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哄她

    “小姐,小姐。”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这么唤着。

    阮柔的意识在那人的唤声中比方才清明了些,隐约觉着眼前有光照着。她眼皮轻颤了颤,已没了入睡时的那股子沉重感,缓缓睁开。

    大抵是睡得沉得缘故,她这会儿睁开眼来多少有些不适应,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强光和周围模糊的景象。

    阮柔拧了拧眉头,抬手去挡那光,“阿离……怎点了这样多的烛灯?”

    桐离怔了一下,猫下腰将人给扶着坐了起来,“小姐,你都已睡了快一整天了,这眼下天都亮了!”

    “什么?”阮柔几乎是在瞬间清醒了过来,腹中的饥饿感也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不过觉着做自己睡了一个时,怎地竟成了一整天?而且——

    “为何没人叫我?”她难以置信地去看面前的桐离。

    按理说,她久久不醒来,桐离定会挑个适当时候叫她的,可却为何放任她睡了整整一日才叫?

    阮柔忽的想起来,自己睡是明明是在贵妃榻上,这会儿醒来却是在了床上,还有梦里那个身影……分明是闻延!

    那个梦实在是太过于真实,这会儿她回想起来似乎都还能感受到腰上那人留下的灼热手感。

    阮柔攥着被角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相爷来过?”

    “确实来过。”桐离点头,面上忽的带了几分欢喜,“相爷昨晚是宿在这儿的,才走了一刻钟吧!”

    阮柔的心猛地一沉,闻延竟然趁她昏睡的时候宿在这儿了?

    她慌忙垂眼去看身上的衣服,薄薄的一层内衫,被阳光这么一照隐约还能看到肌肤的颜色,自然是连里面的亵衣亵裤也都……

    一时间她只觉得面颊上滚烫,抬起眼无助地看着桐离,“阿离,他有没有、有没有……”

    此事自然是不必明说,桐离好歹也是个姑娘,这会儿听得小姐问这个,也是不由得微红着脸,“这……奴便不知了。”

    瞧着她那副样子,像是在隐瞒什么,又似笑非笑的,阮柔更是心里没底了。

    尽管这事是夫妻之间应当做的,可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做那件事未免也太——

    这必定是闻延故意的!那香是他送来的,她便是因了那安神香才会睡得这般昏沉!

    阮柔这会儿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怔怔地望着床边的脚踏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阿离,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桐离见她魂不守舍的,还以为是精神不好,便下意识地想到了昨日桑止送来的安神香,“小姐,那安神香燃完了,可要再续上一颗?”

    “不不不、不要!”她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慌忙摆手摇头。

    昨日燃了一颗她便睡了一整日,眼下若是再点上,恐怕那人又要趁她不清醒做些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见主子抗拒,桐离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是阮柔是睡得久了想要醒盹儿,也就乖乖退了下去。

    屋里霎时间便静了下来,阮柔坐在床上抱着薄薄的锦被不知所措。

    从前听阿娘和嬷嬷说过,男女行房事会有浑身酸痛乏力之感。她小心翼翼地抬了下腿,虽是没有酸痛,却也是乏力得软绵绵的。

    不会闻延真的……

    毕竟那人是这盛京城内出了名的无所顾忌独断专行之人,这事也自然是他做得出来的。

    阮柔越想心里越难过,忍不住抱着自己在墙角小声啜泣起来。

    倒不是说“失了身”有多难过,只是被人这般不尊重地夺去了身子……她到底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这会儿心里难受得不行。

    “闻延,无耻!混蛋!”

