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60命

    临近年关, 清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让安倍晴明从平安京光明正大的溜出来秋天过去冬日降临,温度降低的同时, 也迎来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相当重要的一个节日。

    新年。

    作着男装打扮的樱姬混在了商行的员工里面,她端着饭碗, 里面是大概装了三分之二的柔软米饭, 上面盖了三种炒菜, 满满的装了一整碗,与旁人相比,樱姬碗里的饭菜属于较少的类型。

    因此,总有些觉得她这个“小子”吃得太少的前辈,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樱姬, 想让这个看上去就不堪一击的后辈, 再多吃上一碗。

    樱姬不不不求求你们放过我吧qaq

    她连忙端着饭碗来到了阎魔爱的身边,脸上挂起了有些讨好意味的表情,将饭碗向上托了托,给前辈们看了看, 她真的不需要再多来一勺饭。

    “呼。”

    顺利的吃下饭的樱姬松了一口气, 她偏了偏头,朝着阎魔爱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每次都来麻烦小爱对了, 上个月的工资我买了糖, 等回去后分你一半”

    她已经可以熟练运用来了商行后新学会的词汇。

    “没关系。”

    阎魔爱表情平淡的点点头。

    在总是板着一张脸, 看上去就和博多藤四郎众人眼中公认的商行负责人关系较好的阎魔爱面前, 其他人莫名的觉得矮了一级。但凡在商行呆了有一段时间的人, 都知道这面无表情的“小矮子”, 是内定好的下一任负责人。

    毕竟那厚得让人望而生畏的各种作业, 阎魔爱都有认真完成交给博多。

    光是看在这一点上,大部分的商行员工都会对阎魔爱抱有敬意,况且在这个读书写字属于上层人士专属的年代,拥有知识这一行为本身,就足够让人主动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樱姬也是属于拥有知识的这小部分人。

    但或许是她总是在笑着,或者说气质柔和,散发着一股好欺负的味道,那因为不熟悉而带来的生疏,很快就消散了个干净。

    证据就是,商行的前辈们敢大笑着说像樱姬这样的小身板,哪有什么本钱去娶个老婆,却不敢对着阎魔爱说同样的话。

    当然,樱姬和阎魔爱两人在作男装打扮时,都会有一个相应的假名,就连那过于出众的外貌,都在符咒的遮掩下变得普通起来否则两人是女子的身份早就被发现,毕竟周围是一群老油条,哪里看不出来这点问题。

    并非是清彦要求她们如此,而是以着女子身份做着世人眼中,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时,总会引来非议和狭促的眼神。

    她们二人本就是在与世界对抗。

    如果这些争议能够因着衣物的变化而消失,进而让她们的计划更加顺利一点,那换去行走起来颇不方便的衣裙,对于樱姬和阎魔爱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

    如果两人最后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尸骨在表层的脂肪肌肉消散去后只剩下白骨直到许久之后,才有人发现,原来这两位改变了历史进程的“男人”,其实都是女子时,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想到这点时,清彦特意用月光为她们两人织了薄如蝉翼、披在身上时完全察觉不到的一层纱,纱的功能与那能够遮掩长相的符咒功能类似,但出自清彦之手后,就不再需要定时的更换新的符咒。

    “还有一定的防护功能。”

    清彦还给两位少女展示了一下薄纱那读作一定,写作让人震惊的防护功能,付丧神手中的刀剑连续数道的劈砍,在那层细纱上无法留下一丝痕迹。

    樱姬“”

    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然而只要想想有了这层防御后,自己在外行走时带来的便利,樱姬就无法将拒绝的话语顺利的说出口。

    清彦大人总是能够拿出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来。

    不止为何,樱姬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文字,他就像是计算好了每个人的需求,再踩着对方的底线上摆出了选择。

    没有人能够拒绝。

    “非常感谢您,清彦大人。”

    阎魔爱干脆的收下了这份馈赠,她向清彦行了大礼,用着极为郑重的姿态,向对方阐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诶”

    樱姬有些慌张的左右看了看,在发现没有人能够给自己参考意见后,她心一横,像阎魔爱那般道出了谢意。

    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她的心跳在砰砰狂跳,就连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能够将重伤的小动物救回时都没有这么激动,“非常感谢您,清彦大人。”

