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动心能代表什么一个流氓见到街上漂亮的良家女子,动心了,想要调戏他。一个孩子看到了一只漂亮的猫崽儿,动心了,想要养它。动心在人的感情世界里十分常见,浅显而短暂,关键要看这份儿动心之后会转化成什么。
崔桃见过太多初时炽烈美好的感情,在经历时间之后,转变成了彼此消耗,终以背叛、互相诋毁、两看相厌而收场。
这算稀奇么这算错误么并不算,这反而是正常状况,因为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
至死不渝的真爱之所以一直被人歌颂,正是因为其难得,才显得尤为可贵。这种感情却不是你遇对了一个优秀的人,便会有了。双方要经历性格摩擦、三观碰撞、生活习惯的融合以及面对外来感情诱惑等等情况的考验,才算是了。这是一个需要时间去历练和检验的漫长过程。
在男权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想求一份彼此忠贞的真情感,可以说十分渺茫。这个时代,大多男人即便心心念念挂着你,也不觉得在外宿柳眠花或睡妾是个错误,骨子里的传统认知并不那么容易改变。
当然碰巧遇到了合适的有潜力的人选,崔桃也不会放弃尝试,会试着培养一下看看。如果后续发展刚好符合要求,那么双方皆大欢喜。如果不是,那就只能算韩琦倒霉了,她会立刻抽身而出,成为韩琦心中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两日后,开封府仍没有任何有关袁峰头颅的消息。
“凶手可能把头给埋了,或是扔河里了。”这些天为了找人头,王钊带着军巡铺的人可没少折腾。
“既然已经把尸体的其它部分扔到了城内,为何独独要那般处理人头”李才不解地问。
王钊马上道“这太好解释了,凶手藏人头的目的,肯定是为了不让大家看到死者的容貌,以达到隐藏死者身份的目的。可他却万万没料到,我们因为见过刺青,便一眼就认出来了。”
崔桃摇了摇头,不赞同王钊的说法。
如果凶手真的想隐藏死者的身份,又何必把肢解的尸块敢随意丢弃在城内引人注目为何不干脆将尸体和头一起全部处置了再有袁峰在榜下被捉婿的时候,凶手必然在场,否则他不会那么快了解到袁峰撒谎的情况,随后假扮欧阳修去万侍郎府和秦侯爷府传消息。
既然当时他就在场,他想必也看见了当时在撕扯的时候,袁峰左臂刺青露出来的情况。
其实即便他们认不出刺青,袁峰失踪久了,与他同屋的欧阳修必然也会报案,同样会描述到袁峰的刺青特点。
崔桃跟大家分析完之后,总结道“尸块曾被凶手清洗过,所以不存在凶手没注意到袁峰身上刺青的情况。
凶手若有意隐藏死者身份,一不该随意抛尸,无尸则无法确定袁峰的死亡;二不该在抛尸之时留下刺青,令死者身份容易辨识。”。
王钊等人想了想,都觉得崔桃说得有理。
“抛尸于市,张狂妄行,藐视官府。”
韩琦叹凶手根本没有把朝廷的律法和开封府放在眼里。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地下,他肆意抛尸不说,居然还敢冒充另一名进士去两名官贵的府上告状,可谓是肆无忌惮,狂妄至极。
王钊等人接着点点头,又赞同了韩琦的话。
“既然凶手如此猖狂,又无所谓死者身份是否被发现,那照道理说头颅也该跟身体其它部分一样,被抛在街上。可我们搜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发现”王钊搓着下巴疑惑着。
李才想了想,忽然瞪圆眼,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真相,“头毕竟是圆的,会不会是滚到了什么犄角旮旯,我们没注意到”
众人“”
“人头也不算小,若也被抛于街市,应当很容易被发现。既然至今还找不到,我更偏向认为凶手留下了头颅。”崔桃道。
