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阮柔的视线,她捏起盒中那只琥珀兔子,目光不自觉地略过微微泛着红的手背。
昨晚用过桑止送来的那盒药膏之后手上便有清凉舒爽之感,这一晚阮柔虽然睡得不大安稳,但也不是手上的问题。
眼下她这么一瞅,红肿已然消退,只剩了一点点的痕迹。
倒还真是如桑止所言,今日便大好了。
昨日都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闻延竟是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不都传这相爷杀人不眨眼,稍微惹怒他便会死无全尸么?
阮柔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已经消肿的手背,上面还残有那药膏淡淡的香味,甚是熟悉,像极了……
大婚那日在闻延身上嗅到的药草香气?
她忽的想起,那日闻延似乎是受了伤的,也不知现下好了没有。
昨晚那人既然也派了桑止来送药,今日不如她也去送点东西以表感谢?
可闻延似乎说过不要去致渊阁见他的……
只是送碗滋补汤过去,又不一定要见面,应该无妨吧?
这般想着,阮柔顺手便将拿着的兔子糖人给塞进了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
“小兔子,你说呢……”
待沐浴梳洗过后,桐离又给她在手背敷上了药膏,这才传了早饭到衡蕊斋。
今日的早饭比往日更清淡些,依来送饭的小厮所言,是相爷特意嘱咐的,说夫人受了伤应当忌口,多吃些清淡的才好。
可阮柔面对着眼前的白粥和小菜,怎么都动不了筷子。
昨晚说是去赴宴,结果连晚饭都没吃便回了,她还被吓了个半死,早早地就歇下了。
今日一早闻延又借口她手背上的伤来忌她的口,她手上的伤哪里来得?还不是被他给打的!
这哪里是为她好,分明就是变着法儿的折磨她。
阮柔气呼呼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撂,干脆什么也不吃了,让人把东西都给撤了下去,自个儿窝在榻上生闷气。
“亏我还想着给你熬碗汤送过去!喝什么汤,喝白水吧!”
桐离也不知主子在那儿嘀咕什么,只知她是不满意这早饭的。可是这早饭的金贵她打小就听着阮夫人念叨,眼下自然还是要劝阮柔吃些的。
“小姐若是不想吃白粥,奴去厨房给您做碗肉丝面可好?”
阮柔一听肉丝面,眼里都泛了光,只是心中还忧虑。
“你去厨房做饭,相爷定是能知道的,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说我嘴馋……”
见她是顾及这个,桐离不由笑了,“小姐可是夫人,想吃碗肉丝面也无甚不可的。相爷只说让小姐忌口,可没说要让饿肚子。”
“此言有理。”阮柔忙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别忘了加酸菜!”
“好,奴这便去。”桐离说着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忽的听主子又加了一句:“顺便给相爷熬锅滋补的乌鸡参汤吧!”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怔怔回头去看阮柔。心想着她家小姐莫不成是有了要去讨好相爷的意思了?这倒也好,凭她家小姐这副容貌,倾倒一个相爷应当也是绰绰有余的。
“快去吧,去吧!”见阮柔又朝她摆了摆手,桐离便也答应着往门口走。
只是方才转回身,便见一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屋里。
那人逆着光,面上的神色隐在一片阴影中叫人看不清,只是那身月白色的长衫透露着一股子冷厉之气,丝毫未被上面绣着的云鹤所影响。
桐离慌忙俯身行礼,“相爷。”
阮柔唇角的笑容不由一僵,抬眼便见那人已然走了进来。她来不及去看那人的脸色,只消得慌忙起身行礼,“相爷。”
“恩。”闻延淡淡看了她一眼,兀自走至了坐榻的另一侧坐下,“方才夫人说什么?”
“啊?这……”阮柔一怔,这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便是连方才与桐离说了些什么也都不记得了,只悻悻地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屋内的气氛有那么一刻的尴尬,桐离忙先过来回了话,“是夫人见相爷这几日劳累,想着让奴去炖了滋补的参汤,晚些好给相爷送过去。”
闻延的目光在阮柔那瑟瑟着的身子上兜了一圈,终又落回到了指尖轻点着的榻桌上,“机灵,但还不够。”
他这话说的自然是桐离,只是阮柔听着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在说她,这会儿皱着一张小脸半晌,才堪堪回道:“谢、谢相爷?”
“……”闻延的指尖一顿,皱着眉头抬眼对上阮柔那慌张的小眼神,原本要说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还是没能开口。
阮柔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想来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却也不知是哪句,只垂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藏在袖里的指尖倒是死死捏着帕子,绞来绞去。
闻延本也不是有意要来衡蕊斋的,这会儿呆着没趣儿又连个给他奉茶的都没有,便也只得故作自然地站起身来。
“那我便等着夫人的参汤。”他末了也只是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带着桑止走了。
“相爷慢走。”阮柔走至门口恭敬地行礼目送,直至那人出了衡蕊斋的院子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大清早的便见着“阎王”,换作是谁心里也舒坦不了,她本就心里闷闷的不畅快,这会儿更是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回屋坐在榻上半晌也没说话。
桐离瞧着主子这又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便寻了些话开口,“相爷方才定是因了昨日之事特意来看望小姐,到底心里还是有您的。”
“还是别了……”阮柔垂眼去看自己已然恢复了常色的手背,瘪着嘴说,“他要是心里有我,少不得要动不动就来衡蕊斋。今日是把我吓个半死,明日怕是我小命都要被吓没了!”