    “我很期待。”

    清彦收下了两人的谢意,那叠起来似乎还没有一根羽毛重的薄纱,轻飘飘的落在了两位少女的手边,“你们两个,或许会留下了不起的事迹来。”

    关于这一点,清彦已经从空白的口中得到了确认。

    不过他把这来自于未来的讯息隐藏了起来,要是剧透得太多,影响到樱姬和阎魔爱的发挥就不好了。

    “我会努力的”

    两道柔软的声线重叠在一起,其中的坚定与果敢却让人为之惊叹,在这一刻,历史书上,一段属于她们二人的历史写下了第一笔。

    在未来的岁月里,这记录会变长增多,而产生的影响,就如同那投入了平静湖面的石子,不断的扩散开来。

    清彦但笑不语,他摇着扇子,让做好了决定的两人离开。

    说起来,他对于樱姬的抉择还是有着些许的惊讶,她在进行了认真思索与艰难抉择后,选择站在了阎魔爱的身边,与她一起,迎上了此时的世界默认的潜规则。

    据博多说,樱姬的转变来自于一次商行定期的施药。

    商行的诞生,本就是付丧神的一次探索,特别是博多藤四郎,在学习了现代社会总结出的商业经验后,他的心总是在蠢蠢欲动。

    清彦给了他这样的自由。

    于是博多借着商行的存在,收集着有趣的书籍字画,将各种珍贵的艺术品,还有只有去了当地才能看到的特产,一车车的送到了清彦的面前。

    与那些跳出了阶级便把之前接触的人都化为下等人的其他商人不同,博多的心中有着对于底层人民的同情。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应该同情着那些人的人类,对于眼前上演的犹如地狱一般的惨状无动于衷,反而是一开始没有这类想法的付丧神,在走出了本丸那片四方形的天空后,无法抑制心中想要帮扶对方一把的心情。

    活下去太难了,在这般艰难的处境面前,人命都显得微不足道。

    但人命不应该这么被轻贱。

    博多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他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双眼能够注视到的地方,让这类事情越来越少。

    而施药,就是他与药研商讨后的一个行而有效的方法。

    与贵族那得了病就能够立刻请医师上门,医师没用还有着一大群阴阳师候在门外的情况不同,平民,特别是那些需要每日辛苦劳作才能换取活下去的口粮的人来说,生病等同于去死。

    胡乱的吃上一些山间杂草熬制的汤药,运气好了就这么挺了过来,带着感恩的心情继续投入和从前没有差别的辛苦劳作;运气不好了,就这样闭上了眼,重新进入轮回。

    他的家人们甚至都没有为他感到悲伤的时间,一个人死了,剩下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他们得一刻不停的工作,否则只会越来越糟糕。

    人命就像是机器身上那可以替换的齿轮,一个坏了,另一枚新的就补了上去。

    没人会在意坏掉的齿轮会怎么样,那般廉价的东西,有关注的必要吗

    博多会微笑着告诉你,有。

    如果他也像其他人那般冷眼旁观什么都不做,又和当初把付丧神当成了工具看待,往死里压榨也不会感到不安的时之政府有何区别

    之前在全国寻找医师时,博多发现,原来隐在了乡野之中的医师数量还不少,这些医师大多生活窘迫,救人治病时也会选择更为便宜常见的药材别说贵的买不起,就连着普通的款,都有不少人掏不出钱。

    这些人有着一颗救人的心,奈何在救人之前,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

    他们需要吃穿,有的还需要养活家人,不能耗尽家财,专门去做慈善。

    然后博多就给了这些医师做慈善的机会。

    他让医师们针对通常会出现的病状,整理出了差不多能够将常见病症都治好的药材包类似于现代的感冒药,有了相应的症状后就可以按需服用,接着又搭起了几条商路,专门用来收购所需的药材。

    每个月三次,这些药包会变成汤药,送进病者的口中。

    其他时间有这类需要的话,也可以去商行买价格低廉到让人觉得月辉商行这是在亏本销售,买走了这些药包的人,会在心里感谢着这份难得的好意。

    等到他们之后赚到了稍多一些的钱,有余力买上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时,这些人总是会迈进月辉商行,从不考虑其他。

