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师尊醉酒

    傅离支使朱砂去烧了一大桶滚烫的热水,又去内室翻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这个挤点那个倒点,不一会儿就兑出了一大桶色泽诡异、气味刺鼻的药汤,抬手招呼司同尘:“过来,进去。”

    司同尘看着那一桶玩意儿有点反胃,直到江随云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听话。”

    司同尘不甚情愿地坐进浴桶里,药汤滚烫,身上的皮肤瞬间红了,司同尘额头冒出了一片汗珠,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果不是鲛人,能直接被这一桶水煮熟了。

    傅离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又从封灵囊里拎出一个半人多长的针囊,展开,只见里边大大小小排列着足有上千根银针,最小的细如牛毛,最大的看上去几乎有半个手腕粗。

    司同尘诧异地看着那粗如儿臂的长针,心说这一针下去,跟被捅了一剑想必也没什么差别吧。

    “师弟放心,那不是给你用的。”傅离笑道,“不过还是得先跟你交代一下,我能力有限,你这咒……恐怕得受点罪。”

    司同尘十分怀疑他是故意的。

    江随云蹙了蹙眉:“没有别的法子么?”

    傅离失笑:“师尊对小师弟未免也太偏心了,我当年修炼的时候,您不是经常把我抽得三四天爬不起来么,怎么到了小师弟这里,扎两针都心疼成这样。”

    “同尘每日寅时练剑,亥时方归。”江随云微微挑了挑眉,“你当年是什么作息,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别别别,你再说两句我腿都要软了。”傅离连忙告饶,手掌轻轻一抬,低叱道,“起!”

    一排银针应声而动,自行从针囊中飞出在他眼前排成一排。

    傅离一挥袍袖,那些银针就像是自己长了眼睛,嗖地激射而出,钉在司同尘上身的灵穴处,霎时间司同尘就感觉仿佛有千万把烧得通红的刀子戳进血肉里,沿着灵脉一点一点地往里剜,他狠狠咬了咬牙,没吭声,鱼尾却不受控制地扑腾了一下,甩了一地的水。

    傅离看着那流光溢彩的鱼尾,有点玩味的摸了摸下巴:“真正的鲛人尾原来是这个模样,哎小师弟,等会儿治好了你,你送我两片鳞好不好?”

    江随云一巴掌掴在他后脑勺上,把傅离拍了个踉跄。

    “鱼尾上的穴位不知和人腿上的位置一不一样,小师弟,我等会儿若是下针下错了要重来,你别见怪啊。”傅离嘴里这么说着,手下行针却又快又稳,银针沿着鳞片的缝隙刺入灵穴中,司同尘几乎感觉不到针尖入体时的疼痛。

    半个时辰后,司同尘的灵脉间隐隐浮现出了一道道黑气,傅离屏息凝神,并指搭在他手腕上把一缕黑气赶入灵符中,递给旁边的江随云:“施咒者修为太高,我的符只能盛住这么一点儿。”

    江随云点点头:“你只管救人,其他的事我去查。”

    月上中天的时候,江随云抱着脸色惨白的司同尘走出屋子,一大桶药汤已经变成了火油般粘稠的黑色,浴桶边沿甚至凝结出了一层灰蒙蒙的霜。

    傅离收拾好了那一桶残药,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赶上江随云推门出来。

    傅离:“如何?”

    江随云:“睡了。”

    傅离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只是这还不算完,七日之内,要连续行针,才能完全压制住这咒印……啧,可惜我修为不够,只能保他神智不受咒印侵蚀,若要彻底解咒,只怕只能等找到施咒者之后再想办法了。”

    江随云挑了挑眉:“这会儿知道修为不够,当年督促你修炼时装病的不知是谁。”

    傅离失笑:“这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倒起小茬来了呢!”

    江随云弯了弯眼角,淡淡道:“你今日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傅离却一把拉住他道:“师尊一年半载不来我这里一趟,怎么才得了闲就打发人去睡觉?我前年埋下的梨花白这两日正是起坛的好时候,不如师尊陪我去看看?”