“为何”王钊越发疑惑不解了,“凶手不是无意于隐藏死者的身份么那他留死者的头颅做什么”
“那便想想,除了隐藏死者身份这个可能之外,杀人取头还有何用处”韩琦提示王钊道。
王钊蹙眉思考了片刻后,恍然大悟道“交差比如雇凶杀人,雇主想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把人杀了,可能会令其提头来证明。仇杀为了祭奠,取仇人的首级来祭奠亡者。”
“不错。”韩琦肯定了王钊的分析,随即问崔桃更偏向认为是哪一种。
“凶手分尸手法熟练,抛尸行为狂妄,不像是第一次杀人。他了解袁峰没有订亲的情况,在袁峰被榜下捉婿之后,就立刻伪装身份去万侍郎府和秦侯府告状。可见凶手监视袁峰已久,蓄谋已久。他之所以选择在放榜日之后杀害袁峰,怕不是巧合。不管是否涉及到雇凶,这其中必有报仇的成份在。”
试想有什么比努力到头一场空更惨的事
如果是雇凶,那就是雇主为了报仇,故意这样要求杀手如此杀人报复。如果不是雇凶,那就是凶手本身的杀人报复。
大家都不禁唏嘘,这凶手报复人的手法太狠毒了。
“那会是谁跟袁峰有这么大的仇怨,狠绝得非要他这样死,而且还要他的头颅去祭奠”王钊惊诧地问。
“袁峰不过是一名读书人,奔着科考的书生大多一门心思闭门苦读,鲜少会掺和外事儿,其所结交之人皆应是文绉绉的书生。据欧阳修所述,他性子内敛,很少会得罪人,只有在气急之时才会有脾气。此案凶手若留其头颅是为了祭奠,看起来倒更像是上一辈的恩怨。”
韩琦打发张昌去请欧阳修来。如今汴京城内,了解袁峰的过去的人只有他,若还不行,便要派人去随州走一趟了。
崔桃忙称赞韩琦刚刚的分析有理有据,英明神武。
韩琦听崔桃故意这样夸自己,睨了她一眼,倒没表现出多高兴。崔桃又特意奉了茶给韩琦,在韩琦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特意对韩琦微微笑了下。
韩琦垂眸端起桌上的茶盏,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饮了一口。
这时候,王四娘送来了广寒糕。崔桃在来之前,做了一批点心放进炉里烤制了,王四娘负责看火,等时间结束了,她就把点心取出送了过来。
王四娘怕见韩琦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就只送到门口,崔桃过来取走。等崔桃一把清香扑鼻的两盘广寒糕拿进屋的时候,原本因为案子发愁的大家,皆眉心展平了,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这点心给吸引住了。
韩琦便让大家休息片刻。
大家都明白韩推官这是给他们时间品尝点心呢,自是不能耽搁,赶紧凑过去,各自拿了两块广寒糕来尝。
这广寒糕每逢科举的年头,便在市面上卖得最好,但凡有考生的人家都必买,去参加考试的书生们也都要一定吃它。因其主料为桂花和米舂粉,用料有桂,又特意起了广寒之名,便有了蟾宫折桂之意,考生们吃它都是图讨个吉利,寓意好。
但外头市面上的广寒糕都是白色,规规矩矩地做成方形块状。崔娘子这广寒糕却不同,花朵状,胭脂色,有五瓣,中间花心为黄,上还点缀有几颗白芝麻,乍一瞧跟真花似得。闻起来虽也有米香和桂花香,但吃入口的时候却发现不仅有这两种味道在,还有股子酸酸甜甜的果子味。
“崔娘子的这道点心如何做得这样好看”王钊等不禁好奇这点心为何会呈胭脂色
“山楂熬水之后滤过留汁。”
“那这花芯的黄色是什么”李才不通厨艺,只觉得这点心比桃花还好看,要不是大家抢得欢,他再不吃就吃不到了,他才不舍得吃呢。
“蛋黄液,点了一下。听这个问题便知你从不下厨,半点道理不通。”崔桃提议李才回头学一下,到时候做出道点心来去孝敬他的老母亲,肯定会让她老人家开心地掉了牙。
李才挠挠头,“她本就没有牙了。”
