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万人同名

    “名字什么名字”皇帝迟疑地问着, “容”

    “不是你这个身体的名字。”把自己埋在膝盖里的周逊说着,声音闷闷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是你自己, 在来到这里之前的名字。”

    “”

    周逊感觉到自己身边的软垫微微凹陷,他知道这份凹陷来自于皇帝的体重。

    他坐在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

    皇帝问他。

    “因为”周逊说, 他开始庆幸自己的脸上戴着面具了,“我想知道这个和我在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原本的皇帝。

    他也知道这个人原本的名字,不是容泫。

    可他想知道他想知道这个人, 这个不由分说地把桃子挂在树上、这个随随便便就对他推心置腹、这个在刚才要摘掉他的面具, 不由分说地就闯进他的世界,把阳光泼在他猝不及防的身上的人

    到底是谁。

    他想要透过这具皮囊, 皇帝的身份和“容泫”的表象, 去看见他。

    “我的名字”皇帝难得地有些卡壳, “我以前的名字很不好听的。”

    周逊

    皇帝“与其说是很不好听,不如说是特别大众。”

    他吭哧吭哧了半天,比起隐瞒, 更像是不好意思。周逊抬起头来看他,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皇帝飞快地吐出两个字, 含糊不清。周逊说“我没听清。”

    皇帝

    “我, 我可以说网名吗”皇帝可怜巴巴道, “什么九夜殇, 君莫笑之类的”

    周逊

    皇帝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凑到周逊耳边, 说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

    “浩宇”皇帝像是放弃了求生欲一般地说着,“我叫浩宇”

    周逊

    “你,你别笑我啊”皇帝惨叫着,“在我那个时代,这个名字特别常见,真的,一砖头砸下去,都能砸死七八个浩宇九十个梓萱好吧。”

    他捂住了头,开始自闭“这个名字真的很土,对不对”

    周逊

    皇帝“唉,我刚才好想说出一个更酷炫的名字,可惜”

    “浩然之气若烟海,上下四方谓之宇,即使有很多人叫这个名字,也是个寓意很好的名字。”在皇帝的抱头里,周逊很认真地说着,“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对你有很大的期待。”

    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还挺好的,暖洋洋的,虽然还是很大众,不像龙傲天小说里主角会有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或许在你那个世界里,有这个名字的人很多。但在这些人里,我只认识一个你。”周逊说。

    “以后我再听见这个名字,也只会想起你。”

    在看见被天女从签筒里抽出的那张属于自己的号码牌后,谢正卿看着自己的吊牌,仿佛像是被烙铁烫了手。

    “胡闹”

    “老谢,老谢”好友见谢正卿扔下号牌就要落荒而逃,看热闹似的抓住他的手臂,“佳人在等你呢,别急着走啊”

    几个小厮也涌了上来,一人一边地抓住就要逃跑的谢正卿“公子,天女姑娘还在楼下候着呢您话也不说就离开,这”

    几个看热闹的人也向这里看过来,窃窃私语着什么。谢正卿被他们几人抓着,又不能真用力把他们都踢开,只能说“你让她再抽一个,不就行了我真的不能”

    “公子,烟云坊多年以来都是这个规矩,从来没见过不开心着当入幕之宾、反而拂袖而去的客人。人家姑娘一生一次的大事情、大风光,您这么不给面子,这传出去人家的脸上该有多尴尬啊”其中一个瘦弱的小厮这样说着,原本还在挣扎着的谢正卿一怔,停了下来。

    他见谢正卿似乎在想什么,没方才那般抗拒了,于是又多说了几句,煽了把风、点了把火。说着,他又道“公子您也别会错了意,咱们天女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您就是去了,人家也只是陪你说说话、弹弹琵琶罢了”

    “好吧。”谢正卿终于道,“你带我上去。”

    在看见谢正卿的身影消失在楼下时,花阁里拨弦的男子眯起了眼。

    “主子,鱼儿上钩了。”站在他身侧的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说着,他们隔着珠帘,能够看清街道上所发生的一切从天女的游街,到那根被标记过的竹签的抽出,到那个瘦弱小厮的几句话,再到谢正卿被几个人簇拥着送进了酒楼中。

    被他称作主子的男子容貌俊美,却因这脸颊的消瘦而带出了几分阴沉诡异的气质。他穿着一身紫衣,脸上却带着银色的面具。在他身前,是一把奇怪的似琴非琴、似琵琶非琵琶的乐器。那乐器仅有三根弦,在他的手指下,发出似有似无的乐声。

