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步鸢就跟秦止提起这一茬, 秦止对于自己是否促成了一段良缘并没多在意, 妻子高兴, 自是再好不过了。他哄睡了儿子,两人厮磨一阵,他突然道:“听说赵氏已经大好了?”
步鸢一只手还被他握着,咋然听见这话,僵了僵, 半晌才嗯了声。
秦止阖上眸子,道:“过两日让她去法门寺吧。”
赵太淑仪当初为了做戏陷害钟瑶, 出手伤了自己,原本顶多一个月就能好彻底。但她那段时间情绪不稳定, 总是做噩梦, 嘴里喃喃自语着从前的旧事, 发了好几次热, 有一次险些没能挺过来。得亏是杨贵太嫔亲自照顾了一晚上,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就这样,断断续续养了快两个月, 总算大好了。
赵家作为钟氏党羽, 早就被秦止杀了个干净, 她能活下来靠的是早早投诚并献计, 却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步鸢虽心生不忍,却也不能让秦止收回圣旨。
第二天她便去了南宫别府。
赵太淑仪见到她,露出个淡然的笑。
“娘娘不必如此,若非有娘娘护佑, 皇上是不会留我性命的。当日留在宫中,不过是图一个落脚之地罢了。阿泽死了,哥哥也死了,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本已存了必死之心,可老天爷不收我…”
她默然一会儿,又笑道:“去法门寺也挺好的,从今以后我可以在哪里吃斋念佛,替哥哥和阿泽念经超度,来世投个好人家,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生。”
她也投个好胎。
不再是让母亲引以为耻的奸.生子,不再是令嫡母厌憎父亲漠视的庶女,不再是哥哥姐姐们欺辱的卑贱之身。做个普通人,粗茶淡饭,举家和睦。到了年纪,再嫁个温柔体贴的少年郎,举案齐眉,生儿育女。
想着那样的画面,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赵太淑仪走得没有遗憾,而偌大的南宫别府,从此以后就只剩下杨贵太嫔一个人。步鸢怕她寂寞,偶尔约她一块儿去御花园走走。杨贵太嫔是和她同年入宫的,比她还小一岁,今年也才十八,性情却沉稳得多。
杨贵太嫔不爱说话,赵太淑仪走了以后,她就更不爱说话了,脸上笑容都不多见。没多久,她就病了。
步鸢听说后亲自去看她,又让太医好好照料。
杨贵太嫔躺在床上,披头散发,衬得脸色更为憔悴苍白,却露出个笑容来。
“娘娘不必费心了,我自己就是医者,我这病,好不了了。”
步鸢听不得这些话,柔声道:“别胡说,不过就是风寒而已,你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杨贵太嫔轻笑一声,不知想起什么,笑容又淡了下去。
“阿凝走的时候说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仇人也都死了,所以她走得安心。我…”她看向窗外,七月了,京城的天气依旧热。明晃晃的太阳高挂空中,照得人分外不适。
“我五岁那年,母亲死了,从那一刻起,这世间就再无我容身之地…”
步鸢以为她病中说的胡话,本想安慰,她却又道:“娘娘你知道我为何学医么?”
步鸢一怔。
若非赵太淑仪伤重,她着实不知杨贵太嫔藏拙,于医术一道比之御医也是不差的。
杨贵太嫔又笑了笑,缓缓说着另一个故事。
“杨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可我父亲不喜为官之道,喜爱拨弄药草,性情温和以至怯懦。我娘出身书香门第,在闺中时便颇有才名,嫁给我父亲后,两人倒也算琴瑟和鸣,没多久就有了我。我五岁那年,母亲怀了第二胎,父亲很高兴。有一天,他出门采药,中途给人叫去接生。他这个人,向来心软,乐善好施,谁都知道杨家二少爷最没脾气,有什么困难都找他。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娘担心他淋雨,让人给他送了一把伞。晚上开始打雷,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时我就住在我娘隔壁的小跨院,也没惊动丫鬟。我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匆匆而来,推门进去了。”
“当时天色黑,我没提灯笼,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看身形以为是我爹,就不好去打扰了,转身的时候好像听见我娘叫了一声,然后又是一声闷雷打下来,我以为听错了,就没在意,摸着路回去了。半夜被雷声惊醒,突然想起,我爹是出门采药的,并没穿宽袍大袖的衣裳,也没穿靴子,因为山上碎石多,穿靴子不好走路。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爹,他走路还在摇晃,我爹向来不喝酒的,他自己会酿果酒,喝多少都不醉…”
