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和晏榕的重逢,在他大三那年的暑假。
那时杜蘅在F大建筑设计系读书,靠奖学金和接私单赚钱交学费和生活费。
接私单的流程是先付20%的定金,等全部设计图出完,再付剩下80%的费用。
杜蘅因为设计做得好,出图速度快,肯熬夜干活,报价又低,所以虽然才大三,也常常能接到单子。
有一次他接了一个咖啡馆的设计,利用课余时间、花了两周熬夜把设计图都做出来,发给对方。
结果图片发出去以后就石沉大海,给对方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当时已经是大三下学期末尾,他正在攒下个学期的学费。
设计系学费高,每个学期要一万二。他的家庭情况让他无法申请助学贷款,全靠奖学金和自己做私活赚。
他已经存了5千,暑假去实习估计能再存4千左右,这笔设计费是4千,加一起比1万二多一点,还能匀点给他当生活费。
但现在他图已全部做好,还按要求改了一稿,对方却了无音讯。问介绍活给他的同学,对方也说这几天联系不上那家咖啡馆的老板。
这4千对他很重要,当然他之后如果再接到其他私活、或者实习工资高一些,能把这笔钱补上,但如果形势不好,甚至他找不到实习的地方,再少了4千,那就是雪上加霜。
何况这次设计花了他不少时间和心血,那个咖啡虽然才两百多平,但是客户要的急,又要满足各种功能需求,非常耗时好心血,他不想这样被人骗了。
杜蘅着急,便从介绍活给他同学那里要到了这家咖啡馆的地址,当天下了课就找了过去。
他穿过两个区,转公交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到那家咖啡馆时,发现那里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保安大叔守在那里。
他去向保安问情况,得到的回复是咖啡馆的合伙人之一前几天卷款跑了,还用咖啡馆的名义借了一堆钱,别说开店了,人都跑路逃债去了。
又告诉他这里已经租给别人。
杜蘅愣在当场,心里知道自己的设计是白做了。
咖啡馆都没了,谁给他设计费?
保安大叔看他神情颓丧,安慰他说不是多少钱就算了,那个老板遇上这种合伙人才倒霉透顶呢。
杜蘅随便应了两句,站在落满灰尘的门口发呆。看来接下来几个月他要努力多接几个活才行。
正在他站在凋敝的咖啡馆门口垂头丧气为将来忧愁的时候,也是他人生一段非常窘迫而不得意的时候,晏榕出现在他眼前。
晏榕陪他朋友来看地方。
他朋友说,“仓促找的场地,附近只找到这么个地方,临时装修赶在生日前送给我妹妹够了。”
晏榕神情懒散的点点头表示附和,没说话,显然对一个这样地段的咖啡馆毫无了解的兴致。
他们就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走出来。
杜蘅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晏榕。
杜蘅认识晏榕,或者说他记得晏榕,单方面对晏榕印象深刻。
但晏榕显然不记得也不认识他。晏榕只是在朝他走来时扫了他一眼,便懒懒地移开了目光。
倒是晏榕的朋友看到他以后、很有兴趣地问了他的事。
他不怎么擅长交际,尤其是面对晏榕,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偶遇晏榕的喜悦和惊讶里,一下把刚才的失落全部都抛弃在脑后。
晏榕当时虽然也才二十一岁,但已经非常有压迫性,1.86的身高,配上一款卡其色的垂坠长风衣,和浅棕色的卷发,整个人都有一种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的高贵与疏离。
他想比起晏榕来他一定显得非常局促而寒酸,他穿着一件过时的白色polo衫,洗得起了球,拿着一叠打印的设计稿拘束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只知道很没礼貌地盯着晏榕看。
还是保安解释了他的情况。
晏榕的朋友听了,便兴致勃勃要看他做的设计。
他双手捧着把设计图递过去。
晏榕的朋友翻了一下,“做得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这里急着用,干脆把你的设计图卖给我好了,我也不用再找设计了。”
晏榕大约是无聊,听了几句朋友的赞赏以后,也转过目光去看了几眼他的设计,然后琥珀色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
正好撞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又触电一样匆匆转走的目光。
晏榕低头笑了一下,嘴角轻轻一弯。
然后就听晏榕缓缓说道,“你还是学生吧,图做得不错。这种设计图4千太少了。我一万买下来,可以吗?”