    这并非景国本土的乐器,即使是周逊在此处,也大约认不出来这乐器的出产地。

    “京城的夜景很美,到底是传闻中景国的不夜之都。”那人的声音很沙哑,“大景的琴与筝也不错,但到底”

    不是在大凉。

    “主子,前些天大凉皇城里的探子传来密信,三皇子不满皇后摄政,以私营军马场为由,两人争执不休,闹到了皇上那儿去,皇上震怒。”

    “皇后不能生育,三皇子虽然是她的养子,但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她当初从杀母取子那一天起就该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紫衣男人闲闲道,“这些都是皇上当初弑兄的报应。他当初为了皇位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干着弑杀血亲的事,却假装着兄友弟恭,在朝堂上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只是代领政事,还要抚养自个儿皇兄唯一留下来的孩子,却又私底下对他处处折辱噗,大凉皇室,真是有意思。”

    “主子,前几日皇后又派出了人马来暗中追杀您。皇上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而您身为先帝的遗孤,才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到底是对您不放心。”黑衣人说着,脸上多出了几分愤懑,“如今您已经被他们害得在景国流亡数年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您”

    “铛”

    紫衣男子拨弄了一下琴弦,黑衣人霎时噤若寒蝉。

    “是啊,六年了,”说着,紫衣男子看了一眼珠帘外的弯月,“如今我在景国也满了六年了是时候带回一份城防图,去讨好我的叔父了。”

    他说着,银色面具下眼神晦暗,像是涌起了过去浓稠深黑的往事,嘴角却是冷笑“你说叔父会如何夸赞我这个名义上的大皇子,他的孝子贤孙”

    “主子”

    屋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的声音、纸门拉开的声音。

    似乎是谢正卿已经被送上了楼,送进了天女所在的隔间里。

    纸门又合上。

    隔壁的隔间里传来了隐隐的丝竹声,他们所在的“花”隔间距离天女所在的“月”隔间仅有一墙之隔,其中若是有什么大的动静在此处,或许也能听见。

    “主子,谢正卿已经进了轻若姑娘的房间里了。轻若姑娘冰雪聪明,有她在,城防图一事必然顺利。”黑衣人道。

    紫衣人不语。黑衣人又道“只怕谢正卿过于机警,察觉轻若姑娘的身份”

    “她从十二岁时,便被我送来了这里。谢正卿如何去查,她也是干干净净的,绝无和大凉有关的关系。”紫衣人淡淡道。

    黑衣人欲言又止,最终道“然而城防图一事终究重要且是您荣归大凉、夺回皇位的机会。这个环节上,任何一个人不保密,或许都会”

    “我捡回轻若时,她五岁。”紫衣人轻声道,“她是我的东西。”

    “是。”

    黑衣人退下。

    他知道轻若姑娘是在五岁那年被殿下捡回来的。那时的轻若姑娘还只是一个死人堆里、快要被活活饿死的、在战争里失去了双亲的嚎哭的小女孩,而主子则是被宫里所有人忌惮、视作不详之人的受冷落的皇子。

    从那么小的时候起,轻若姑娘就一直跟着主子。就连黑衣人也未曾想过,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主子的姑娘,最终也成为了这场局里的一颗无怨无悔的棋子。

    只因如今他一无所有,所能拥有之物,都只能全部用来作复仇的棋子。

    不过今夜,除了距离“月”阁只有一墙之隔的“花”阁外烟云坊中,分明有更方便观察的看台。

    在黑衣人退去后,紫衣人从怀中抽出另一份密信来。

    “西洲疫病”他看着那封信件,眼里凉凉地笑了,“我舅舅为了我的皇位,可是送了好大一份大礼来啊。”

    “不过没想到景国居然如此雷厉风行,派了黑衣人直接杀死了被收买的大巫,且派军人守住了西洲的医馆。”紫衣人喃喃着,“不过可惜了,如今的治疗方式,还是收效甚微,西洲的乱子还得持续几个月去了。西洲与大凉、北魏接壤,西洲乱了,城防军也人心惶惶,大凉也可趁此机会趁虚而入,调虎离山,从军队守卫薄弱处切入,拿下西洲这块军家必争之地西洲疫病一日不解,大凉便一日有机会,就是不知道”

    他忽地笑了。

    “最初水源里那块染病的衣料,与北魏有没有关系呢盯着西洲的,可不止大凉啊。”

    他随手将那封密信扔入烛火中,泛黄的纸张顷刻间便被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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