    原本以为自己会亏的博多,最后还会惊讶的发现,短期内是亏了,可从长期看却是赚了不少好人有好报,就是这么的奇妙。

    樱姬是在知道了施药这事后,主动要求加入队伍。

    在这之前,她所见到的病人,都是她的城主父亲,叫人将她唤到殿前,在患者家属那悲痛交加的眼神中,释放了“奇迹”。

    人救回来了,樱姬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不是被关在了深院没有能力接触外界的笼中鸟,经常来看她,还会给她带上些新鲜玩意的乱,会在不经意间告诉她和外界有关的信息。

    而她所知晓的死去的人的数量,远远赶不上自己救回的那些。

    原因很简单,她的父亲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只有奉上足量的金银,才能够让这位有着将人从黄泉拉回的女神出手的机会。

    她知道这样不对,她想要改变这一切。

    但在施药前,博多特意找到了樱姬,不让她随便用自己的能力去救人。

    “人类的韧劲远比你想象的要强。”

    博多的话轻轻落在了樱姬的心上,“况且起死回生这事唔,还是别出现的比较好,我们这个普普通通的商行,接受不了这种奇怪的事。”

    樱姬差点被博多这话说得抬不起头来。

    什么叫普通的商行,什么又是奇怪的事我的能力很奇怪吗,能够消除他人伤痛的能力,原来属于奇怪的那部分吗

    最后她还是换上男装,没有临阵脱逃。

    生着病的人看上去要虚弱几分,可让樱姬震惊的,是这些人眼中对于生的渴望。从她手中递出去的药水,变成了希望的载体,从口中落进了腹中,驱散了那虚弱的气息。

    有时候还能听到旁人的闲聊。

    内容不外乎是,从前可没有像月辉商行这么好心的存在,谁家生了病,那都是全看老天愿不愿意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有些家庭实在是太困难了,谁生病了就干脆趁着夜色扔出门外。

    少一个人,少一口饭;少掉的这口饭,可以延续另一个人的命。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这就是笼中鸟从未接触过的残酷。

    樱姬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处,难得露出了柔弱的一面,她低头垂泪,心脏痛得要绞起来。

    阎魔爱递给了她手帕,语气平静的告诉她,是的,这就是真实。

    “在我所住的村子,村民们为了之后的风调雨顺,会每七年向山神供奉一个女孩。”

    然而山神收下了女孩,所庇佑的,也只是田地的收成而已这也只是村民们的臆想而已,如果丰收了,那就是山神的保佑,如果收成不好,那就是自己伺候田地不够用心,亦或是山神不喜欢送上的女孩。

    因此当村民发现本应该死去的阎魔爱还活着的时候,会那么的气愤。

    他们把田地欠收的痛苦,和自己无法安然活下去的绝望,一股脑的宣泄在了女孩的头上,有的人暴跳如雷,认为家人生病都是因为阎魔爱没有好好的去死。

    她要是死得干脆利落,就不会有这些多余的事。

    “我不想死。”

    阎魔爱坚定的说道“我也不想还有人,再因为这种理由去死。”

    她在怨恨着那些期盼自己去死的村民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也是被山神所庇佑的一员,她自己,还有她的父母,和她有关系的人,能够安然的站在这里,都是建立在他人死亡的基础上。

    所以我应该去怨恨谁

    不,我应该去改变,让这份怨恨彻底的终结。

    “我”

    樱姬抬起了头,手慢慢的握成拳,“我想要改变那些人生了病后只能等死的现状。”

    阎魔爱听了后,露出了极为美丽的笑容来,她很少会这样笑,那份深沉的美丽,让樱姬难以挪开视线。

    “你要做的事情很难。”

    女孩用着清彦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劝着樱姬,“是与整个世界在对抗。”她歪了歪头,那剪成了平整造型的刘海向一边微微倾斜,“也可能努力了很久,却看不到什么改变。”

    “没关系”

    少女大声的说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下所有的人,我无法背负起天下人的痛苦,但是”

    “但是,我至少要去做些什么。”

    她的笑容是同样的美丽,其中那与脆弱虚幻相关的部分褪去,是独属于樱姬的坚定与果决,“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我愿意为之努力到生命终结的那刻。”