    听得屋里的阮柔这么骂了两句,桐离正准备进屋瞧瞧,便见衡蕊斋的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院门口的东侧有一小座假山,这会儿正挡了桐离的一半视线,她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却见那人忽的转身匆匆离开了。

    桐离皱了皱眉,也没多在意,还是先进了屋里去看阮柔。

    彼时桑止从衡蕊斋出来,快步朝了后院的厨房而去。

    他日日都要趁着这个时候到衡蕊斋送那木盒子,这会儿倒是因了昨日主子宿在衡蕊斋,他今日慌忙去寻,将这档子事给抛在了脑后。

    “相爷说过的,要送上整整一个月,今日是最后一次了,可不能出错!”他这般小声嘀咕着,快步进了厨房。

    果不其然,他家平日里冷着一张脸跟阎王似的相爷这会儿正围着围裙在灶台前揭那蒸屉的锅盖。

    桑止缓了口气,这才过去问:“相爷,可要小的去给夫人送?”

    那人并没理他,而是兀自垂着眼将蒸屉上那一块块漂亮的莲蓉饼拿出来,摆进一早就准备好的木盒中。

    莲蓉饼的饼皮上都被捏出了莲花的形状,盛开的莲花瓣上带了浅浅的粉色,莲心却是用鹅黄色的莲蓉作为点缀,衬得整块糕点如真的莲花盛开一般,还隐约有淡淡的甜香扑鼻而来。

    闻延将糕点仔细地摆入盒中,这才抬起头来去看躬身在那儿不敢动弹的桑止。

    “不必。这是她最爱吃的,我亲自送去。”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将腰上系着的围裙解下来扔给桑止。自己则是端了那盒还热着的莲蓉饼大步流星地出了厨房。

    桑止接住围裙,忍不住怔了一下。

    他陪在闻延身边数年,早便熟悉了他那副冷血的模样,即便是之前在厨房里做的那些东西,他家相爷亦是不曾露出过异样的表情,最多也是拧拧眉头道一句“麻烦”。

    可他方才却是在主子的面上瞧见了不一样的表情,似乎是对于做莲蓉饼这件事是乐在其中的。

    “是我看错了?”桑止摇了摇头,慌忙跟了上去。

    莲蓉饼的热透过木盒熨烫在掌心,闻延却浑然不觉,只端着那盒子东西朝着衡蕊斋的方向而去。

    耳边似乎响起了某个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莲蓉饼,你饿了便拿去吧!”

    小女孩的目光澄澈,虽是透露着几丝胆怯,更多的却是光明。

    那时候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拖着油纸包,里面放着的便是这样一块莲蓉饼。

    那是除了他的养父,第一次有人能够让他静下心来。

    从七甫镇到盛京,他走了足足两个月,带的银两早早花完,一路上乞讨为生,身上的衣裳都已破败得没了模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人人见他皆是绕道而行,那小女孩却主动过来给他吃食,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那段日子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生来便背负着的仇恨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只不过打那之后,又多了一个——报答他的小恩人。

    之前他想着的不过是将她从阮商那个脓包手里救出来,可日日面对着那样可爱的小丫头,他的心思终究还是变了。

    府里热闹起来也未尝不好,况且他想要给她的,能够给她的,还有很多。

    这般想着,主仆二人已然进了衡蕊斋的院子,刚好见桐离满面愁容地从屋里出来。

    “相爷?”见着闻延来,桐离慌忙行了礼。

    按理说相爷从来都是来了一次便好几日见不着的,怎地今早才走便又回来了?

    她心中忍不住打鼓,却也是不敢问的。

    闻延垂眼看她,面色沉了下来,“怎么了。”

    “回相爷,我家小姐她……”那话桐离实在是说不出口,总不能说主子因那档子事而闷闷不乐还把她也赶出来了吧?

