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止一进屋便见阮柔一脸惊慌地望着自己,手还紧紧攥着身边桐离的衣袖,不由怔了一下。
他心下虽有疑惑却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垂头道:“夫人,小的奉相爷之命特意来——”
“等、等一下!”阮柔毫无征兆地打断了他的话,小手颤巍巍地缩在袖子里,“相爷可说了要、要将我如何安置?”
桑止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便有点懵,可也只能如实说了,“相爷倒不曾说此事……”
只是他这么一说,阮柔的心便“咯噔”一下。
闻延既然不曾交代,难不成是要将她扔到西边的乱葬岗草草埋了?听说哪儿可都是皇宫里搬出来的死因不明的尸体……她可不想死后变成一只孤魂野鬼啊!
眼瞧着阮柔脸色都白了,桑止便猜到她多半是会错了意,这会儿忙接着说道:“夫人,小的是相爷派来给您送药膏的!”
谁知阮柔都不曾细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便又要哭出来,只是泪水方才聚在了眼眶里,忽而觉得哪里不对。
她吸了下鼻子,朝着桑止眨巴眨巴眼,“你方才说什么?”
桑止见她冷静下来,这才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回夫人,是相爷派小的来给夫人送药膏,说今日下手重了些以致夫人手上肿得厉害。这药膏是陛下钦赐的,活血化瘀之效最好,夫人只消得涂抹上,明日便可大好了。”
“药膏?”阮柔难以置信地去看他递过来的东西,可不就是用来装药膏的瓷瓶。
桐离将药膏接过来又打开盒子递到她面前,“小姐,您瞧,相爷是让桑止来送药的。”
盒子一打开便有清淡的药草香扑鼻而来,阮柔看着那一小盒乳白色的药膏,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是他……不杀我了吗?”
“想来夫人今日是受了惊吓了。”桑止无奈地笑了笑,忙解释道:“相爷今日并非是生夫人的气,更不会像夫人所想那般。夫人还是用了药早些休息罢,小的告退了。”
他说完便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了那主仆二人。
眼瞧着桑止出了门,阮柔这才抬眼去看一旁站着的桐离,皱着一张小脸问她:“阿离……你说他会不会是在这药膏里下了毒?”
届时她用过后便会皮肤溃烂,五脏衰竭,最后由内而外的腐烂而亡——
“小姐,”桐离的声音打断了阮柔那乱糟糟的思绪,无奈地在她脚边蹲了下来,“您细想想,以相爷的身份想杀谁不是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他若真是看不惯您,怎会将府中事务交予您,又怎会带您去赴宴?也更不会这么晚还想着让桑止来给您送药啊!”
“是吗……”阮柔悻悻地垂下眼,没再说别的。
饶是桐离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她心中却依旧是安稳不下来,到底是那人的形象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得难以去除。
桐离见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这会儿便拉过她的手要给涂药膏。
阮柔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皱着一张小脸摇头。
“小姐若是不想涂,奴便将东西给扔了,明日若是肿得更疼了可不能哭。”她说着便要起身去扔东西,谁知还未完全站起便被那人给抓住了衣袖。
桐离比阮柔大几岁,打小便跟着这位小主子,还被阮夫人交代了“要时时照顾好小姐”的职责。阮柔是个性子活泼的,因两人一起长大,便也从不将她当成下人来看待,更多时候听她的话比听阮家老爷和夫人的都要多。
故而,最知晓该如何去“威胁”自己这位任性的主子了。
“阿离,你惯会吓唬我。”阮柔瘪着嘴不看她,手却拽着她的衣袖不让人走。
“那小姐要涂药膏么?”桐离问。
阮柔绷着小脸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把手也伸了过去。
她可不是心疼那盒子药膏,只是手背上疼得厉害,不想明日也是这般。
毕竟她最怕疼了……
桐离给涂过药膏后好生将人哄着睡下了,怕阮柔睡得不安稳,她还在床边守了许久,见主子呼吸稳了下来这才将屋里的灯都熄了,到外面来守夜。
已是亥时,衡蕊斋这边熄了灯烛,致渊阁却还是亮如白昼。
桑止守在一旁,不时往闻延的杯中添水,默默守着也不曾说话。
直至天边的那一轮月都偏向了西边,埋头于桌案的那人总算是撂下了手中奏折。
闻延捏了捏眉心,沉声问道:“衡蕊斋那边如何了?”
