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红衣师兄

    司同尘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半阖的眼睑下双眼剧烈地转动着,额角青筋暴起,似乎在用全部的神智对抗着某种侵入心底的力量,江随云察觉到他的坚持,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满是冷汗的后颈,淡淡道:“没事了,别怕,你没有伤人,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颤抖终于停止,鲜红的咒文无声无息地从他脸上褪了下去,司同尘像是有些委屈似的,怒张的鳞片缓缓回落,尾巴却还缠在江随云身上盘桓不去,挨挨蹭蹭,江随云几乎从中品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他的眼睛渐渐恢复成了寻常人的模样,身体里的兽性似乎还没压住,冰冷的舌尖一下一下地碰着江随云的脖颈和侧脸,像是野兽撕碎猎物前的轻嗅,又像是小动物讨好的舔吮。

    江随云:“累不累?”

    司同尘没吱声,展开双臂环过他的后背,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他胸口里。

    江随云:“好了,没事了,你坚守住了最后的神智,没有伤人,我很喜欢。”

    司同尘的身子忽然一僵,声音嘶哑道:“师尊……很喜欢……我?”

    江随云这一宿前半夜察觉到城中气息有异,心急火燎地赶去蜃腹中救司同尘,后半夜又摊上这么一出,实在是劳心劳力、伤身又伤神,这会儿天将破晓,不由得涌起了些微困倦,发木的脑子一点也没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只含含糊糊地应道:“嗯,喜欢。”

    司同尘在他怀里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诡异的红光分明已经消散了,可那直勾勾盯着江随云的眼神,却仿佛还在失控边缘。

    辰时,朱砂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从客栈房中移到了破树林里,他心里一惊,以为清渊仙尊反悔把他扔了,急匆匆跳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下垫着人家的外衣,旁边的大古木下,清渊仙尊抱着那位恩人同族,两人四肢交缠,正在浅眠。

    那位同族……浑身赤 / 裸地趴在清渊仙尊怀中,脸色苍白,身上有好几处淤青,眼圈也有点发红,仔细看,清渊仙尊的衣服上落了点点血迹,脖子上似乎还有个带血的咬痕。

    朱砂不由得愕然——清渊仙尊看着古井不波,想不到真玩起来居然这么野。

    他连忙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发现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被碰过的痕迹,一阵庆幸的同时,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有点失落,果然,清渊仙尊只中意那位同族,可本来也该如此,论容貌,他与恩人是云泥之别,若要再论修为气度,他只怕要更要低到尘埃里。

    他这一动弹,江随云和司同尘也被惊醒了,司同尘一觉醒来,神智总算彻底回笼,发现自己居然囫囵个儿蜷在师尊怀里,连忙慌慌张张地一起身,忽然注意到自己一 / 丝 / 不 / 挂,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裳早在现原形的时候被撑成了一堆碎布条,脸色腾地红了。

    江随云看着他单薄的胸口,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还这么瘦?

    司同尘脑子里一片空白,急忙地想从江随云身上下来,没注意昨天两人缠得太密,自己手上还绕着对方的一缕长发,慌乱间没轻没重地一扯,江随云没防备,登时被扯得一偏头,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将司同尘扑倒在了地上。

    司同尘的脸登时更红了,浑身僵直,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幻境里的事,师尊可能没细看误会了,可自己身体上的反应,他不可能注意不到,若是……

    就见江随云十分平静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顺手从封灵囊里取出一套衣服盖在他身上,淡淡道:“别紧张,你已经离开蜃楼了,那个屠户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司同尘:“……”

    旁观了全程的朱砂:“……”

    三人收拾停当后继续上路,江随云惦记着司同尘昨夜的咒文,索性临时改道,带着司同尘往落月峡的方向而去。

    河州离落月峡最近的地方叫天香城,城中有个没什么生意的破医馆,正是江随云此行的目的地。

    司同尘抬头看着门框上乌木描金的匾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黄泉医馆,这得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的奇葩,才能给自己医馆取这么吉利的名字,生意好才有鬼了。

    好在那奇葩也不靠这小破门面过活。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头疼脑热,修士虽然辟谷修仙,却也有自己的烦恼,因此玄门中有一个单独的分支,叫做“灵医”,专治修炼过程中产生的各种疑难杂症,黄泉医馆的主人傅离,就是这么一个灵医,号称“玄玉仙君”,与天医端木家并称“天玄二尊”。

