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问个问题”的时候,时颜还没意识到有什么危机。
结果后边那句话一出来,她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被不被包|养的事情?
这要怎么回答。
时颜想要抬头的动作顿住,又慢慢地把西装往外扯了扯,不敢跟他视线相对。
半晌,她才轻声嘀咕,“你问问题,都是搞突袭的吗?”
“嗯?”晏礼似是有点意外,轻挑了下眉,反问道,“这个问题很难?”
时颜迟疑了一秒,改口道:“也不是。”
就是,一点儿前奏都没有,两人甚至前一秒还没聊这个话题呢突然就问了。
让人毫无酝酿,毫无准备。
真实理由当然是有的,但不能说。
毕竟上次跟晏礼交底的版本里,她是个在酒吧和超市见了他两次、被他颜值吸引到母校都能说错的小迷妹,并没牵扯到高中的什么事。
这会儿当然不好自己推翻。
退一万步说,她也不想让晏礼知道自己以前的那点儿少女心事。
时颜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抓着头顶的西装,试探般地答道,“因为,这个事有点违背社会和谐?”
晏礼:“?”
这个回答,跟她对付沈思宁的时那一句“正义路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上去还颇有点一身正气的味道。
他低笑了声,摆出请教的姿态,声线平缓,一字一句问,“怎么就违背和谐了?”
这还用解释的吗。
时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这是不太好的事情,出卖色|相换取金钱,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你不是不愿意吗?”
说完之后,她回想了下这番话。
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吧,理由也挺充分。
晏礼随意“嗯”了声。
“如果有一天你动摇了,可以来找我的。”时颜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校友,我会努力帮忙。”
虽然以她的身份和立场,这样说话很突兀。
但是晏礼这个人,看着矜冷,骨子里又好像带点儿玩世不恭的气质,她真怕他一个想不开,剑走偏锋,把自己浪进去。
过了许久,也没人说话。
时颜把西装拉下来,想看看情况,第一眼却是先看见身旁的男人。
他穿了件白衬衣,站的离她很近。
天光从前面打过来,将他的侧脸镀了个边,俊美风流的五官被染上淡淡的温和气息,有种如玉的质感。
与此同时。
晏礼侧了下头,目光带着笑意扫过来,声线温柔,又好似带了点儿不正经的调侃意味,“这么好啊,那需要报答么?”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多少有点生人勿近的冷冽。但这会儿一笑起来,那双凤眼宛若会勾魂,眼尾缱|绻带情。
这样的妖孽气质,足以颠倒众生。
说是不卖|身,这副表情却跟勾引人似的。
时颜快速扭开视线,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而且他刚说什么?
报答吗?
又一阵风雨吹过来。
时颜调整好呼吸,“报答就……”
“不用了”三个字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徐潮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像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兀自抱怨道,“这什么破天气,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雨了!时颜妹妹,你不冷吧?”
话音落下,他像是才注意到似的,眼里闪过一抹八卦之色,“哟,这是阿晏的衣服吧?”
晏礼看在眼里,也懒得拆穿。
刚才徐潮之一路过来,早就眼尖地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还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甚至做了个口型——“畜、生”。
时颜点点头,解释说,“我没带够衣服。”
“正常正常,谁能想到这天气这么多变呢,不是你的问题,”徐潮之殷勤地替她撑开伞,又一脸正经地开口,“不过时颜妹妹,我发现你在阿晏眼里真挺特别哈。”
时颜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阿晏这个人吧,以前从来不给其他女人披衣服的。”徐潮之刻意停顿一秒,感觉浑身都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乐,“他都是给男的披。”
时颜:“?”
*
雨势不减,地面上很快积起一滩滩的水涡。
徐潮之刚给晏礼使完绊子,得瑟完了又生怕遭到打击报复,送完伞跑得比谁都快,远远走在前面。
时颜抬脚走着,小心翼翼避开地面上的积水。
徐潮之只给他们带了一把伞,说是园区人少没借到,不过好在伞偏大,两个人撑也不显局促。
这会儿晏礼撑着伞,时颜则亦步亦趋走在旁边。
男人身上干净的香水味混着雨水的潮气,不知不觉将她包围。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特别快。
明明这个距离也不算非常近,先前在酒店,她还拽过晏礼的袖子拉了一路,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
怎么形容呢,好像有点忐忑,又有些紧张。
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一样。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有点偷偷开心。
时颜觉得不能放任,于是不露痕迹地往外挪了一小步,顿了顿,又挪开一小步,还想再一步的时候,就听见晏礼叫了她一声。
然后是他有些懒懒的声调,“你是打算走到他伞底下去?靠近点。”
“……噢。”
到了园区办公楼。
时颜走上台阶,晏礼则慢一步收起伞,随手插在一旁的伞架上。
暴雨如注,砸在地面上,视野里一片密集的白。
时颜拢了拢被潮气沾湿的秀发,给晏礼递了包餐巾纸。他半边肩膀都湿了,因为走在风吹来的那一侧,约等于一个人形挡雨机。
晏礼接过餐巾纸,却没急着拆开,而是将它在手里抛了个个儿,而后垂眸看她。他一双眼眸漆黑,藏在氤氲的水汽下,依然勾人心魄。
他不紧不慢开口,“我想了想。”
时颜不明所以,“嗯?”
