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女人,你年纪轻轻跟着我大哥,还不是图他的钱?这些家产都是我大哥辛辛苦苦挣的,你嫁过来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钱,蛋都没给他生一个,你瞅你那一脸狐狸精样儿,你凭啥拿他的遗产呀?”
“就是,这遗嘱肯定有问题,我们才不承认呢,谁知道不是你趁他病重逼他签的。他一个病人脑子不清醒,签了也不算数,遗嘱没有法律效力得作废,我们请了律师告你!”
“那是我亲大伯,他自己又没儿女后代,得我们当侄子的给他端盆送终,遗产理所应当我们继承,怎么说也轮不着你,你最好有点儿自知之明。”
徐年32岁嫁给岳海洋,岳海洋44,整天在工地辛苦劳累,看起来像五十好几,人都说她图他的钱。
说就说呗,徐年不在乎,岳海洋也不在乎。
其实岳海洋那时也没多少钱,有几辆工程车,一支小工程队,接建筑活,能吃苦,旁人眼里的包工头罢了,说不上成功人士,倒也不缺她的钱花。
两个人都是半世沧桑,一身伤痕,他比她大了整整12岁,拿她当小姑娘养,处处宠着护着她。除了遗憾两人没孩子,徐年度过了人生中最安稳舒心的一段时光。
可惜好日子太短,短短十年,他才不五十几岁就倒下了,积劳成疾,绝症。徐年陪着他辗转求医,陪他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时光,看着他在病床前签下遗嘱,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那笔财产却足够惊人。因为长期干建筑活,他走南闯北,一步步做起来,手里单是抵工程款的房子就有十好几套,这几年房价飞涨,加上他工程队的资产和积蓄,林林总总算一算,总价值居然有五六千万。
他丢下她,却把她的余生安排好了。
然后就来了一堆抢遗产的人,他的弟弟,弟媳,侄子侄女,甚至他八辈子不来往的堂哥……
徐年看着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忍不住呵呵冷笑。金银财宝动人心,果然不假,然而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在他艰难谋生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等着人伺候的时候,他这些所谓的亲人呢?人呢?
甚至于,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养大成人,成家立业,结果还不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承认过她,总认为她不过就是岳海洋养的一个小女人,孩子都没给他生。
“我和他是合法夫妻,享有第一顺位继承权,他父母去世,没有子女,也只有我享有他的遗产继承权。你们一个个的算老几?”徐年抬高下巴,傲然看着那些人,“他坚持在病床上叫来律师立下遗嘱,肯定也是早就看透你们这些王八蛋了,我呸!你们也配拿他的钱!”
律师则在一旁再次宣布遗嘱的合法性。然而律师却也明白,这些人未必是不懂法,这些人就是要无理取闹,说白了就是贪心,想按闹分配,想要钱。总价值六千万的遗产,谁不眼红?
“听见了吗,都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报警了。”徐年恶狠狠地抬手指着外面,“滚!”
“你这个臭女人,这么多钱你就想独吞?我告诉你,没门!”
几个女人冲上来拉扯,混乱中有人猛推一把,徐年脚下趔趄,往后摔了下去,后脑磕在大理石的茶几角上,血殷红涌出。
一团慌乱,律师和几个邻居冲过来扶起她,一张张恐慌焦急的脸在她眼前晃动。
当着所有人的面,徐年倔强地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道:“我死后,全部遗产都捐给流浪猫狗救助组织。我就是都捐给畜生,也不留给你们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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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年,起来了,赶紧起来把盆里衣服洗了。”女人高八度的嗓门喊了一声,唠唠叨叨地骂,“那么大姑娘家了,死懒不动,还得让我喊着,赶紧给我起来。你这样懒法,嫁了人婆家一顿打死你。”
声音远了一些,很快又折回来喊道:“听见没?还挺尸?快起来收拾一下,再去买点儿煤球,我得赶紧上班了,我要是再迟到扣奖金,咱们这一家子等着吃|屎吧。”
徐年,十八岁,高中刚毕业,待业青年。
徐年听着她妈唠叨的声音渐渐走远,望着白乎乎的房顶出神。好一会儿,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麻纺厂家属院,老式玻璃窗,水红色碎花布窗帘,推开窗子,初秋的天空云淡风轻,蓝得仿佛梦幻。
多么美好的1995,连天都这么蓝,这么澄净,清水洗过的一样。
徐年继续坐着发了会儿呆,听见外边咣当一声,走出去一看,她的小弟徐帅正弯腰捡起地上的搪瓷盘子。
见她出来,徐帅嘿嘿笑了下说:“姐,没撒饭,我都吃光了,不小心碰掉的。”
“徐帅,你怎么上学还没走?徐伟呢?”徐年问。
“他先走了。”徐帅爬起来,抓起书包慢慢吞吞往外走。
徐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说这小子又迟到了。她两个弟弟,徐伟这会儿读初三,徐帅还在读小学,两个都很滑头,逃学打架的货。
徐年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跟这年代许多的双职工家庭一样,父母整天上班,多少也有点重男轻女,徐年小学起就几乎包揽了家里的家务,两个弟弟则养得游手好闲。
然后接下来,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她应该就会托关系进她爸厂里当临时工,一年后被清退,远去南方打工,接连遭遇退婚和婚变,父母几年后都会下岗,两个弟弟不成器,渣男席卷家产跟个欢场女人跑了,她陷入艰难不堪的生活泥沼,苦苦挣扎……
直到遇到岳海洋。
徐年坐在餐桌旁边,对着乱七八糟的剩盘子脏碗决定,她要去找岳海洋。
算算时间,岳海洋现在还在农村老家出苦力,关键是按照上一世轨迹,这一年他原本会结婚,并且所娶非人,那个女人骗婚嫁给了他,后来却给他插了人生中重重的一刀。
徐年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眼下的难处是,岳海洋还在几千里外的农村老家,她要怎么去,起码她得先想办法从父母那儿弄到路费。
找到他之后呢?呆在他身边让他养?