杜蘅似乎是懵逼了一会儿,他想说可以,但在晏榕的注视下紧张得说不出话,只会呆呆的点头。
晏榕在他眼前,就如天神走到人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那时候秋锦葵看出他的心思,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晏榕?你这都敢去招惹?他什么样的为人你真没听说过,他在罗德岛设计学院,又爱玩又会玩,男朋友一大打。
你不要飞蛾扑火。你这样子根本玩不过他。”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晏榕买下他的设计,他们因此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添加了微信好友。
加好友时,晏榕单手拿着手机,向他展示自己的二维码,放在手机边缘的拇指修饰整洁干净,有一个弯弯的月牙,再往上,是白色的衬衫边和风衣袖口。
扫完以后,晏榕并未立即通过。
一直等杜蘅坐上回校的地铁,微信页面上才弹出对方已添加您为好友的对话框。
杜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短短的一句话,动也不敢动,生怕按错键,发送了不该发送的消息。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先把晏榕设为星标好友,再把和他的对话框置顶。
哪怕他可能根本不会收到晏榕的消息,也不敢主动给晏榕发消息。
他又点进晏榕的朋友圈。
晏榕的朋友圈非常简单。封面一张美术馆的外墙照片。
里面一溜下来全是文章转发,内容基本与设计相关。夹杂着几张他本人的照片。
那照片拍得很随意,但晏榕身材和脸都无可挑剔,随便怎么拍都好看。
杜蘅把照片挨个保存,把每一篇他转发的文章都点进去看。
虽然都是转发的文章,但他依旧看得入迷。好像多看一点晏榕分享的东西,都能离他更近一步似的。
因为看得太认真,他甚至地铁坐过两站。
之后半个月,晏榕与他并无联系,他们就像两个偶然遇到的人,错过那个交点,便渐行渐远,回到各自的轨道。
杜蘅也忙着找暑假实习的公司,无瑕再想其他。
一直到暑假来临。杜衡准备去一家建筑公司实习,才忽然又接到晏榕的消息。
晏榕问他愿不愿意来一个美术馆帮忙,按天给他结算工资。
晏榕当时正在为北岸美术馆布一个年度设计展。
晏榕给杜蘅安排的活很轻松,现场监工,看着工人调色、布展,不费什么力气,给的钱还多。
杜蘅于公于私都拒绝不了,便推了设计公司实习生的活,到美术馆帮忙。
在整修美术馆的那半个月,他们常见面,不过没说过话。
美术馆人多,不仅他来帮忙,还有许多其他设计学院的学生和晏榕的朋友都来协助。
晏榕又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每次他一出现,都被一堆人团团围在中间。
只有一回,他站在一把椅子上,想把一盏射灯的光线调整一下。
正当他踮着脚,专心致志调整射灯时,冷不丁身后响起一个懒洋洋带着笑的声音,“我请你来监工,你怎么事事自己上手?”
杜蘅垂下眼睛,就见晏榕扶着椅子,抬头看着自己。
他赶忙维持住调整灯泡的姿势不敢动。
晏榕在他脚踝那里虚虚握了一下,“你放松一点,一直这样踮着脚不累吗?”
“我……”等他刚攒起勇气想要和晏榕说话,又有人来把晏榕叫走了。
****
半个多月后,设计展终于布置妥帖,即将开展。
杜蘅刷新朋友圈时,看到晏榕最新发的朋友圈,“今年的设计展终于布好,后天开幕,明天下午三点提前开放一小时,欢迎到场。”
第二天下午三点,杜蘅掐着点去了。
他想自己和晏榕交集有限,恐怕这次事情之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现在抓紧时间再见一面也好。
可等他到了场地之后,却发现整个美术馆只有他一个人。
北岸美术馆是晏榕的成名之作。
晏榕将粗犷的工业风与光滑的现代材质完美融合,数个连续的通高空间营造出一种恢弘质感。
杜蘅站在空无一人的展室里,独自面对水泥构造的巨大空间,有一种在科幻片里的惊心动魄感。
他拿出手机再次确认时间,确实是下午三点,然而偌大的展室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也是真的……他心里奇怪、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正在此时,面对着他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穿着西装的晏榕朝他走来。
他和晏榕直线距离大概15米。
他看着晏榕下楼,看着晏榕迈开长腿朝他走来,看着晏榕停在他面前,尴尬得不知道往哪里去,“我是不是弄错时间了?其他人呢?怎么……没有其他人来。”
晏榕低头、弯起嘴角,放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因为我的这条朋友圈只对你一个人可见。”
晏榕的声音明明很轻,但每个字落在杜蘅的耳朵里,都如同从高空抛下了一颗炸|弹,“人一多你就躲着我,我只能这么做了。”
一字一句,勾魂夺魄。
杜蘅心脏如同擂鼓。
仿佛全身血液都聚集到了耳朵上。
偏偏这样的话,晏榕说起来得心应手,还故意凑得更近一点儿,右手搭在他的腰侧,慢悠悠地问他,“你怎么耳朵尖都红了?”
晏榕的手掌温热有力,哪怕隔着衣服,也让他双腿发软。
晏榕又问,“不喜欢和我一起呆着吗?”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往后退半步,浑身僵硬,连手指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晏榕见他动作,搭在他腰侧的右手一用力,把人往自己身前拉近一步,直到两人胸|前没半丝缝隙。
然后晏榕就这样揽着他的腰,撒娇一样说,“我想你陪我逛逛展,好吗?”
杜蘅哪能不从。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线的那端紧握在晏榕手里。
他根本不知道他们那天下午逛了什么,他只知道晏榕把他带到那间他调整射灯的房间,把他在椅子上亲吻。
他记得晏榕低下头,轻含住他的唇瓣,问他,“有和别人接过吻吗?”
又和他说,“乖,放松一点把嘴巴张开,来,我教你。”
这里虽然是属于晏榕的私人美术馆,不会有其他人来,但这样的场所总给人一种会有观众的错觉。也因为如此,所以格外刺激。
空旷的美术馆过分安静,回音很远很远,以致水渍声和喘息声都格外明显。
他们从站着,变成坐着,是上次杜蘅站上去调灯光的那张椅子。
杜蘅第一次接吻就遇到晏榕这种高手,几乎立刻溃不成军,被迫接受,被迫贪欢。
虽然秋锦葵时候警告他,“晏榕刚回国,只是太无聊找个人打发时间罢了,你可别当真。不过还好你跑得快,没被人吃干抹净。”
但他还是一往直前,直至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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