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俞鹿盯着萧景丞毫无血色的脸,脑海里懵成了浆糊。
萧景丞怎么会出现在佛安寺
才在房间里待了一小会儿,血腥味就浓得不容忽视。他的伤口草率地裹了几层白布, 还是有血丝渗出,不用看都知道, 底下的伤口有多深。下手的人是想杀了他的。
堂堂大将军萧齐的儿子, 伤得半死不活的了,却不在自家府上休养,反倒出现在了这座山中寺庙的后院杂物房里。
唯一的解释他并非不想躺在家里休养, 而是不得不逃。
在逃命的间歇, 根本无暇停下来好好处理伤口。
俞鹿的脑海中, 立马就浮现出了萧家注定会遇到的那一场浩劫。
现在是六月上旬。在原剧情里,永熙帝也确实是这一个月里对萧家动手的。之后, 萧景丞还被瓮中捉鳖,在舒城里狼狈地东躲西藏了几天时间,才逃了出去。
但是, 为什么她完全没听见萧家落难、萧齐被乱箭射杀的风声她父王的消息那么灵通,也没收到风,太突然了吧。
系统“永熙帝汲取了嵇家的教训,事情办得太高调, 会激起民愤。这次他的目的是暗中将萧家灭门, 将影响降到最低。换言之,他从一开始, 就打算将事情瞒死,做成意外假象的。只不过没想到有一条漏网之鱼跑了出来罢了。”
灭门联想到那种修罗地狱一样的情境,俞鹿的身子,就微微地颤了一下。
在俞家里, 同族互戮的事情时有发生。但灭人家的门,下这么狠的手,还是罕见。
所以,真的不能怪萧景丞和嵇允处心积虑地反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俞氏赶尽杀绝。
有血性的人,都会这么做的。
那么说来,她昨天晚上在荷花池旁边,疑似看到了嵇允在和人说话,十有不是错觉。
那时候,嵇允应该是从萧家的忠仆手里,接过了萧景丞这个人,暂时藏在府中。因为第二天,靖王妃就要来佛安寺祈福了。这正好是一个光明正大地离开舒城、而且不会在城门口被卫兵盘查的机会。
至于萧景丞为什么明明交情不深,却愿意在走投无路之际,暴露行踪给嵇允,寻求他的协助,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这四个字吧。
俞鹿的心思飞快转动,从来没有一回那么清晰过。
难怪了在原剧情的时候,她就猜不到,嵇允究竟是如何用通天本领,将这么一个大活人给弄出去的,又是如何安置伤员的。
原来,他是利用了靖王府的马车将萧景丞带出城,藏到佛安寺来的。
由于一早就被剧情告知过嵇允会利用她,所以,在“利用说”得到证实的这一刻,俞鹿并没有多难过,唯有“果然如此”的感想。
就在这时,外间的空庭里,远远传来了几个僧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正在朝这边靠近
俞鹿犹豫了一刹,就回到门边,将木门合上了。
阳光猛烈,透过窗纸照在明亮的屋内,在地上留下了花鸟状的木头阴影。
门外,几道抱着经书的僧人影子走了过去,并未发现门后方的异常。
系统“叮,支线剧情提示萧景丞情况危殆,请宿主给予处理。”
俞鹿“”
她在萧景丞的身边蹲下,发现他的确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这人是一个重要人物,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毕竟,“维护剧情”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俞鹿摸了摸身上,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荷包里装了一些参片。
之前,俞鹿染了风寒后,靖王妃看她体弱,就命人给她备了一些上好的贡品参片,每天让她含一块在舌下,益气养生。
不知道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吧。俞鹿倒腾了一下荷包,倒出了一枚参片,皱着脸,趴近了些,想将参片塞进萧景丞的嘴里。
谁知道,这家伙昏了以后,还是警惕如鸡。牙关咬得紧巴巴的。
而且,似乎被她的动静骚扰烦了,萧景丞烦躁地蹙了蹙眉,冷不丁地一甩手,推开了她。
俞鹿一下没稳住,被他推倒了,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下她一瞪眼,也来气了,猛虎状扑上前,扣住了萧景丞的手腕,双手齐上,粗鲁地硬掰开了他的嘴,将参片给强行塞进了他舌下。戳得太用力,萧景丞两眼翻白,似乎都要呕了。
系统心惊胆战地说“那啥,宿主,你悠着点啊他都只剩半条命快嗝屁了啊。”
俞鹿“这能怪我吗是他逼我霸王硬上弓的。”
萧景丞被弄得很难受,气息微弱,将断未断至极,舌底下突然有一阵清苦回甘的气息化开了,渗入他的经脉中,将他那口快要从肺部里散尽的气,猛地吊了回来。
系统“叮,因宿主成功维护剧情,进度条更新为25。”
俞鹿嫌弃地在萧景丞的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手指沾上的唾沫。忽然,她再度听见了一阵明显压低了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个僻静的院落而来。
系统“宿主,躲起来。友情提示不藏好的话,可是会死得透透的哦。”
俞鹿“会死”
她吃了一惊,却不敢怀疑。环顾四周,慌忙地滚到了几个垒起来比人还高的箱子后,躲了起来。
多亏这里的杂物够多,藏个人也是轻轻松松的。
俞鹿将散落衣角都拢好了,门便同时被推开了。
三道人影,被阳光投映在了木地板上。俞鹿屏住呼吸,却没等到这三人往里面走。
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问“嵇公子,怎么了这扇门有问题吗”
“叶子掉了。”说话的,是嵇允的声音。