    见她支支吾吾,闻延早已没了耐心,抬步便进了屋里,走时还不忘看了桑止一眼,意思是让他在外面候着。

    桐离本想着跟进去,结果转身还没转完,便被桑止给扯住了胳膊。

    “主子们若有吩咐,自然会叫我们的。”他说着,偏头示意桐离回来。

    “哦……”桐离瘪瘪嘴,跟着桑止一块儿站在了门口走廊,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阿离,我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阮柔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带了哭腔,从里间传来。

    闻延脚下的步子都不曾停顿,径自走进了里间。

    面朝里躺在床上的那人,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转过来正准备发脾气,便见某道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那人今日穿了初见时的那件玉石蓝的长衫,袖口与衣角的银线锦云图案被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得泛着莹莹的光,一如那晚她远远看见的模样。

    “你、你怎么来了……”阮柔这会儿小脑瓜卡住一般,连礼都忘了行,反而是气呼呼地质问了这么一句。

    见她眼眶泛着红,闻延忍不住拧眉头,“哭过了?”

    “没有!”阮柔慌忙抬起手来去挡自己的眼睛,可想起来自己身上这件衣裳实在过于轻薄,慌忙又扯了手边的锦被恨不得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

    她生气时笨拙的动作反倒是有些滑稽了,惹得那人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迈步往床边走过去。

    阮柔见他过来,慌慌张张地往后退,恨不得直接缩到角落里,离这人远远的。

    谁知闻延手臂抬起来一点,露出了他手里端着的那个木盒子。

    那木盒她自然是熟悉不过的,这会儿见他发现了,还以为是闻延又要借此克扣她的吃食,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你是不是又要不让我吃饭了?若不是你克扣我,桑止又怎会日日来给我送这些,你、你……”

    闻延眉头微皱,干脆过去坐在了床边望着躲在角落的那人,“桑止?”

    “对,是桑止见我日日被你欺负,才来给我送的!”阮柔死死咬着嘴唇,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你、你莫要为难他,不然我……”

    她总想威胁一下那人,可想来想去也没甚能威胁到的,她不过是个被父亲“卖”进相府的小姑娘,没有母家可以依靠,亦是没权没势威胁不到闻延,甚至连府中事务都打理不好。

    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阮柔一下子泄了气,缩在角落里紧紧裹着没再说话。

    虽已是渐渐到了夏末,天也没那么热了,可到底也挨不住她拿被子裹着自己,没一会儿便已出了汗。

    闻延瞧着她这副模样有点哭笑不得,“你怎知这是桑止送的。”

    提及此事,阮柔又是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悻悻道:“这府里除了他我便没有熟悉之人了,若不是他,还能有谁?”

    她这话句句都是偏向桑止的,实在是让人听了不爽。

    闻延的目光冷冷朝着门口扫了一眼,又回来落在阮柔的身上,“夫人这话,将我置于何地?”

    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压下心里的不满,可语气到底还是冷了些,这会儿吓得阮柔缩在那儿说不出话来,额角都是汗津津的。

    将他置于何地?他一个日日仗着年龄大个子高还权势滔天来欺负她的人,她还能将其置于何地?

    躲还来不及呢。

    闻延见她憋气不说话,到底还是心软了。无奈地垂眼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往她那边递过去。

    甜丝丝的香气从盒中溢出,在周围蔓延开来。

    阮柔不过是吸了下鼻子,便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

    这样好的卖相是她从前一直吃的那家铺子都做不到的,阮柔望着盒里那当真如一朵朵莲花盛开的糕点,眨巴眨巴眼,“这是哪家铺子的,做得如此精致?”

    闻延没说话,而是捏了一块递到她的面前。

    阮柔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可送到嘴边的莲蓉饼哪有不吃的道理?

    她终还是没撑住,一手紧紧捏着锦被盖住胸口,一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拿了莲蓉饼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好吃么?”他沉声问道。

    阮柔点点头,“好吃。”

    她还从未吃过这样口感的莲蓉饼,绵软的外皮包裹着浓郁甜香的莲蓉馅,当真称得上入口即化了。

    她若是早早尝过了这番滋味,哪还瞧得上其他铺子的莲蓉饼?