大家不禁都笑起来。
崔桃便告诉李才,那就回头教他做蛋羹去孝敬。
李才连忙应承,跟崔桃道谢。
因为屋里的人不算少,点心不提前拿两块,肯定都被大家抢没了。崔桃预先留了三块广寒糕送到韩琦那里。这会儿她看见韩琦在品尝,又瞧众人正跟李才玩笑,没人注意到这边,崔桃便凑到韩琦跟前,小声问他觉得味道如何。
“嗯。”因嘴里有东西,韩琦有食不言的习惯,故而没额外多说。
“不知韩推官当年科考的时候,可吃过这广寒糕没有倒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有没有吃过,肯定没吃过我做的,这就补上啦。”崔桃俏皮地说完,就转过身去跟王钊他们继续闲聊。
韩琦抬眸看了一眼崔桃的背影,又默然看着她带着笑颜跟王钊等人说话的侧脸,喉结微动,才咽下了嘴里的点心。随后,他将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广寒糕,放回了碟子里。
等大家品尝完点心之后,就再度凑在一起继续分析案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不可忽略,凶手为何要假装欧阳修,特意跟万侍郎府和秦侯府的人说袁峰撒谎了”崔桃道。
“这点好解释”李才赶紧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凶手在故意制造两府谋害袁峰的嫌疑,好转移官府调查的视线。”
“非也,”王钊摇头,“之前我也这么认为,但如今头颅寻不到的情况有了新的解释,我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凶手都那么明目张胆抛尸了,不怕官府发现尸体来查他,又岂会屑于做转移嫌疑这种事”
“有道理。”李才不解,“那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时,地利,人在。”
韩琦的回答过于简洁,令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理解不上去,于是大家同时看向崔桃,都指望她来解释。
“凶手若有意选择在放榜之后去杀害袁峰,就需要合适的杀人时机,总不能在客人众多的杨二娘家将袁峰直接打倒,再明目张胆地将人扛走,太容易暴露了。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作案地点,以及作案时间,僻静的街道,夜深人静,便非常合适。如此打晕或杀害了死者,既不易被人发现,也便于他转移尸体。”
众人恍然大悟。
方知由此就可以推断出,死者袁峰很可能是在从秦侯府出来之后,折返杨二娘家的途中,遭遇凶手被杀。
王钊立刻派人去沿途调查所有从秦侯府到杨二娘家可行的路,并分析寻找其中最适合凶手作案的地点,以求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以佐证他们的推论。
这时候,欧阳修被请到了开封府。
情况果然如韩琦之前分析的那般,死者袁峰性子内敛,极少惹事,平日里与他来往的都是一同科考的书生。至于袁峰家里的情况,欧阳修表示袁家祖上曾有过一时显赫过,其曾祖父曾做过京西南路的监司,但到他祖父那一辈就没落了,至袁峰父亲这一辈更是人丁凋零,只有他和袁峰父子两个相依为命。
“他母亲当年在生他之后,久病不愈,他父亲便借了不少钱为她治病,却终还是没能把人留住。那会儿家徒四壁,日子艰难,还有追债的时常找上门来。后来还是得了友人接济,父子二人才得以度过难关。再之后日子就渐渐好了些,勉强可以供他读书。”
欧阳修表示后来袁峰家的境况比他家还要好一些。他家却是连笔纸都置办不起的,袁峰家尚且还能买得起书,都不必用手抄本。
“当初穷成那副样子,不知是哪一位友人肯借他们钱,不担心他们父子还不上”崔桃质疑道。
