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白,你,你他娘的王……王八蛋!你,你个王八……王八,羔……羔子!千,千年大,大王八!”
唐小棠因为一整天没有进水过的缘故,嗓子眼干得冒火。
只听身后之人云淡风轻地问道,“嗓子不疼?”
唐小棠一听,嗓子更疼了!
就这么片刻走神的功夫,下身的亵裤被彻底褪下。
随着亵裤被褪去,药膏冷苦的药味以及唐小棠身上伤口化脓的异味便掩盖不住。
这段时间,自己身上都是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唐小棠又如何闻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便是被这人瞧见他的难堪,偏偏数次都被这人撞了个正着!
若不是此刻被点住了穴位,他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柱上!
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就连身体都微微发颤。
他羞愤,也是害怕。
他害怕会听见身后那人作呕的声音。
亵裤被褪下,唐小棠身上的伤也便一览无遗。
谢瑾白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难怪先前小公子会挣扎得这般厉害,原来是少年人的面子作祟。
前世谢瑾白上过战场,他自己也曾数次受过重伤,唐小棠身上的这片溃烂,于他而言自是算不得什么。
倒是这溃烂必须得处理了。
谢瑾白进来房间之后就发现了,除却先前出去的那个老奴,小公子房间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谢瑾白起身,刚要出去唤人打一盆热水过来,“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谢瑾白在第一时间,替唐小棠盖上了薄被。
这一个微小的举动,令唐小棠心尖陡然一颤。
他眼尾渗红。
谢怀瑜,你究竟意欲为何?
脚步声轻盈。
“公子,你睡了吗?”
谢瑾白这张脸,只要是见过一面,便是终其一生只怕都很难会不记得。
青鸾清瘦的身子将转过屏风,认出坐在床畔的谢瑾白,很是惊吓了一跳,“怎么,怎么是你?”
谢瑾白摸了摸下巴,看着青鸾,意味深长地道,“来得正好。”
青鸾一头雾水。
“去打一盆热水过来。”
谢瑾白态度自然地唤起了青鸾,仿佛他亦是这个家的主子。
青鸾站着没动。
谢瑾白勾唇一笑,“还挺忠心。”
青鸾不自觉地挺了挺小胸脯,神情骄傲。
这是自然。
身为婢女,理应对主子尽忠。
谢瑾白仍是笑着,“去吧。如果你不想你主子当真落一个不良于行的毛病的话。”
青鸾错愕地道,“您有法子?”
谢瑾白但笑不语。
青鸾将信将疑,到底事关小公子今后能否完全恢复,又见小公子没有出声反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出门打水去了。
不一会儿,青鸾便打来热水。
“好了,把盆放在矮几上便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青鸾没走,大眼睛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主子。
唐小棠当然不会允许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人见到自己的难堪,即便这个人是对他而言情如姐弟的青鸾。
哪怕再不想同谢瑾白共处一室,为了不被青鸾窥见自己的狼狈,唐小棠此时也唯有点头。
青鸾不清楚小主子同这位谢巡按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小主子表了态,也只能听命。
她从袖口取出一方鼓鼓的帕子,摊开,放在小公子的床头,仔仔细细地叮嘱,“这几日府上都在忙大公子的婚事,小公子这儿估计更无人照看了。夫人看奴婢看得紧,奴婢抽不开身。今天还是借口肚子疼,装睡才得以到公子这儿来。这些糕点不能当主食吃,只是好歹多少能充点饥。公子您且委屈几日,等夫人放了奴婢回来,到时候奴婢再给公子做好吃的。”
说到最后,青鸾乌黑的眸子已是蓄了热泪,眼圈也红红的。
青鸾心知,自己不在的这几日,主子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定然过得不好。
唐小棠眼眶一热,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不愿再在谢瑾白的面前落泪,唐小棠生生忍住了。
因被点了穴,全身只剩下脑袋能动的他,转过头,对着青鸾由衷地道谢道,“谢谢你,青鸾。你把糕点给了我了,你自己呢?你吃了吗?”
“公子又说傻话了,怎的又同奴婢道起谢来了?公子放心,奴婢同其他姐妹一起用过餐了。”
“那就好。你快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你过来找我,指不定又改如何责罚你了。”
青鸾不怕被责罚,却害怕万一真的将杜氏给惹恼了,将她发卖出府,那她可就再不能照顾公子了。
为了不至被人发现她偷摸回来过,青鸾只好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衷心归衷心,就是人傻了一点。”
末了,又补充一句,“果是仆人类主。”
唐小棠本来眼圈红红的,闻言当即咬牙驳声道,“青鸾才不傻,我也不傻。”
“噢?是么?”