    见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糕点,总算是放松了警惕,闻延这才接着说道:“你说之前的盒子都是桑止送的。”

    “嗯唔。”阮柔点头,满眼满心全是手里的莲蓉饼。

    “那桑止是谁的人?”他问。

    阮柔眨巴眨巴眼,“你的啊。”

    “你是谁的妻?”他又问。

    阮柔不假思索,“你的啊。”

    “恩。”闻延朝她挑了下眉,静静看着,未再多说一句话。

    阮柔本也没在意,可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劲儿,她猛地抬起眼去看那人。

    她分明从头到尾不曾说过桑止送过来的东西都是用盒子装盛,闻延又怎么会知道?还有刚才的对话……

    “那些东西,不会是……”她说着指了一下面前的闻延,一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闻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半晌也没说话。

    没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默认的话,那她之前吃的东西岂不都是闻延让桑止送过来的?

    阮柔一下子没绕明白,怔怔地望着他,嘴里的莲蓉饼没嚼便咽了下去,结果冷不丁打了个噎嗝:“嗝!”

    闻延兀自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递到她嘴边。

    阮柔僵着身子不知所措,面前这人的脸上始终都带着浅浅的笑,那笑容惹得他那双丹凤眼弯起一抹弧度,颇有些像月牙。

    这样瞧着好看是好看,可阮柔忘不了他狠狠在自己手上拍得那一下,还有他克扣自己吃食的“丑恶嘴脸”。

    “喝水。”闻延沉声说着,又将水杯往她唇边凑了凑。

    这会儿阮柔一手紧紧捏着衣服,另一只手还拿了一块未吃完的莲蓉饼,自然是腾不出手来去那杯水。

    要么暴.露身体,要么被他喂水喝。

    经过了再三的内心争斗,喉咙处的噎感最终还是让她妥协了。

    阮柔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把嘴唇贴在杯沿上任由那人喂着喝。

    一口水喝得她心惊胆战,生怕闻延一个猛扣把她给呛死。

    说来也奇怪,她对这人始终都有一种来自内心的恐惧,尤其是他穿着今日这身衣裳的时候。

    初见这身衣裳她便落入了水中,别人或许不知,但她很确定那日将她推入水中的便是这人!待她落水之后还站在岸边冷眼观望,可见不是什么善心的人!

    指不定方才说的话也是在捉弄她,信不得,信不得。

    阮柔在心里这般念叨着,将杯里的水都给喝了个干净。

    喝完还不忘又将身子缩回去,拽了拽被角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

    她怕他,闻延倒是看得出来,只是不知她这般裹着自己是几个意思。眼瞧着阮柔鬓角的头发都被汗给浸湿了,小脸也红扑扑的,他不由眉头微蹙。

    “不热么?”闻延说着伸手要去扯她身上的锦被。

    “别、别碰我,你走开!”阮柔看见他那双大手便打心里害怕,这会儿还想再往后缩,可身后已然是墙了,她想躲都躲不开。

    闻延无奈,只得又柔声说了一句:“乖,松手,这样容易生病。”

    说着又整个身子探过去要拿开被子。

    眼看着他整个人都凑了过来,阮柔下意识地喊出了声:“闻延你离我远点!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不成想,她这一句话倒是真把人给叫停了。闻延身子僵了一下,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我、我……我说你趁人……之危。”她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闻延坐直了身子,把人上下给打量了一番,“我竟不知,自己何时趁人之危了。”

    “你、你昨晚——”阮柔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他,可话都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生生给咽了回去,涨得一张小脸通红,颜色比那熟透的苹果还要更诱人一点。

    她目光躲闪,不敢落在那人身上,紧紧捏着被角的手心都冒了冷汗。

    只是半晌都不曾听得那人的动静,阮柔便也大着胆子抬眼去看他。

    这不看还好,一抬眼,便见那人已然凑了过来,手臂一伸撑在她的身侧。

    闻延垂眸打量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小美人,唇畔忍不住勾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所以,夫人是想圆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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