“这倒不得而知了,我也只是听袁峰提过一嘴。”
韩琦问欧阳修可知袁峰臂上的蝴蝶有何他意,为何袁家长房子孙要刺青这个图案。
“这说起来就有些故事了,他们袁家再往上的祖宗,据说当年就是靠着蝴蝶救了命,发了家。袁家祖宗信奉蝴蝶是他们袁家的守护之神,故而便有了长房嫡子孙都要刺青蝴蝶的规矩。”
欧阳修表示他得知的这些,皆是袁峰当年亲口告诉他的。因觉得新鲜稀奇,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故而不会有错。
“蝴蝶救命,还能发家”李才呆呆地瞪圆眼,“这倒是真新鲜啊,闻所未闻。那么一小虫儿,怎么救人啊又怎么发家啊难道蝴蝶还能变成金蝶”
欧阳修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也曾好奇问过袁峰,袁峰却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崔桃对韩琦道“看来真要派人走一趟随州才行了。”
韩琦安排人立刻动身,嘱咐其找袁峰父亲问清楚当年的事,还有当年曾接济他的友人是谁,以及袁家祖上至现在都曾跟什么人结下过恩怨。
“奈何我要留京待命,不然真想回去亲自问候他老人家。”欧阳修难过道。
负责调查行凶路线的衙役赶来回话,他们在兰花巷内的一处夯土墙上,好像找到了血迹。
崔桃立刻前往查看,发现夯土墙上确实有喷溅状的血迹,经过两天的时间,大小不一的圆形血点已经变成了黑色。血迹的最低高度,刚好高过她头顶三寸。崔桃测量过无头袁峰的身体长度,粗略算上袁峰的头高的话,这个血痕刚好符合袁峰后脑被人袭击的情况。
死者袁峰大约是在夜里丑时从秦侯府离开,算他徒步走到兰花巷这里的时间,最多需要两炷香的时间。也便是说,死者大约在丑时二刻前后遭到了袭击。
普通的钝器如木棒去袭击又头部,一般不会造成这样的血液喷溅。凶手应该是用铁锤一类的利器重击死者的后脑。崔桃看了看附近的地面,因为已经时隔两日,她找不到血迹也说明不了什么。
韩琦见崔桃此状,自然明白她要找什么,将王钊唤来问是那些衙役当初负责兰花巷的搜查。
不及王钊回话,李远拍了下脑门,连忙主动来跟韩琦回禀道,“这巷子我记得,是属下带人来搜过。因为当时大家为了寻找尸块,所以看得都是地面,会特别去注意血迹,但没往墙上看。属下记得清楚,这巷子的地上肯定没有血迹。”
因为夯土墙为浅棕色,便是有新鲜的血点喷溅上去,若不去特别注意,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崔桃应承“以墙上喷溅的血迹情况看,凶手如果直接抗走袁峰的尸体,势必会有血滴在地上。这样一路都会留下痕迹,便是夜里看不见,等天亮了也会很显眼。”
崔桃转即对韩琦道,“凶手胆大心细,行凶时思虑非常周全,在重击死者头部之后,应该是用什么东西裹住了他头部的伤口,阻止了血滴到地面。
从凶手行凶的胆大、细心和周到程度来看,凶手应该是自信自己很能耐,所以才会那般狂妄嚣张,敢在城内各处丟尸块。”
杀人之后,就涉及到移尸。汴京城的夜生活丰富,但出了这处偏僻的巷子去主街上,说不准就会遇到别人。既然凶手喜欢用赭色袋子装尸块,那他当时很可能在杀害袁峰之后,用赭色袋子套住了袁峰的身体。
崔桃意复而返回尸房,再查一遍这些装尸块的赭色袋子。
李才和王四娘、萍儿都跟着来了尸房,前者是为了跟师父学习;后两者则已经被崔桃训教出来了,乖乖跟着待命,等着崔桃指使她们。
“这几个袋子空得不能再空了,连根草叶子都没,能看出个啥来”王四娘好奇地把她的大脸盘子凑了过来。
崔桃感觉光线一下子就被挡住了,不满地瞟一眼王四娘的脸,语气悠悠道“你的确该瘦身了。”
王四娘本来满脸地好奇去看,因为听到崔桃这话,顿时垮了下来。她立刻收回脑袋,委屈地跑到一边站着去了。王四娘背对着大家,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腿、胳膊和肚子还真他娘的肉多