语气不能更敷衍。
那日谢瑾白的板子没把唐小棠给打死,听了这话,唐小棠倒是险些被气了个半死。
他鼓起腮帮,决心再不跟这人多半句话。
“嘴巴张开。”
“什……”
一根木棍被塞进他的嘴里,“咬着。等会儿有你疼的。”
谢瑾白这句话是没参半点水分。
在谢瑾白用刀剜去唐小棠身上发脓的腐肉时,唐小棠几欲将牙给咬碎。
这种疼,不亚于当日的剔骨剜肉。
不同的是,此次操刀之人的动作竟比专业的大夫还要娴熟上几分。
等身上的腐肉全部被处理干净,唐小棠衣襟同发丝已全部湿透。
咬在嘴里的木棍被从唐小棠嘴里拿出时,亦是血迹斑斑。
“很好。最难熬的那一关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我要给你上药了。”
还难得善心大发地替唐小棠解了身上的穴。
事实上,便是此时已经解穴,因为脱力的缘故,唐小棠也根本动不了。
当木棍被从嘴里取出时,唐小棠以为酷刑终于结束,未曾想,竟只是熬过一关,还有下一关在等着他!
湿透的鬓发紧贴着脸颊,唐小棠趴在床上,宛若被剜去鳞片的鱼,只余一口气撑着。
额头的冷汗滴落在他的睫毛,朦朦胧胧的水光之间,瞥见身旁起身,拿了巾帕将满是血的匕首擦拭干净,反手收回刀鞘的动作漂亮利落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若他是宣和帝,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睫毛的汗珠滑落,钻进了眼睛,辣得他恨不得放声大哭。
谢瑾白用青鸾打来的温水洗净双手,擦干,走回床畔,刚好瞥见小公子发红的眼圈,甚为惊奇地道,“哭了?可惜没有画笔。要不然把你眼下这幅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场景用丹青画下来,日后待你位极人臣,大小也算是一个把柄了。可惜,可惜。”
唐小棠现在算是发现了,谢瑾白这人就不能开口说话。
这人只要一说话,就能把人气死。
以他的资质,如何就能当得了大官,更勿论位极人臣的地步。
再者,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像他这般巴不得为那小皇帝卖命?
认定了谢瑾白是在讽刺他,唐小棠嘶哑着嗓子,恨声道,“我才不想做官。”
“噢?那唐小公子日后想做做什么?”
尾音上挑,逗弄人的语气不要太明显。
唐小棠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于是愈发气恼地道,“总……总之就是,不要做官。”
小公子双颊涨红,猫眼瞪圆,使得一张脸不再是没有任何血色的惨白,平添了几分生气与可爱。
十六岁的唐未眠呵,竟这般孩子气。
谢瑾白不由低笑出声。
唐小棠皱眉,“你笑什么?”
谢瑾白唇角微勾,“想知道?”
唐小棠“哼”了一声,“你笑起来真丑!”
狭长的桃花眼微挑,“是么?我这么丑,你还想娶我?”
谢瑾白拿当时唐小棠在朝晖楼求娶一事噎他。
唐小棠脸颊红透,不说话了,并且把头也给扭了过去,一双眼睛却又悄悄地红了。
其实,他刚才撒谎了。
这人笑起来很好看。
如果他愿意喜欢他,那该多好,他会待他极好极好,哪怕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下来给他。
可是……
他不喜欢他。
就算是他把星星都摘下来,捧到他的面前,这人也不会稀罕的。
他喜欢的人是皇帝。
是那个只要一开口,就会有无数人可以替他摘星星,摘月亮,什么都不会缺的皇帝。
为什么要喜欢皇帝?
喜欢他不好么?
皇帝有三宫六院,有七十二嫔妃,他就不一样了,他此生只会与一个人结为契弟,绝不会学他的父亲,负了他阿娘的。
忽地,鼻尖闻到一股浓郁的异香。
唐小棠本来打定主意,绝不再开口同身后之人再讲半个字,只是这香味实在太独特了。
唐小棠悄摸地,缓缓地转过头。
但见谢瑾白手里握着一个扁圆形的青瓷盒,里头是紫色看似女人香膏的东西。
显然,他闻见的异香,便是这香膏了。
谢瑾白指尖捻了一些,眼看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唐小棠陡然睁大眼睛,他双手撑在床上,挣扎着就要起身,“混蛋,你想干……”
谢瑾白似是早有预料,没有捻着药膏的那只手,按在唐小棠腰间的一侧。
手掌稍微施力,唐小棠便重重地趴回了床上。
“莫动,此乃桑国进贡的御用续筋生肌膏,对筋骨的生长以及伤口的复合有奇效。”
唐小棠听见“御用”两个字,耳畔便“嗡”地炸成一片。
他想也不想地反手向后,挥手打落谢瑾白手中的瓷罐,一双眼睛彤红彤红,“谁……谁稀罕你的……你的狗屁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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