说到这她开始发抖,“我披了衣服就往我娘的跨院里跑去,娘的屋子里聚满了人,我还没进去就被乳娘捂住了嘴躲到一边。我听见里面的争吵声,我娘在哭,丫鬟在尖叫着血,快去请大夫,被我祖母一个耳光堵住了声,然后就被两个粗使婆子捂着嘴扭了出来,推入了院子里我爹经常就近打水清洗药草的井中,那丫鬟是我娘的陪嫁…”
她白着脸,眼里满是血色。
“我吓得直哆嗦,咬了乳母的手就冲了进去,我娘衣衫不整的坐在床头,脸色惨白,床褥上都是血,旁边站着我大伯,他脸上有五个指甲印,站在那被我祖母骂。丫鬟婆子没能拦住我,我见到这场景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娘看见我,像是要过来抱我,却不知怎的偏开了头,我看见她眼里的恨…”
步鸢已经听明白了,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和难以言喻的悲怆痛恨。
杨贵太嫔还在说,这些陈年秘辛藏在她心中太久,临了了,想要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出来。
“我祖母回过头来看见我,脸色就变了,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呵…”她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她们要带我走,谁抓我我就咬谁,我娘从床上跌下来,她裤子上全是血,我怕极了,哭着叫她,这时候我爹回来了。”
杨贵太嫔深吸一口气,眼中有了泪,露出一种深切痛恶的恨。
“他站在门口,还背着药箱,手里拿着我娘让人给他送去的伞,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我跑过去抱住他的腿,让他救娘,他白着脸站着不动,然后让人将我送走。”
她放在被子上的手紧握成拳,胸口急剧起伏着。
“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我娘流血了,特别害怕,爹回来了就能救她,呵…救她,谁能救她?救了她,大伯就得背上奸.污弟妹的罪名,杨家会被人耻笑,祖母一向不喜欢我娘,怎么能让我娘毁了整个杨氏一族呢?我爹,呵…”她脸上浮现冰冷的笑意,“他真是将一个男人的懦弱发挥到了极致,自己的妻子受辱,孩子也没了,他却连替我娘说一句公道话,喊一声冤都做不到。我被关在屋子里,第二天醒来,她们告诉我,娘死了,昨夜突发疾病,药石无医…”
她咬着牙,骨节咯咯的响。
“我不信,我去问我爹,他却什么都不肯说。那之后,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陆陆续续的死了换了,就连我的乳娘,也没了。她消失的头一晚大底是预料到了什么,跟我说,忘记那天晚上看见的一切,忘记这府里所有人,活下去,活下去!她重复了两边,然后按着我的头,撞向床帮…祖母以谋害主子的罪名将她处死了。我突然就明白了她的苦心,所以醒来后就装作失去了记忆。我还记得,我爹震惊又悲悯的神情,他仿佛松了口气,喃喃说了声‘这样也好’。祖母不放心,让人天天监视着我。呵,亏得他们那般费尽心机,让我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人性,学会了那些手段。我装乖巧装无辜装可怜,终于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真的失忆了。大底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娘,所以祖母总是不乐意看见我,大伯母更是恨不能一□□吞了我,大伯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府里的兄弟姐妹们一夕之间也避我如蛇蝎,大底是得了长辈们的嘱咐,觉得我是什么不详灾星吧。我爹…他大概心有愧疚,对我百倍的好,也没听我祖父祖母的话再续弦。祖母大底怕逼急了他会抖出大伯的丑事,提了几次也就放任不管了。我跟着我爹学医,识百草,青出于蓝…年龄越大,我就越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越是明白就越恨。但我知道,这个家,这世上,没人会替我娘伸冤不平,我孤立无援,所以我只能忍,等到终能报仇的那天。”
她忽然又笑起来,目光亮得惊人。
““终于,我等待的机会来了。杨家是世家,祖母早就有意送个孙女入宫选秀。可我大堂姐在皇子们选妃的时候没能选上,她一直深以为憾。先帝册封太子,大局已定,次年就要大选,而我头上还有两个堂姐,一个是我大伯的嫡次女,一个是我三叔的嫡长女。两人才貌都是顶尖的,祖母精心培养了许久,就指望她们其中一人能入选为妃,杨家乘势而上。可既然是二选一,就必然会有竞争。于是我暗中挑拨,让她们二人反目成仇,我假借三姐的名义将我二姐约至后花园,然后将她推入湖水中。那日正值除夕,万家灯火,热闹非凡。她一个人,在冰冷的湖水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步鸢惊恐的睁大眼。
杨贵太嫔看见了,“娘娘你是不是怕了?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害你呢?”