    两者的差别在于,端木家是灵医世家,傅离却是近百年才崛起的新秀,端木家专攻医道,傅离医剑双修,此外,他还有另一重更出名的身份——清渊仙尊首徒。

    端木家因恩怨而惨遭灭门,同样的事情若是放在傅离身上,对手是打死也不敢用这种方式来解决他的。

    江随云当时在天宫会上承诺替朱砂来解决咒术项圈,原就是想带他来找傅离,只是他手头还有些事,原想着缓些日子再过来,怎料昨天晚上司同尘给他来了这么一出“惊喜”,事关司同尘安危,他再也坐不住,一大早拎着两个小崽子就直接过来了。

    江随云刚要抬手敲门,木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了,一个红衣男子站在门口,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即逝,随即勾唇笑道:“在屋里便觉心神荡漾,出来一看,果然喜从天降。”

    司同尘闻言倏地抬头,正对上红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容貌昳丽,面颊线条柔和,薄嘴唇,高鼻梁,肤色白皙,偏还生着一双多情眼,眼尾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黑眸里仿佛藏着万种风情,随随便便一个对视,就要将人的神魂都吸走。

    可惜江随云不吃他这套,闻言摇了摇头:“你若是少说些疯话,修为尚能更进一步。”

    傅离媚眼抛给瞎子看,失笑道:“师尊果然还是没变。”

    司同尘冷眼旁观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无奈和遗憾,心里非常不合时宜的升起了点儿幸灾乐祸,心说这么一比,师尊至少待我还是最有耐心的。

    傅离将三人迎进屋,顺手在门口挂了个“今日歇息”的木牌,不过反正他这破医馆十天半月都未必有生意上门,就此歇业想必对天香城百姓来说也没甚么损失。

    傅离听完江随云关于昨晚之事的叙述,眉峰微微蹙了起来,站起来腾腾腾走进内室,就在江随云以为他是去取什么东西要给司同尘诊治的时候,傅离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白瓷小瓶和一叠整洁的纱布。

    傅离:“咬哪了,我看看。”

    江随云:“……”

    司同尘:“……”

    江随云刚要摆手说不必,傅离又一本正经地道:“能操控神智的咒印可大可小,师尊莫要轻视了,若是师弟昨晚真的是受咒印影响才咬了你,他齿间很可能也带着施咒者的灵力气息,你让我看看,一来确定你未遭感染,我也安心,二来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看出咒印的来路。”

    这一番理由冠冕堂皇,江随云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脱了上衣让他看。司同尘听傅离这么说,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凑上去一起看,只见江随云肩窝处突兀地横亘着一个深可见骨的牙印,分明已经结了血痂,伤口附近却仍隐隐有黑气缭绕,不断地腐蚀着周围的皮肤。

    姓傅的庸医虽然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可居然全让他说中了。

    司同尘的眼眶倏地红了:“师尊!你、你疼不疼?”

    傅离看着那伤口在黑气的作用下反复撕裂又反复愈合,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也冷了几分:“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师弟瞧着缺斤短两的,看不出牙口倒是不错,这一口下去,半个月不用吃肉了吧?”

    江随云知道司同尘心思重,本就怕他自责,不想让傅离看伤也是因为这个,再一听傅离这么说,当即低声斥道:“你做师兄的,说什么呢!”

    司同尘是真的心疼,又悔恨又自恼,连傅离的挤兑都没听清,奈何他于医道一窍不通,情急之下,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是我的错,师兄,你……你一定要治好师尊的伤!”

    傅离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脸上的冷漠和嘲讽霎时一敛,伸手把司同尘拉了起来,正色道:“不必如此,师尊也是我的……授业恩师,不需你来求我。”

    他并指压在伤口上,缓缓将那些盘绕的黑气逼出,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轻轻舒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道:“施咒之人厉害,修为恐怕在我之上,好在师尊的毒气扎根不深,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又看了一眼司同尘:“但师弟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我要详细诊断后才能定论。”

    司同尘方才激动过度,这会儿面对他就有点尴尬,不由得轻轻往后躲了一下,傅离一眼瞄到,又笑了起来,寻了个江随云看不见的角度冲司同尘眨了眨眼:“小师弟,别这么紧张,你我虽然是敌非友,不过师兄我医德还是过得去的,不会用这种方式铲除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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