    “那我们,是同伴了。”

    阎魔爱拉起了樱姬的手,很是平静的说道“我们要一起努力。”

    “嗯”

    少女用力的握了回去。

    博多并不知道樱姬在施药结束后还和阎魔爱有了如此这般的一番对话,他只知道,在这之后,心中还有着一些抵触的樱姬,将自己彻底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感觉自己是在压榨童工。

    橘发的付丧神看了看身边那比樱姬还要小的阎魔爱,默默的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这是她们自己要求的话,那就这样吧。

    他确实是舍不得这两个好用的人手。

    来到了城中的羽衣狐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动静,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等待着某个人的命令。

    她的“安分守己”,让付丧神有了规划战场的机会。

    凭心而论,一座城的建立并不容易,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一座房子的倒塌,也许就是一个家庭的破灭羽衣狐手下的亡魂已经足够多了,没有必要再给她增添新的战绩。

    况且

    付丧神们私下里也讨论过此事,一致认为,如果把普通人牵扯其中的话,他们的清彦大人一定会非常生气。

    这就像是孩童在面对成年人时的无能为力时相似,天生的能力差距,让弱者在面对强者时陷入了无法反抗的局面里。

    他们真的不想反抗,真的是愿意接受降落在头上的悲惨命运呢

    别想了,弱者可不意味着受虐狂。

    他们为什么要好日子不过,去忍气吞声,打落了牙齿还要混着血水往肚子里面咽。

    还不是没有办法无力改变,只能这样被迫的接受。

    这是不公平的事。

    或许有人说,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多了,又不缺这一件但不凑巧的事,这不公平恰好落在了清彦的面前,他看不惯,所以他不想这种局面出现。

    作为清彦的臣下,付丧神们自然是愿意阻止这一幕,他们对于弱者那天然的同情心,让他们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付丧神不是人类,却要比人类更像人。

    这又是一个让人觉得很有意思的事。

    等到初雪降临,城中洋溢着新年的气氛,博多和阎魔爱天天扒拉算盘到深夜时,商行后院的氛围几乎要冷得滴水成冰。

    清彦与刀剑们所在的院落,就像是独立于整个空间的其他地方,没有沾染上一丝欢喜的氛围。

    而这一切出现的原因,与坐在了清彦对面的男人有关。

    他穿着狩衣,却是一般阴阳师不会去碰的黑色,这身着浓墨一般颜色的男人,似乎能够融入到黑暗之中可他却有着与安倍晴明完全一样的容貌,那勾起浅浅弧度的嘴角,与眉眼中的轻松写意,旁人无法模仿。

    “你不是晴明。”

    清彦半垂下了眼眸,手指摩挲着扇子下面坠着的木哨,表面早已变得光滑一片,“他在哪里。”

    “你是说那个胆小鬼吗”

    姑且被称作为安倍晴明的男人,毫不在意自己被数位付丧神杀气锁定的现状,他拎着茶壶,朝着自己面前的小杯里倒上七分满,端起后浅啜了一口,“好茶。”

    “果然,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这月辉商行。”

    他似是在感慨月辉商行的财大气粗,放在杯子的手却没有一丝留恋,“你还是不愿合作吗。”

    这是个疑问句,安倍晴明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在问题出口前,他就知道了唯一的答案。

    “当然不。”

    清彦的回答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从你搅乱了他人的命运,将无辜者牵扯进来时,就再无这可能性。”

    “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

    安倍晴明微微的摇着头,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原来你也是这样无趣的人。”

    他就像是在抱怨,你怎么和其他那些普通人一样没有意思。

    清彦简直要气得笑出了声,他呵呵一声,将扇子抛给了身旁的近侍,防止自己一个生气将扇坠捏碎,“十二生肖的事,是你告诉草摩家的”

    “是我。”

    安倍晴明诚实作答,他还有点疑惑的反问,“你不应该早就知道的吗”

    “那些能够洗去妖怪的神智,将他们变成只会听从命令的血池”

    “你说那个啊。”