“师父,这袋子上真会有线索”李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去取一块白绫来,半丈宽长。”崔桃吩咐萍儿道。
萍儿怔了下,这白绫可是值钱的布料,若跑去库房那里说是尸房要用,只怕会惹质疑。但崔娘子吩咐堪比圣旨,萍儿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果然遭了那些人的笑话和质疑。
萍儿气得红了眼,本委屈地打算往回走。但一想自己这点事儿都办不成,回头肯定会遭了王四娘笑话。
她便一咬牙,双手掐腰,对掌库的小吏厉害道“给不给若不给我这便去回禀韩推官去到时候你们挨了训斥,可别怪我。”
“哎呦,萍娘子快别生气,这就给您拿”
萍儿气呼呼地拿了白绫,瞪他们一眼,扭头便大迈步气势十足地离开。但走了一段路之后,她便把步子变小放缓,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崔桃将得来的白绫铺在桌上,然后将六个赭色的麻布袋放在上面,又让他们关了窗。确认屋子里无风之后,崔桃一边抖落袋子,一边用竹棍敲打袋子。
李才、王四娘和萍儿三人都好奇崔桃这阵仗在做什么,静悄悄地站在边上,睁大眼睛围观。
起初她们觉得崔桃敲打袋子,是想把袋子上落的灰都敲下来了,那些灰里面指不定还粘着死者袁峰身上的皮屑,这么一想她们连呼吸都不敢了。但随后她们发现确实有碎末从袋子上掉下来,一个袋子上落下的碎末其实不多,但是五个袋子分别敲完之后,就能显出来了。
李才见掉下来的东西也是赭色,以为麻布袋子的布质量不好,“这布居然还掉屑呢啊,我知道了,师父一定是想根据这掉屑的布,来追查是谁家有这种袋子,进而就能找到凶手了。”
王四娘恍惚地点点头,附和李才的话,称赞他不愧是崔娘子的徒弟,真真聪明
萍儿也跟着附和称赞
崔桃无语地看他们三人一眼,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身边这三个大概加一起都顶不上一个臭皮匠,更不要说跟韩琦身边的张昌比了。
“倒说说,这掉屑的麻布有何特别,满汴京成又从何查起”崔桃反问他们。
三人“”
同时眼巴巴地望着崔桃。
“这可不是麻布上掉的屑,这是米糠碎末。”崔桃将这些碎末转移到一张白纸上包好,拿去给韩琦瞧。
平常百姓家断然不会有这么多空米袋,凶手应该跟米铺或运输、储米之类的库房有干系。
“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线索。”韩琦看过纸上那仅够两指一捏的碎末量,称赞崔桃道,“心细如尘,便是如此了。”
“韩推官谬赞”崔桃刚好跟韩琦四目相对,她眼睛里的笑意便更甚,“我觉得可以先从距离兰花巷较近的几家米铺查起。”
凶手选择在兰花巷动手,说明他对那里的环境情况较为熟悉。而且考虑到移尸的情况,并且他之后还要花时间分尸、清理再抛尸,这些都要在天亮之前完成,他应该没时间穿过半个汴京城去移尸。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用来装尸的袋子一定出自于附近的米铺。不过大多数凶手行凶,都会选择在自己的舒适安全区
崔桃找来汴京地图,标注了五处分别发现尸块的地方,再标注出凶手遭遇袭击地方。这六处分别分散在不同的方向和区域,崔桃圈出一个大圈来,以这六处围绕的地方为中心,又把这六处地方都包含在内。她建议韩琦,先以从她所画的区域优先排查。
韩琦倒是没多问,直接拿了地图吩咐了下去。
崔桃用手按住后颈,晃了晃头,解了一下乏。之前她为了分辨这些细细碎碎的粉末是什么,低头盯了好久,以至于脖颈现在还有些酸。
“辛苦了。”韩琦起身去给崔桃倒了一杯茶。