“小姐这是什么话。”桐离被她这番言语弄得哭笑不得,“奴还是去给您做面吧,还有一锅参汤,相爷说等着要喝呢,小姐可莫要忘了。”
阮柔眉头都快拧成一团,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喝汤?他倒是不客气……”脑中忽有灵光一闪,阮柔的眉头舒展开来,忙拉着桐离到身前附耳吩咐了几句。
桐离听着直皱眉头,“小姐,这……汤还是您自己熬吧。相爷若是怪罪下来,奴可担不起这罪!”
她倒不是真的不愿,只是这种小玩笑若是发生在从前的阮府内,任是谁也不会出事。只是她们要面对的这位闻相爷实在是喜怒无常,她是怕主子到时候被牵连遭了罪。
可阮柔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这会儿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好阿离,我这不会做嘛……要不你教我也行,我跟你一块儿去厨房可好?”
让主子去厨房可是他们这些奴才的罪过了,桐离无奈,“罢了罢了,厨房哪里是您去的地方,这事交给奴来办吧!”
“就知道阿离最好了~”
*
快到晌午,外面的虫鸣都歇了,屋里的闷热也只能靠案前摆着的那大块的冰块来解。
桌案前那人垂着头,似乎并不能察觉到倦意。
桑止快步进了书房,“相爷,方才夫人将汤送来便走了,这会儿已同午饭一块摆在了桌上。”
“恩。”闻延应了一声,垂眸又在那张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条上填了几笔,这才抬起眼来。
他将笔搁置笔架上,又将那封信拿起来晾了一晾,卷好放进手边的信筒里。
“稍后把这信送过去,小心着些。”他沉声说着,将信筒递给桑止。
桑止仔细地将信筒揣进袖兜里,“是。”
“用饭吧。”闻延起身朝着门口走,桑止微弓着身子跟在后面,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桑止到底是了解主子的,待闻延往桌前一坐,便给盛了碗参递过去,“相爷,这是夫人送来的汤,还温着。”
闻延瞥他一眼,又垂眼去看碗中色泽通透飘着浓郁香味的参汤,终还是没能忍住,轻轻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啪嗒!”汤匙应声落入碗中,溅起了碗中剩余的汤汁,毫不留情地洒在了闻延那件月白色的长衫衣袖上。
闻延周身陡然升起一股子令人发颤的寒气,方才还闷热的屋里霎时间便成了寒气阵阵。
桑止一惊,慌忙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主子这分明是生气了,难不成是汤有什么问题?
他正这般思虑着,便听得头顶传来闻延冰冷的声音,“告诉厨房,不许再给夫人开小灶,所有饮食务必清淡,半月之内不得见荤腥。”
“是。”
*
“阿离,我好饿……”
外面夜色笼罩,只有几颗星点缀着,有朦朦胧的光洒进院子里。
阮柔倚在榻上,委屈巴巴地望着已经被吃空了的莲蓉饼碟子。
桐离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递了块梅子蜜饯到嘴边,“小姐,奴当时便劝您莫要这般戏弄相爷,那岂是个好惹的?您看,往后半月您都不得沾荤腥,便是连肉丝面都不能了。”
阮柔已连吃了两三天这个,这会儿瞧见便觉得反酸,忙抬手把她手里的蜜饯给扔回到了盘里。
“我哪知道他是要克扣人饮食啊,我都瘦了一圈了,若是阿娘瞧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她说着便觉着眼眶酸涩,眼瞧着便要落下泪来。
“阿离,我想阿娘了。”她说着拄着下巴去看脚尖,“还有阿娘做的糖醋鲫鱼,胭脂鹅脯,花菇鸭掌,红焖笋鸡,东坡肉……”
说完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听她念叨了这么多菜,样样都是荤的,桐离忍不住笑道:“小姐,您想的大概只有夫人做的菜吧?”
阮柔瘪着嘴摇头,“不,我想阿娘。”
桐离无奈地摇摇头,端了水盆和手巾过来,“小姐早些洗漱休息罢,明日奴去瞧瞧二公子回来没有,叫二公子来看您,顺便带上夫人做的糖醋鲫鱼,胭脂鹅脯,花菇鸭掌,红焖笋鸡和东坡肉可好?”
听得她这样说,阮柔忙不迭点头,“不用阿娘做那么多,一两道便好了!”
“好,小姐快些梳洗休息吧。”
“恩!那你明日可莫要忘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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