    黑衣的晴明摆出了思索的姿态,像是在记忆中翻找着清彦所说的那部分,“那东西建起来很不容易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太低级的妖怪的血派不上用场,太高级的又过于强大,小妖怪跑进去后很容易死掉试验了多次后,才得到了一个明确的配比,这个词我应该没有用错吧。”

    男人就像是猜对了谜底的孩童一样露出了纯粹的笑来。

    “后来我发现,不管是人还是妖怪所产生的怨恨,都能够成为血池的养料后,就轻松很多。”

    他像是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这事情的细枝末节,却被血腥气填满。

    “还要听别的吗”

    安倍晴明主动询问着清彦,“或许你听的多了,就愿意和我合作了有你帮忙的话,也许要比我想象中更快的达成目标。”

    “可以冒昧的问个问题吗”

    鹤丸国永举起了手,一副乖巧的模样,并且在出声前,他还和清彦有着短暂的视线交流,得到允许后才加入了谈话,“您口中的目标,是指”

    “天下太平。”

    晴明秒答,“哦错了,这是那个胆小鬼的愿望而已,我的话”他又沉思了起来,继而扯开了嘴角,“是秘密。”

    鹤丸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处中二期的青葱少年吗还玩这个

    “噗嗤。”

    清彦的笑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天下太平”他重复着对方的话,“那人的目标,绝对不可能是这个。”

    “哎呀,被看穿了。”

    安倍晴明丝毫不觉得尴尬,当面被人戳穿胡扯这事根本走不进他的心,“确实不是。”他微微一笑,“但也差不太多。”

    至于目标具体是什么,他直到离开都没有说出来。

    没有了外人的庭院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温度,被压制得几乎熄灭的炭火,在送进一些风后“呼”的燃起,带起的温度让付丧神那凉透了的指尖略略回暖。

    “晴明那个蠢货。”

    清彦骂着对方,如果正主在他面前,他绝对会一拳挥上去,将那张总是带着轻松笑意的脸打歪,“竟然把自己逼到了这个程度。”

    付丧神们安静的跪坐在一旁。

    他们对于安倍晴明的认识,比起完全不认识这位阴阳师的要深,却也仅仅停留在这人是清彦的友人的程度上。

    “清彦大人,您之前说那不是真的安倍晴明。”

    疑问没能得到回答的鹤丸换了个提问的对象,“那我们看到的是”

    “晴明的灵魂被分成了两半。”

    安倍晴明本人没有遮掩这事实的想法,被他气了个半死的清彦,自然没有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意思,“现在主导着他身体的,就是被分出来的一半。”

    刀剑们面面相觑。

    灵魂原来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分开的东西吗

    你说那人是安倍晴明好的,明白了。

    任何事情出现在这位大阴阳师的身上,都不会显得违和。

    而作为清彦的臣下,付丧神们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该如何解决对方。

    “如果斩杀了这人的话”加州清光喃喃自语,“好头痛,那安倍晴明到底还在不在,他这种情况到底应该怎么算”

    刀剑就算暗堕了,也还是从一而终的一个灵魂,暗堕带给他们的印象可以说是痛彻心扉,就连骨髓都在被搅动,难以想象将灵魂分成两半的痛苦。

    不看别的,光是看在能够忍住痛苦的份上,安倍晴明是个铁血真汉子

    “而且一半灵魂的话,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投胎转世吗”

    大和守安定问了个实在的问题,他还拿自己看过的书中内容举例,“海那边的种花家,有写到说,只是丢失了一魂或者一魄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像安倍晴明这样分成两半的”

    进入轮回也只能轮回出个残废吧这不是在讽刺对方,而是真真切切会出现的事实,或者更惨一点,因为这份残缺,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轮回的方式。”

    清彦向远处看去,视线似是越过了高矮不一的屋檐,落在了城主府的位置,那安静等在了屋中的羽衣狐,正用着关切的眼神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安倍晴明。

    得想个好一点的办法才行。

    捏了捏眉心,清彦大概能够推测出晴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要说的话,好心办坏事能够概括他的行为从初次见面时,清彦就发现,安倍晴明在对于妖怪的态度上的不一般。

    他是人类与妖怪的混血,站在人类的那边,却没有彻底的将属于妖怪的那部分从身上排除开来他有着能够赏月饮酒的妖怪好友,也会放过一些无意中做了坏事的小妖怪,没有将妖怪一网打尽。