韩琦并没有像上次给崔桃倒茶那样,倒完了就直接将茶盏放在桌上,这次他亲自伸手递向了崔桃。
崔桃笑着道谢,便爽快地去接。茶盏并不大,崔桃接过来的时候,与韩琦的指尖微微相擦碰。
崔桃接了茶盏之后,便低着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过了会儿,她听到韩琦折返回桌案边的脚步声。再抬首看他,发现韩琦正拿着她之前分给大家吃的广寒糕。
“科考前,我倒是没吃过。”韩琦说罢便斯文地咬了一口,轻轻地咀嚼,吃相文雅至极。
“还是韩推官厉害,早已胸有成竹,不需要吃这些东西讨吉利,便可高中榜眼。”崔桃拍马屁式称赞道。
韩琦回看一眼崔桃,轻笑了一声。他的笑意味不明,倒不知他是在赞同崔桃的话还是不赞同。
“你可听过幻蝶之术。”韩琦吃完手上余下的点心之后,突然对崔桃道。
崔桃摇摇头,不过听到蝶,她便想到了袁峰身上的刺青,以及他祖上靠蝴蝶救命和发家的故事来。想来韩琦在这种时候跟她提蝶,肯定是跟这有关系。
“若去掉中间的两个字,你想必就听过了。”韩琦接着道。
崔桃不禁问“幻术”
“法苑珠林中便记载过一种幻术,说汉明帝时有一位檀国人可徙易牛马头。这幻蝶之术,与之类似,可变幻出许多蝴蝶,令人消失,复而又令人再出现。”
韩琦告诉崔桃,在本朝太宗时期有一个叫侯莫陈利用的人,也曾因擅幻术而受太宗重用。但他也因擅幻术两度遭到朝臣弹劾,先被贬黜至商州囚禁,而后被下令处死,但两次都因太宗的后悔而作罢。即便当时有朝臣激烈反对,太宗终还是赦免了他的死罪。
“由此可见,这擅幻术的侯莫陈利用,其实深得太宗喜欢。”
崔桃大概听明白了,这幻术说白了就是魔术,挺可乐有趣的一件事,但非被妖魔化了。可怜宋太宗好不容易有点乐趣,可以在忙于帝王工作之余,放松一下,结果还要被朝臣各种参本阻挠,连带着魔术师也被诬陷扣上了罪名。
这让崔桃不禁想起了如今的皇帝赵祯,跟他祖父的遭遇简直如出一辙,回头司马光一出现,他也看不了女子相扑了。
“韩推官是想到这幻蝶之术,可能袁峰的祖上有关系”崔桃问。
韩琦点头,“我仔细思量过了,若只说是一般的蝴蝶,该不至于可以救人发财。便想起少时曾听人讲过,以前在山南东道那边有人擅幻蝶之术,引得大家竞相观看。”
崔桃佩服之至,继续拍马屁称赞“韩推官连小时候听过的事儿都能清楚地记到现在,脑子可真聪明好用”
韩琦轻笑了一声,“确实记性好,那你以后在我面前说话可要慎重了,因为我都会记住。”
崔桃听出韩琦话里有话,正要逗他一句,就听到王钊从外面急急地跑过来。
他脸色异样,眼睛里流露出慌张,王钊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显然他是被吓到了。
“出怪事儿了不,可能是闹鬼了也可能是我见到妖怪了”
韩琦令他冷静片刻再说话。
“属下按照崔娘子的建议,从距离兰花巷最近的米铺查起,查到一家叫开泰米铺的地方,我们几个人刚进去,便见柜后算账的一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黑。当即就觉得他符合凶手的样貌描述,我们便要去找他问话。
谁知这男子见了我们之后,先是愣了,然后转身就跑。这明显嫌疑更大了,我们就追呀,结果我们眼见着他跑至米铺后屋的门口处,却忽然有好多蝴蝶出现,都落在他身上,再一眨眼的工夫蝴蝶没了,人也没了。我们搜遍了米铺里里外外外,前前后后,都没有找到这男子的人影。”
王钊说完这些,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见鬼了。
“属下等在米铺的仓库内发现有一隔断出来的小屋,里面供奉了一个没有字的牌位,前头摆着香炉,两盘果子,还有袁峰的人头。”
王钊说到这的时候,一脸瘆得慌。他做巡使也有几年了,经历大小案子不少,很多残忍的杀人方式也见识过。但这么邪门的案子,还是第一次。眼见着嫌疑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说,这厮居然还敢把人头一直留着,供奉在家里,也不嫌弃有味儿。