最初的震惊过后,步鸢渐渐平静下来,说:“我不怕。”
这话成功的安抚住了杨贵太嫔,她笑了笑,而后又垂下眼,似乎不敢面对步鸢纯澈的目光,却还得继续说。
“二姐死了,假山旁留下了三姐的帕子。大伯母悲痛欲绝,恨得咬牙切齿,要我三姐赔命。我三姐这个人,从小被三叔三婶娇惯了,骄纵有余却城府有限。她和我二姐争了许久,早已结下了仇。就因为这仇,大伯母有理由相信她会兵行险招,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至于留下证据,只能怪她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大伯疾言厉色,她百口莫辩。这个杀人的罪名,就这么落在了她头上。但祖母不可能让她抵命的,祖母还指望着她入宫呢,既然二姐已经死了,就更该珍惜活着的那个。大伯母无法替女儿报仇,气得病了一场。我带着药箱去看她,故意留下了一瓶药,隔日去取的时候故意跟丫鬟说漏嘴,那药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有活血解毒的功效,有一味药材药性很强,与花粉花汁相克,沾上了会中毒,我得拿回去重新调配。晚上那药就被动过了,我本以为大伯母会直接偷了药毒死了三姐好栽赃给我,毕竟她那么恨我。她却没那么做,只是倒了一些出来。第二天,三姐就死了…”
步鸢没说话,她看着杨贵太嫔。这个女子,才十八岁,可谁能想到,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已双手染血?可那是她愿意的么?她原本也是父母的掌中宝,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却因为家族不公,伯父心生邪念,生父懦弱,以至于她娘含冤受辱,被灭了口。连那未来得及出生的弟弟妹妹,都化作了一滩血水。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她忍受着各种目光,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伪装失忆,韬光养晦,日日与药草为伴。
对于她来说,杨家所有人,都是害死她娘的凶手。
无论是借酒行凶逼.奸她母亲的伯父,冷酷无情权衡利弊牺牲她母亲的祖母,还是迁怒于她的大伯母,以及府中那些冷眼旁观的下人,更甚至连她那个懦弱不争的父亲,都是罪人。
这世上无人给与她温暖,没能教会她宽恕,所以她一头栽进了黑暗的深渊,将复仇的路,一走到底。
“三姐死了,因为那药,祖母终是察觉了端倪,找我过去问话。我跪在地上,未曾反驳一个字,连二姐的死,我也据实相告。她意外又惊恐的看着我,我笑着跟她说,我要进宫选秀,我比两个姐姐都更合适。她问我是否恢复了记忆,我说没有。我只是想选秀,我不想再被人轻视欺压,在宫里生存,没有手段怎么行?我可以争,可以站得更高。她那样势利的一个人,怎么肯放弃?不出我所料,她终究还是答应了,并且替我遮掩了杀人恶行。她大底觉得我小小年纪太过心狠手辣,不好操控,天天跟我讲要我记得杨家对我的生养之恩,以及我爹数年来的疼爱呵护,杨家牺牲了两个女儿为我铺路,我得记得这份恩情和亏欠。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没了家族做靠山,一旦失宠就什么都没了。死在宫里,都没人收尸。”
她说起这些,语气渐至凉薄。
“我不需要有人为我收尸,也不需要受宠,我只要他们死,一个不剩!”
“所以我进宫后故意得罪谢明贞。”她仰着头,微微失神,“娘娘你还记得和你同住一屋的那个秀女么?她是我杀的。”
步鸢呆住。
那是她进宫后见到的第一个死人,吓破了魂,晚上抱着被子哆哆嗦嗦的哭了一夜。
最后查出来是谢明贞所为,谁知道,背后竟是杨贵太嫔动的手脚?
她记得后来听德妃提起过,说这事儿其实有些蹊跷。谢明贞倚仗家世颇有些跋扈,脑子却不大好使,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她会,背地里取人性命,她再蠢也不会自己亲自动手,怎么做也该借刀杀人。
可那都不重要。
当时秦止正在搜集谢家罪证,谢明贞自己犯了事儿更好,正好撞他手上。无论如何,不能让谢家女儿留在宫中。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案。
甚至为了防止谢家查出蛛丝马迹,更是给秦琰发了话,抹除所有痕迹。
秦琰病恹恹的被推上帝位,哪里会管这些事?自然都丢给了皇后贵妃和德妃。
至于那背后之人,既然已经出手就还有下一次,不怕抓不到。
可杨贵太嫔进宫不为争宠,只为借谢家的手对付害死她母亲的杨家上下。
她惯来低调,得罪谢明贞的原因,是因为谢明贞欺负当时的赵氏,她不忿,上前辩驳了几句,两人发生了争执。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被德妃罚了禁足。
德妃和贵妃一直帮着皇后打理后宫庶务,有权利责罚不守宫规互相争斗的秀女,她家世雄厚,谢家不能拿宋家开刀,就把这口气发泄在了杨家头上
谢家出手,向来都是不留余地的。
杨家就这么败落了。
大仇得报的杨贵嫔逃过了谢明贞的毒手,躲过了谢家的报复,平平安安有惊无险的活到了谢家倒台。
德妃娘娘有次在未央宫提起杨贵嫔,说她是个聪明人,有头脑有手段,却实在神秘得很。她混迹内宅十多年,自认火眼金睛,却硬是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她争宠吧,她却安安分分,规矩丝毫不落,而且看不出丝毫不情愿。说她要害人吧,也无迹可寻。
这人要么就是隐藏得太深,要么就是真的与世无争。
事实证明,她是前者。
“娘娘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杨贵太嫔语气很轻,还笑了笑,她没告诉步鸢的是,和步鸢同住的那个女人,早就被谢明贞收买。谢明贞嫉恨步鸢容色过人,早生了歹意。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可怕的,杨家的人,全都折损在我手上,我祖父祖母大伯三叔他们死的时候大概还在骂我灾星吧,兴许还后悔送我进了宫…呵,你说他们有没有一刻后悔那样对我娘?哪怕只是一瞬间,有没有过那样的念头?”