只见三人中,最修长的那一抹影子,蹲了下来。看样子是拾起了门槛上的一片落叶,淡淡地说“我看过佛安寺后院的屋子,门只有内栓,而无外栓。虽说此处少有人推门进来,我亦只是短暂离开一阵,但是,谨慎起见,在关门时,我还是在门缝上夹了一片树叶。”
换言之,若是门被动过,那片叶子就会落地。
俞鹿霎时如坠冰窟。
她进门时根本就没有仔细检查,谁能想到嵇允的心思那么缜密啊
这究竟是什么狗屁支线剧情,是送命剧情才对吧哪有正常人会在意那种细节。
最开始的那个低沉的声音,骤然警惕“你的意思是有人进来看到过少爷”
这个家伙叫萧景丞做少爷,估计就是拼死将萧景丞救出来的萧家忠仆了。
嵇允说“不好说。”
俞鹿的心脏卜卜跳,慢慢地后退。
这三人已然跨了进来,她也终于看清了对方全貌。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壮、肤色黝黑的。作武夫打扮的男人。
随后,便是嵇允。
这会儿,留在山路上搬树的人,都还没回来。
看来,嵇允是故意假装留在山下面的。
搬树那地方,人员杂乱,消失一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走另一条道路上来山寺,将萧景丞从藏身的马车中带出,安顿在这里。然后,出去接应萧景丞的人。
万一东窗事发了,嵇允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也就是说,她刚才,是正好乘了嵇允短暂离开的空隙,进了房间。
最后一个进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人,是一个背着药箱子的郎中。
那武将说“大夫,你快给我家少爷看看他伤势如何吧。嵇公子,我们检查一下这个房间。”
俞鹿的脸色变了,忽然瞥见了旁边有一块帆布,盖着一些杂物,急中生智,挪了过去,趴着钻进了帆布底下。
生死关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她都惊叹一贯笨手笨脚的自己,可以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就快速地藏起来。
从帆布和地板之间的缝隙,她可以看见那个武将的靴子,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那双靴子在周围的空地转了转,忽然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这里有一只老鼠。”
俞鹿吓僵了。她是被发现了吗
说那迟那时快,她的后背上,有个玩意儿隔着帆布,动了一动。
一只浑身黑漆漆的老鼠,从她的背上跳了下来,倏然溜掉了。
那双靴子顿了顿,才说“这边也没人,老鼠也遛了。”
房间另一角,嵇允的声音笑了笑“那也许是我多虑了。”
俞鹿“”吓死人,原来那武将说的老鼠,是真的老鼠。
外头,那郎中已经给萧景丞重新处理了伤口,换了药,一边说“这位公子失血过多,气随血脱,且创口太深了,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不过这脉搏,这气象,倒是比上山前要稳健一些了。”
俞鹿“”
她喂的参片这么有用吗
系统“是的哦。萧景丞那口气本来快上不来了,是你的参片给他续了命。”
俞鹿趴了好久,才等到他们离开。
萧家那忠仆临去前,跪下向嵇允行了一个大礼,隐带哽咽“嵇公子,你的大恩大德,谷超没齿难忘,将军在天之灵,必定也是无比感激。要不是你,我们的公子绝无可能逃出舒城如今,城中的御林军查我们查得紧,我会在外面紧盯着动向的。在公子伤口愈合、能承受长途奔袭之前,就有劳嵇公子照顾他了。”
“你起来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嵇允顿了顿,说“这间屋子不够安全。天黑后,我会想法子将他藏到我的房间里,到时候,你不要走错地方了。”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等声音完全消失了之后,俞鹿的腿已经麻了。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她火速地爬了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回到房间,她摸了摸衣衫,才懊恼地发现,平安符上的那两枚玉葫芦,竟是丢了半只。很可能是爬进帆布底下时,落在了里面。
系统“你现在回去找,可能会被杀掉哦。”
俞鹿“那等过几天再说吧。”
当晚,嵇允就随在了搬树的随从里,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佛安寺。
寺庙很大,房间也多。靖王妃每日都在斋戒、抄佛经、聆听佛会。仆人无须从早忙到晚。嵇允有心藏起一个伤号,并不是难事。
俞鹿等了两天,觉得嵇允应该已经将萧景丞转移走了,才摸回了那个杂物房里。
果然,里头已经空了,连血迹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可惜,俞鹿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剩余的那半枚玉葫芦,最终,只得放弃了。
一对只剩下了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俞鹿就将剩余的半枚拆下来,装到了平安符的那个小锦囊里,贴身携带。
两天后,重伤的萧景丞,在床上醒了过来。
他置身在了一个昏暗陌生的房间中,喉咙干哑,身子无一处不痛,仿佛鼻腔里也结满了干涸的血块。
有一个身影,自屏风后走了进来“你终于醒了。”
萧景丞的眼眸慢慢聚焦,沙哑道“嵇允我在哪里”
“我们已经离开了舒城,此处是城外的一座寺庙。”嵇允端来了一杯水,放在了桌子的旁边,淡淡道“要我扶你起来么”
