们知道宫中的规矩。
叶贵妃入东宫的时候带了两个贴身侍女,都是从小练武的,其中一个就是碧婵,给了步鸢。她直接让另一个去调.教武阳侯府送来的那两位,结果没几日,那俩小姑娘就被调.教得消瘦了一圈儿,纷纷向步鸢告状。‘刚巧’给德妃听见了,直接将两人绑了去见皇后。皇后看步鸢的面子,饶了两人一命,送去浣衣局做洗衣婢了。
打那以后,步老夫人借口送进来的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那几个大佬以雷霆手段收拾得干干净净,步老夫人气得不行,她不敢去找皇后贵妃德妃算账,便想敲打敲打步鸢。然而步鸢和叶贵妃同住咸福宫,她每次来,叶贵妃即便不会在旁边坐着,也会让人过去‘好生伺候’。
步老夫人无计可施,只得放弃。以至于如今满宫上下,没有一个是她可以驱使得动的。从前仗着有步棠在手她还可以适当的在步鸢面前端端架子,可如今步鸢都成皇后了,眼下圣宠优渥,连皇上都知道她从前干的那些勾当,万一她做得太过分,皇上新仇旧恨一起算,武阳侯府岂非大祸临头?
是以面对步鸢的敷衍和冷淡,她也只能忍着,出去后见到和旁人谈笑风生的宋夫人,想起自己安插在步鸢身边的眼线十有八九都是从前的宋德妃弄走的,她就气得肝儿疼。
宋夫人得了皇后承诺,可谓春风满面,跟谁都夸皇后好。美丽善良又大方,端庄贤惠好女人,是天下女子典范,我朝有这样的国母实乃万民之福云云。
诰命夫人们大多都不傻,联想到刚才皇后单独召见她,再加上往日听来的传闻,就在心里衡量了一番。皇后是没娘家可靠,可架不住人家人缘好啊。先前皇上执意册封,礼部尚书带头反对,可宋侍郎坚定的站在皇上这一边,出谋划策尽职尽守,将册封大典安排得妥妥当当,得了君心首肯。
宋家,怕是就要成为皇后的靠山了。
念及此,诰命们哪还敢小看皇后?也跟着附和的夸赞,甚至趁机和宋家两位夫人攀交情,也好让皇后娘娘看见她们的诚意。反观步鸢曾经的正牌娘家人武阳侯府,几乎无人问津。
步老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倒还稳得住,林氏却气红了眼,手中帕子都快要扯碎。
若当初进宫的是她的女儿,今日做皇后的,也会是她的锦姝,这些人该讨好的对象,就是她。而非那个无父无母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狐媚子步鸢!
诰命难得入宫一次,自然不乏就有心思活络的。其中就有赵太淑仪的嫡母赵夫人。
今日封后大典,举国同庆。赵太淑仪和杨贵太嫔自然也要来未央宫道贺,赵夫人想单独与赵太淑仪说话,便和她去了南宫别府。
刚坐下,赵夫人就道:“当日你不愿出宫,我当你是跟家里赌气。后来听说容妃被皇上册封,如今更是登临后位,母仪天下。同是先帝的妃子,既已留在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算为着自己的后半生,也该好好打算打算。你才十七,大好年华,难道就在这宫中虚度?”
赵太淑仪本就不热络的神色又淡了几分,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平静的将孙氏的例子说与她听,末了还道:“陛下雷霆手段,若非皇后娘娘求情,她早就没了性命。即使如此,陛下仍迁怒其父母兄弟,贬官抄家,杀头流放。”
她看着已经吓白了脸的赵夫人,微微一笑,“母亲觉得,赵氏一族,有多少脑袋够皇上砍的?”
赵夫人面无人色,浑身哆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太淑仪看着她,渐渐想起许多旧事。年幼时母亲对她的迁怒,赵府里姐妹对她的欺凌,下人们对她的轻视,以及母亲含冤而死睁得大大的双眼…
入宫是被逼无奈,也是想搏一搏。后来便只有一个愿望,活下去。活过赵家所有人,她便算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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