    残酷与温情并重,矛盾的两边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安倍晴明这个横跨人与妖两界的阴阳师。

    晴明其实很喜欢妖怪那闲适的生活,天生地长的小妖怪诞生后,懵懂的在乡野中生长,有的会得到他人的照顾,顺利的长大,有的则会经历一番风雨,这些苦难会在未来变成宝贵的经验,让妖怪更加强大。

    这些可爱的万物构成的一切,就是晴明想要守护的对象。

    然而人类中有着想要将妖怪彻底灭绝的人存在,妖怪里,也有着想要奴役人类,站在对方头顶的妖怪存在。

    这两部分人所挑起的争端,将人类与妖怪的两个阵营划分得更加明显,即使是不想加入这场纷争的人或是妖,也不得不在紧逼而来的战火下选择战队。

    只要站了队,后面的一切就不再受当事人的控制。

    他们做着违心的事,夺走了敌方的生命死前的怨恨污染着这些人与妖的身和心,一开始的不情愿,在血液浸满了双眼后,污染了本应清醒的神智。

    再继续下去,那宛如桃源乡一般存在的净土,会被血与火彻底覆盖。

    “想要拯救所有人的人,最后都会迷失。”

    清彦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着过去所知晓的事情,“倒不如自私一点,着眼于眼前的人与事晴明想得太多,却又想得太少。”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当两方的争斗到达顶峰时将二者一网打尽,虽是饮鸩止渴,却能够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妖怪同样,但至少有了这段血腥的历史在前,他们会动动那几乎没剩多少的大脑,知道越线过火的话,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是结果,同样是个警告。

    被分出来的那部分灵魂,甚至都已经给自己铺好了后路,比起那带着守护之心的安倍晴明,他的想法更为简单纯粹如果世间只有一个声音的话,那不是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了吗

    白晴明与黑晴明的想法不同,方法却可以相似。

    将挑起了纷争的人与妖杀尽前者追求的是以杀止杀后带来的敬畏,后者所求的,是站在顶峰,无人能于自己抗衡的强大。

    “那清彦大人,我们要怎么做”

    付丧神们对视一眼,觉得自己无法从清彦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真相,那就干脆不要去想这些麻烦的东西好了他们只需要考虑清彦想要做什么,然后去完成对方的愿望就好。

    “让我再想一想。”

    清彦摇摇头,让付丧神们先退下。

    世间难得两全法,可他就是想要挑战极限。

    安倍晴明当年的批语救下了他的命,清彦无法从对方的口中得知,那首与萤火相关的诗,到底是在说他的生命如萤火般短暂,还是说他就是那年年都会出现的萤火,长命百岁

    总而言之,清彦靠着批语活了下来,跌跌撞撞的等来了付丧神,又过上了数年神仙般的日子。

    与生命对等的,唯有生命。

    合上了眼,清彦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初雪的那天,温度倒不是特别的低。

    清彦坐在了缘廊边上,注视着漫天飘舞的细碎雪花,不时的有几片落在他的膝上变成鬼后身体冰凉,就连这应该被体温烘化了的雪,都可以长久的保留住完美的姿态。

    他轻轻挥手,扫去了膝头的雪;从墙外传来的笑闹声,彰显着普通人心中的快乐与欢喜,他们畅谈着对于来年的愿望,明明只是刚说出口而已,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已经实现。

    这就是晴明想要守护的一切啊。

    也是清彦所钟意的世间。

    如果再次睁开眼时听不到这些声音,应该会很寂寞的吧。

    摹地,清彦的嘴角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他摘下了手腕上那串红珠,交给五虎退后让他收好,等到以后草摩家的猫诞生后交给对方。

    “接受负面情绪的猫,要是没有这东西的话,可能会变成丑哒哒没有毛的那种。”

    大概是想到了橘猫枇杷那没毛的样子,清彦的笑意加深,“要是让枇杷知道自己变成了那样,一定会被丑得哭出声。”

    五虎退将手串细心收好。

    他的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审神者的话,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我在想什么呢。

    短刀摇摇头,将这不吉利的想法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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