说完她又自嘲一笑,“没有吧,那么自私的一群人,怎么会因为别人的死而良心发现呢?他们只会后悔没有早早的除掉我这个祸患,给杨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死了,就剩我爹一个,呵…”杨贵太嫔笑着笑着,脸色又冷了下来,目光空洞而寡淡,“两个月前,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杨贵太嫔又开始咬牙切齿,眼神里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有亲人离世的痛苦,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脸上交错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他临终前留下一封信,千方百计托人送进了宫。呵,知女莫若父,他果然早就看出我是装失忆,知道我恨杨家,他说对不起我,后悔当年没能保护好我娘,没能早早回来,让我看见了那样一幕,他说没有教好我,让我变成了这样…哈,我真想问他,我变成了哪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他们逼得么?他临死还要来恶心我,还要教训我教导我,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咳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血色上涌,眼眶通红。
“要不是他我娘会死吗?要不是他,我用得着伪装失忆?我活到现在不是靠他,是靠我自己!”
“五岁以后,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我被大伯母欺负的时候他知道吗?我被其他兄弟姐妹嘲笑谩骂的时候,他在哪儿?祖母看我就跟看垃圾一样,他为我说过一句话吗?”
“他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评头论足?”
“他们都该死!”
“杨家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
她声嘶力竭的辱骂,伴随着咳嗽声,流下悲怆的眼泪。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也是罪人…”
第二日,南宫别府就传来消息。
杨贵太嫔没了。
步鸢昨晚没睡好,思来想去放心不下,正准备去看她。冷不防听到这消息,愣了一瞬。
“没了?”
她眼神茫然,“怎么就没了?什么叫没了?”
碧婵小声道:“她病得厉害,您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伺候她的宫女亲眼看着她喝了药,晚上守夜的时候却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后进去一看,杨贵太嫔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很是安详。她叫了两声不得回应,伸手一探,杨贵太嫔早已没了呼吸。”她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继续道:“应该是昨夜去的。”
步鸢怔怔的,半天没吭声。
碧婵怕她难受,安慰道:“太医把过脉了,说她是病逝的,死得不痛苦…”
怎么能不痛苦呢?
承受那么多的恨,那么多的怨,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悔。
杨贵太嫔提起杨家只有恨,可步鸢知道,她心里并不只有恨。她悔,幼年的时候看到陌生人进她母亲房间,却因一时大意没能敲开母亲的门。
兴许她进去了,她大伯会因为慌张逃离。她娘就不会受辱,也不会死。
她怨她父亲的懦弱无能,却也念着父女情分的。无论如何,她父亲是真心疼爱她。她那么恨,只是觉得她不能原谅她父亲当年的冷眼旁观和漠视,否则她的母亲泉下有知会灵魂不安。
她夹在爱恨之间,将自己活成了南辕北辙的叠影。
终于在得知生父死去,信中对她隐隐的愧疚和指责后,一直梗在心里的良知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头,并茁壮生长。她就这样病了,一日比一日严重。
她是心病。
所以她说,她是罪人。
罪人,就该得到惩罚。
她了结了自己,无声无息的,就像她杀死的每一个人,都那样无声无息的,了却了一生。
那些人至死不知仇人是谁。
而她,背着那些人命,终成心结。
到现在,报应终于落下。
死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吧。
一个人背着那样多的仇恨和亏欠,苦苦的煎熬着,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步鸢闭了闭眼,“好好安葬了吧。”
杨贵太嫔的后事办得很风光,可这宫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每个人欢笑着忙碌着,很快就将她这个先帝时最为不起眼的妃子忘记。
转眼夏天过去了,迎来了秋天。
金菊盛开的时节,步鸢又诊出了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30 02:47:20~2020-07-01 03: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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