“想不到韩推官刚说了幻蝶之术,这幻蝶之术就来了。”崔桃遗憾自己没有跟王钊他们一起去搜查,这样她还能涨涨见识。
案件如此稀奇古怪,韩琦自然也要亲自到场去瞧一瞧。
崔桃到了开泰米铺之后,先去看过库房里袁峰的头颅,确如之前在兰花巷推测的那样,袁峰后脑受到重击,一击致命。
崔桃命随她一起来的王四娘和萍儿收好袁峰的头颅,回去跟身体其他部分拼接在一起,也算可以让袁峰全尸下葬了。
王四娘和萍儿虽然跟着崔桃见识了不少死尸了,可应对这种斩首下来的头颅是第一次。俩人都犯怵,但该做的事儿还得做,这是当初她们的承诺。
萍儿就将布袋子打开,双手伸得尽量距离自己远一点,“我撑袋子,你负责放头。”
“给你精明的”王四娘嫌弃一句,但她也知道萍儿没那个拿头的胆量。她戴好手套,便找准位置,闭着眼睛将袁峰的头捧起来,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然后就将头小心地置入袋子中。
二人随即出了米铺,打算将头颅送回开封府。
这时候,韩综带着欧阳修往米铺这边过来,正瞧见二人。
萍儿见到韩综,当即紧张起来,脸开始变红。
王四娘倒是不客气,见到韩综就打了招呼,毕竟她之前跟韩综还有车换毛驴的情意。
韩综倒也客气,笑问王四娘“你们这是”
“送人头回去”王四娘敞亮道。
韩综的目光随即就因寻人头而落在了萍儿手上的袋子。
萍儿手抖了抖,当即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好容易才见到他一次,她居然在拿着人头,太尴尬了
萍儿对韩综哭道“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什么”韩综不解地看向萍儿。
萍儿更加紧张,眼泪却更汹涌,“不是有意拿拿人头。”
“你不拿谁拿莫不是你打算让崔娘子拿”韩综眼色立刻冷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是我、我拿。”萍儿赶紧手里的袋子攥紧,小心提着。
韩综温柔地对萍儿道“这就对了,以后这种粗活麻烦都由你们来干,可不许让崔娘子有半点辛苦。”
韩综说罢,便叫上欧阳修一起进去。
欧阳修却不进了,盯着萍儿手里拿着的袋子,“我想跟她们一起送袁兄的头回去。”
韩综不及回话,就听身后传来崔桃不欢迎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这不是凑巧了么,欧阳兄与我正在街口的酒楼里,听说这边出了案子,凶手跑了,料到应该跟袁兄的案子有关,当然要来看看。”韩综好脾气地解释道。
崔桃不大信韩综的话,看向欧阳修,见欧阳修点头了,她才打消怀疑。
韩综见崔桃如此信任欧阳修,便有些不爽快,却也没多言,只问崔桃这案子查得怎么样,可有什么让他帮忙的。
崔桃本来不想搭理韩综,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料想到韩综似乎知道不少消息,便问他“你可知幻蝶之术”
“知道啊,前几日还见过呢。”韩综立刻道。
韩琦紧随而至,听说这话后,跟崔桃一起看向韩综。
作者有话要说侯莫陈利用是人名,少见的三字复姓侯莫陈,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应该可能是个少数民族吧。
今天基金跌得我心痛,赔了好多,我就卡卡卡文了,我宣布我不是鱼了,是一把绿油油已经被收割了的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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