“回相爷,夫人用过药膏已歇下了。只是……”他后半句话没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主子的神色。
闻延撩起眼皮看他,那没什么耐心的样子明显是在警告他有话快说。
桑止慌忙垂下眼道:“小的去的时候,夫人一脸惊慌,还以为您是要……取她性命。”
他咬了咬牙将后面四个字给说了出来,果不其然,便见主子的身子一僵,怔怔地扭过头来。
“什么?”闻延一时间不知是怎么个情绪,黑着一张脸,表情复杂得几乎快将五官给扭到了一块儿。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会让那孩子以为他是派人去杀她的?
闻相爷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会儿直觉得额角发胀,揉了几下也不见效果。
“相爷,小的多句嘴。”桑止实在是看不下去主子这副模样,他知道闻延若是纠结时间长了还得不出结论少不又得要拿他撒气,便想着先下手为强。
他心一横,接着说,“夫人毕竟才刚及笄,您今日……确不该发脾气。”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口,便觉周身有一阵冷风吹过,惹得他脊背阵阵发凉。
“我,”闻延顿了一下,冷冷瞥向身旁早已被吓得不敢动弹的桑止,“发脾气?”
他竟不知,何时打了下手也算是发脾气了?
可偏偏桑止还真就死死咬着后槽牙点头应了声“恩”,只不过不敢抬眼看他罢了。
毕竟闻延的眼睛确实是看不得的,那双眼睛勾人,像黑白无常勾魂的锁链一样,无时无刻不在透着寒气。
瞧着他那副怕死的样子,闻相爷在最终也没再说话,只冷哼一声便起身出了书房,直奔后院的厨房而去。
闻延若是想杀人,那便立刻就要有个结果,这点桑止自然是清楚的,故而这会儿心里才松了口气,快步追上去跟在了后面。
“相爷,今晚要做什么?”
“糖人。”
*
翌日一早,阮柔方才醒来,便见桐离拿了个木盒子进了屋。
“小姐,今日这东西送来得倒是早些呢。”她说着便将东西给递了过去。
快到辰时,金黄的阳光从窗照进来,被窗棂打散,落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的模样。
这会儿的风便已有了温热的感觉,倒还算舒服。
阮柔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不停地在逃命,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身上那层薄薄的底衣都浸透了一半,黏在身上着实难受。
她坐起身来瞧了一眼桐离手中的东西,微皱眉头,“先去准备沐浴吧。”
“是。”
木盒被放在了里间的桌上,这会儿屋里只有阮柔一人,她赤着脚踩下了床走至桌边,拿起那木盒仔细端详了会儿。
昨日她觉着这木盒是二哥送来的,可凭阮家的地位与能力,根本不足以在相国府内安插眼线。更何况,若是真的安排了人,又怎会这般神秘连面都不肯露?作为相府的下人,来衡蕊斋找她禀报事宜岂不是更加能够掩人耳目?
她半天也未能思虑出个结果,倒是沐浴的水和用具都已备好了,便也在桐离的搀扶下坐进了浴桶里。
她喜欢茉莉的香气,清新淡雅,故而连沐浴的水中也要撒上茉莉花瓣,让整间屋子都泛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故而阮府的芳阁中便种了一株茉莉,年年这个时候便是花香四溢。
桐离小心地替主子濯着发,阮柔则是捧着那盒子左看右看,手指还时不时地摩挲着上面刻着的精细花纹,“阿离,这已是第三日了……会是谁送来的呢?”
“小姐昨日不是已猜到是谁了吗?”桐离疑惑。
“是啊,我以为是二哥,可是雕刻这样精细的盒子,即便是木的也必定价值不菲,一日日地送过来……”怎么都不相像是阮府的手笔,阮屹更是不可能有这些闲钱来弄这个。
“奴也觉着奇怪。”桐离跟着嘀咕了一声,“小姐可看了今日这盒里装的是什么了?”
方才光顾着思虑送东西的人是谁,阮柔这会儿才惊觉自己竟是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忙打开了盒子。
甜丝丝的味道灌入鼻中,氤氲的水汽蒸腾着,围绕在盒子周围,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琥珀色晶莹剔透的兔子,长长的耳朵耷拉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三瓣小嘴微张着露出一对兔牙,栩栩如生。
若不是肚子处被银签给串着,还泛着丝丝清甜的味道,她怕是会以为这是哪家首饰店雕出来得琥珀坠子了。
桐离瞧了一眼,亦是忍不住感叹,“小姐,这是糖人吗?奴还没见过这般精致的糖人呢!”
阮柔瞧着那泛着光泽的琥珀兔子,心的一角忽然变得软塌塌的。
她弯着眉眼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只是不知能做出这般精致糖人的师傅得是怎样的心灵手巧。若是个男子,兴许还是个清俊秀美的?若能有幸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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