    江随云惯于喝茶,甚少饮酒,唯独对梨花白的味道情有独钟,傅离医剑双修,却没人知道他酿酒的手艺也是天下一绝,江随云左右无事,索性答应下来。

    一夜无话。

    司同尘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正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响,傅离半搂半抱地架着江随云走了进来。

    司同尘远远见了,登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江随云受伤了,连忙飞奔下床跑过去,谁知一走近才觉酒气扑鼻,傅离见是他,便道:“小师弟来得正好,帮我关下门。”

    说着又把怀里的人往上抱了抱,醉鬼之间这举动本该再正常不过,奈何傅离这人实在天赋异禀,就算搂着江随云都能搂出一夜春宵的味道来,司同尘的脸色登时一沉:“师尊在璇玑山时从不饮酒。”

    傅离瞄了他一眼,故意笑道:“他不是不喝,只是不好意思在你们这些小崽子面前喝。”

    司同尘:“……”

    两人半拖半抱地把不省人事的醉鬼师尊扶进屋,司同尘又出去打了一盆清水,浸湿了布巾替江随云擦脸擦手,直忙活了半晌,才听到傅离似笑非笑的声音:“我说小师弟啊,你……没觉得地上凉么?”

    司同尘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太急,连鞋袜都没穿,一时间不由得有点尴尬,傅离却已经转身出去了,出门之前脚步一顿,淡淡道:“师尊那么看重你,别让他失望。”

    司同尘低头看着江随云沉睡的脸,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他。

    这双眼睛闭起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狭长优雅,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长长地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嘴唇……嘴唇在烈酒的作用下泛起红润的水光,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酒香。

    司同尘仿佛被那酒香蛊惑了,一点一点低下头去,蜃楼幻境中那真实的触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司同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已经能触及那片柔软。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司同尘脑子嗡一声响,动作顿时僵住了,他维持着这个要命的姿势,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这一次,总不会再误会成别的什么了吧?

    一时间,司同尘几乎分辨不出自己是恐惧还是期待,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手脚冰凉,脸和耳朵却热得可怕,心里不住地想,他会生气吗?会打我吗?会把我逐出师门吗?会原谅我吗?会……容忍我的僭越吗?

    然而他七上八下地等了好一阵,江随云却丝毫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么定定地盯着他。

    司同尘飞快的心率渐渐冷静下来,有点纳闷——师尊,莫不是吓着了,没反应过来?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尊?”

    浅色的眼珠微微动了动,似乎对这两个字有了点反应,司同尘的心又提了起来,下一刻,修长的手臂微微抬起,司同尘就觉领口一紧,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被江随云直接拎到了竹榻上。

    江随云含含糊糊地道:“困,睡。”

    司同尘被他枕头似地搂在怀里,半晌才低低地笑了出来,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师尊的胸膛,江随云体温向来不高,被酒气激起来的一点热气透过两层薄薄的衣物侵染过来,司同尘仿佛也闻到了梨花白清冽的酒香,明明刚睡过一觉,竟奇迹般地又困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黄泉医馆住了下来。

    这一日,江随云接到一只传信银鸰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傅离去落月峡采药,司同尘百无聊赖,折了一根梅枝在院里练剑,身子才微微见汗,院门忽然咣当一声巨响,被人从外边砸了个粉身碎骨。

    朱砂行尸走肉似的走进来,脖子上的魂印项圈闪着诡异的红光。

    一大群黑衣人呼啦啦地涌入院中,司同尘心中一凛,神识所及之处,整座宅子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拎着两颗头颅走了进来,司同尘定睛一看,竟是那日在万宝门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何门主和葛宗主——难怪这些个修为不及师尊万一的货色竟能越过封禁控制朱砂,为了更方便彻底地控制妖奴的魂魄,这种项圈也会刻上主人的魂印,何门主和葛宗主一旦身亡,魂魄便会循着魂印的指引前来,正好做了领路狗。

    那首领模样的人把手里的头颅一丢,冷冷道:“江随云可在此处?”

    没人回答他,朱砂神魂受控不能言语,而司同尘只是低头缓缓抚摸着手里的梅枝,也没吭声。

    首领皱了皱眉,大踏步走了过来:“妖奴,问你话呢,江随云——”

    一截血淋淋的梅枝哧一声从他后颈处穿了出来,首领大睁着眼睛,仿佛到死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你——”

    司同尘:“我师尊的名讳,是什么杂碎都能叫的吗?”

    “玉衡三十六剑。”院外,一个甜腻的女声幽幽响起,“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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