“还是加个微信吧,”晏礼眼尾一弯,刚才那点儿认真的意思荡然无存,变得似笑非笑的,“这样万一以后我动摇了,你好及时拉我回来。”
*
晏礼的头像是纯白色,朋友圈也干干净净没什么内容。
时颜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让她回家洗完澡之后就趴在这盯了半天。
端午在客厅和卧室之间来回冲锋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累了,迈着猫步挪到她身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时颜腾出一只手摸它,眉头微蹙,“端午你说,我该怎么帮他呢?”
端午“喵嗷”了一声,不像在回答,倒像是在要小鱼干。
时颜重新把下巴搁回枕头上。
半小时前,徐潮之给她发了条消息:「时颜妹妹,采访一下,你对我们阿晏是什么感觉?」
那会儿时颜在加班赶一个合同,没及时回复,徐潮之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等时颜打开手机的时候,他已经像个推销商似的,刷屏了十几条。
最后一句引起了时颜的注意:「虽然他最近是有点经济困难,落魄到车都卖了……不过我们找男人就得找潜力股不是。优缺点我都给你罗列完毕了,怎么样你给个准话呗」
时颜打字回复:「什么准话?」
徐潮之直接三连:「喜欢不喜欢他?想不想和他在一起?愿不愿意嫁给他?」
时颜:“……”
这也太快了。
徐潮之:「你理解一下我的激动,给人做媒是我最大的兴趣爱好」
时颜有点迟疑:「你最大的爱好不是交朋友吗」
徐潮之满嘴乱跑火车:「没办法,我的兴趣爱好就是这么广泛,从小到大的自我介绍里都有这句,堪称本人的真实写照」
时颜:“……”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想问个正事,斟酌着打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他遇到的经济困难,到底有多大?」
另一边。
徐潮之看到这句话,整个人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他白天就有点感觉到,时颜跟晏礼之间不一般。
结果晚上这么一试,还真让他试出来了。
徐潮之一边感叹造孽啊天使妹妹看上狗了,一边又自我陶醉——晚上的大好时光他没去酒吧造作,而是在这给狗做媒。
他可真是个好人。
时颜等了一会儿,徐潮的语音才过来,语气挺沉重的,“经济上缺口太大一时填不上,这个我觉得你也帮不上什么忙,阿晏是个男人,总归是他要面对的事情。”
“不过有个小困难,你看看能不能想个主意啊——沈思宁知道他跟我熟,万一杀上门来我也挡不住,所以估计这个地方,他藏不了多久。”
*
隔天,没出意外的,时颜感冒了。
她体质一般,病倒了精神就明显不济,整个周日几乎都蜷在床上度过,睡了一天。
周一上班的时候,情况也没有好转。
开完例会,时颜拖着沉重步伐到茶水间,给自己灌了一包感冒冲剂下去。
回到办公室,小敏正满桌子找材料,看见她了如逢救星,“颜颜!你还记不记得元喜的纸质版材料在谁那里?”
时颜想了下,“好像是姚姐。”
她鼻子有点儿堵,说话也瓮声瓮气的,小敏一下就听出来了,“你感冒了呀?要不要去挂个水?”
时颜摇摇头,“吃了药的,我晚上看看情况。”
她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看今天布置下来的新任务。
办公室门外时不时有人经过,隔着透明的窗子,视线畅通无阻。
小敏忽然转着椅子过来,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看门口,“颜颜,容丹住到郑萌家里去了,最近都是和她一起上班的,关系好像挺好。”
时颜太阳穴有点儿胀痛,加上也确实不太关心她们两个的事,只点点头,“这样。”
“嗯,好像是容丹那天在茶水间内涵你吧,郑萌就开口就让她一起住了。”小敏说,“不是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么,你多注意点她俩。”
“谢谢。”时颜知道小敏是好意。
小敏说完这个情况,两个人也没多聊,就各自开始工作。
不知道是那包感冒冲剂发挥了作用,还是中午睡了一觉的缘故,醒来之后,时颜觉得精神都好了不少。
头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给赵千霓发消息。
10:「妮妮,我遇到了个小问题」
赵千霓几乎是秒回:「什么问题?你叫我小名,多半没好事」
两人认识了小十年,对彼此的脾气自然一清二楚。
赵千霓一直自称“小赵”,朋友们也都这么喊她,只有时颜在举棋不定或者赵维运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叫她“妮妮”。
自带一股撒娇的亲切感,目的就是让她不忍心骂人。
时颜措了下辞,大致给赵千霓讲了一遍。
过了很久,那头都没消息过来,时颜眼皮忽然一跳,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下一秒,就看到赵千霓发来一条长长的语音。
她硬着头皮点开来听。
“也就是说,你,在路边里捡了个男人。这个男人虽然曾经跟我们一个学校还挺优秀,但现在也就无业游民一个,长得不赖,还有富婆虎视眈眈想包他。而你呢,不仅全盘相信这种屁话,还想让他住你家里去。”
赵千霓冷笑,“你告诉我名字,我今晚就去杀了他。”
时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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