先不说他这会儿境况艰难,甚至根本不认识她,她跑去他老家可能什么都干不了,农活她都没干过,还得给他添负担。
徐年反复考虑了半天,觉得她必须得从长计议。起码先挣点钱,解决路费,养活自己。
然而说来容易,她手里除了她妈留给她买菜买煤球的十二块钱,就算去练摊都没本钱。
不过半生艰难,她好歹也是生活磨砺出来的,这些都难不倒她。徐年打定主意,便决定先找个能挣钱的工作,苦点累点没关系,慢慢来,这个创富年代肯定有机会。
她收拾洗漱一下,拿好十二块钱的纸币,去家属院门口刘大爷那里借了小推车,推着上街去买煤球。蜂窝煤两毛二一块,五十块蜂窝煤花了十一,徐年自己呼哧呼哧搬上车放好,剩下一块钱还能买几斤便宜的青菜。
徐年推着小推车往回走,一路欣赏着熟悉的街景,心情大好,遇上冲她吹口哨的小青年也浑不在意。
徐年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细腰长腿皮肤白,胸脯鼓鼓的,十八岁的身材已经非常有料了。
所以上一世她刚认识岳海洋的时候,那老男人真没把她当交往对象考虑,两人结婚后,他才开玩笑的口气说,她长得太好看,太惹眼了,不像那种宜家宜室的平常女人,他起初是不当真的。后来两人慢慢相知相爱,才过出滋味来了。
徐年慢悠悠推着车回来,经过街角的彩票亭脚步顿了顿,索性放下小车歇口气,心说这时候蓝城就开始卖彩票了。
徐年没玩过彩票,隐约记得岳海洋跟她提过一嘴,似乎也就这几年彩票开始盛行,最先出现的是福彩,然后体彩。然而岳海洋那样务实的人,也不曾玩过彩票,穷困潦倒的他不是不做发财梦,而是舍不得两块钱。
早知道能重生回来,她什么也别干了,死活也得把这年代彩票中奖号码背出来,也就不用为几十块钱的火车票发愁了。
徐年歇歇脚,推车回家。忙忙碌碌一天过去,晚饭后徐伟上晚自习,徐帅放下饭碗就跑出去疯了,她爸妈惯常也不会在家,一个打牌一个打麻将,她妈整天嫌别人懒,自己麻将瘾还特别大。
“爸,妈,你们等一下。”徐年在爸妈出门前叫住他们,“那个,我想出去找个工作。”
“找什么工作?”徐树民问。
“我今天在街上看了一下,饭店、包子铺都有招工的,随时可以干,也不用什么技术。”
要技术的工作,就算钱多她也等不及,她可没工夫再学,徐年说,“爸妈,你们看我总不好一直在家这么呆着。”
“瞎胡闹,饭店包子铺那都是啥工作,私人的,干不了两天又得走人,家里好歹供你读了高中,干那些还不够丢人的。”徐树民说完,头也不回出门走了。
“不是说过吗,等你爸给你托托关系,按道理城镇户口应该有安排,哪怕进厂干个临时工,也比私人饭店什么的强啊。”吕恒兰顿了顿说,“都十八了,也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呢,咱们多长长眼,你想想,只要找个好婆家,人家婆家自然会想法子给你找工作,有权有关系的直接就给你安排个好单位,你一姑娘家,跑去私人饭店打工还掉身价。”
徐年欲言又止,看着爸妈一前一后离开。
家里是真不能指望。她把碗洗了,自己冲个澡,就躺在床上琢磨接下来的对策。
家里七八十年代的老公房,地方挤,他们姐弟三个只能住一个房间,靠里边一张小床是徐年的,中间拉一道布帘子,外头靠墙一张双层床,住着徐伟和徐帅。徐年躺着左思右想,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读数字。
“7,3,4,6,8,0,9。”
机械而又标准的普通话,一个一个数字,间隔均匀地读出来。就在她分辨不清时,又重复了两遍。
“7,3,4,6,8,0,9。”
“徐伟,徐帅?”徐年喊了一声,这俩熊孩子带同学回来玩了?她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打开灯,却发现外面没人。
数字重复三遍,便没有再出现。徐年索性走出房间看了看,家里就她一个人,爸妈和那俩熊孩子都还没回来。
那声音明明清晰得就在耳畔,数字却毫无规律,徐年坐在床边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她默默记在心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玄机。
第二天,徐年借着买菜的机会,骑上自行车出门,打算瞒着父母,先找个能尽快挣到车票路费的活干。
经过彩票亭的时候,看着外边贴的海报,她心里一动。
七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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