萧景丞性子要强,苍白着脸,自己撑了起来“我的父亲,还有萧家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嵇允定定看了他片刻,道“你还在养伤,先不要想那些了。”
萧景丞揪住了他的衣服,执拗道“告诉我”
嵇允将他的手从自己衣衫上拿了下来,平静地说“萧齐将军已经不在了。谷超去打探过,萧家余下三十八口人,也已被秘密处决。如今消息还未传开,遗体被暂时以无名尸的名字,收在了大理寺。”
萧景丞的眼眶倏然红了,牙齿颤抖,悲愤和恨意无处发泄,只能挥拳,重重地锤了床板一下,腹部的伤口,五脏六腑,传来了一阵裂痛感。
“皇帝打算瞒天过海,让天下以为这是一个意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活了下来。”嵇允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说“萧景丞,不管你信不信,你今日所受之苦,我也曾经品尝过。这天底下,怕是没人会比我更能理解你的感受。”
萧景丞想起嵇家人被降罪一案,表情也扭曲了一下。
“痛不欲生,但必须咬紧牙关活下来,因为我们还有要做的事。”嵇允的眼底,黑幽幽的,透不出光,仿佛渗出了一丝寒芒,停顿了一下,才转向了床上的人“倘若你与我一样,想为亲人报仇,那就尽快养好伤,逃离舒城,再从详计议。据我预计,这座寺庙,不会一直安全下去。永熙帝在舒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你猜他会不会继续往外搜查”
萧景丞哑声道“好。”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嵇允离开以后,萧景丞低头,瞧见自己的外衣被脱了,单衣敞开,还是原本那件。手捏得紧紧的,里头好像有一个硬物。
萧景丞有些意外,展开手心,便看见了半枚陌生的玉葫芦,心里闪过了一丝茫然。
大约人在濒死的时候,都会有预感。昏迷时,萧景丞隐约记得,有一个瞬间,自己是无限接近死亡的。
就在他要跨进鬼门关之际,朦胧中,似乎有人撬开了他的牙关,喂了什么东西给他吃,将他给救了回来。
再往下想,就是一片空白了。
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这枚玉葫芦,会是对方的东西吗
萧景丞的头又开始痛了,捂住了太阳穴。余光看到了嵇允去而复返,萧景丞就将玉葫芦收了起来。
嵇允瞥了一眼,只看到了那枚玉石的形状,但他以为是萧景丞自己的东西,就没问什么。
萧景丞接过了药碗,喝了两口,忽然问“嵇允,这寺庙里,除了你和谷超,还有那郎中,可还有旁人见过我”
“应当是没有的。怎么这样问”
“没什么。”萧景丞抿了抿唇,放下了药碗,语气中流露出了一丝冷酷“嵇允,除了你和谷超,若是还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切记不要留下活口。”
萧家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了。
没有退路,便只能心狠手辣,谨慎再谨慎,免得有人通风报信。
“放心吧。”嵇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苍白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杯沿,说“谷超已经将那郎中处理干净了。”
萧景丞问“我受伤后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你是怎么将我运出来的”
嵇允就将出城的事儿简单地和他说了下。一听见了“靖王府”这三个字,萧景丞的脸上就掠过了厌恶“我们是坐靖王的马车离开的”
永熙帝杀了他全家。萧景丞恨不得十倍奉还于他。
靖王一向都和永熙帝关系亲密。若是杀不了永熙帝,对靖王动手,也足以解恨。
“萧景丞 ,我知道你如今对俞家的人恨之入骨。但你目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嵇允站了起来,沉声说“靖王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要是杀了他的妻儿,你只会暴露得更快。”
萧景丞没吭声,显然也明白是这个道理。
喝完药后,他睡意上涌,慢慢地躺了回去,合上了眼。
萧景丞睡下去后,嵇允将门锁好,走到了阳光充沛的院子里,静静地看佛经。
任谁都猜不到,他背后的房间里,就藏着周朝目前最大的通缉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个活泼娇俏的声音“嵇允嵇允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阳光下,俞鹿像一只快活的小兽,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
嵇允不着痕迹地扫了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地拦住了她的去路,无奈道“郡主,佛门清净之地,不要大声喧哗。”
俞鹿连忙做了个缝合嘴巴的动作“啊,对哦。”
嵇允将书页折了折,轻轻地放到了一旁,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因为它啊”俞鹿扬起了手里的信“这是你的父亲从南蛮寄来的家书。”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求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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