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波澜

    珠县与曲县相隔不过十数里,但风俗截然不同。

    此地讲究未出阁的女儿夭折后家里要给死去的女儿相阴亲,因为他们认为即使是到阴间,没有夫家的女人也是凄苦伶仃的,所以专门会有媒婆专门帮这些人家说和年龄相仿,也是未经婚配便过世的年轻男子来结亲,这种民俗,谁都不碍,也无可厚非。

    但现在却因此闹出一桩怪事。

    有一家的女儿死后化作厉鬼,夜夜寻找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骚扰,被侵扰的男子起初出于羞涩没有声张,但日渐消瘦,找到道观帮其驱除孽祟,真人给出指引,让其速速离家,走得越远越好,女鬼便找不到他,男子听命,离家出走,但半月后却在山野林地发现其瘦如枯槁的尸体,这才被官府察觉。

    此事涉及玄学,官府衙役也没有办法,只将给男子指引的道士抓了起来,但仍有男子表示夜里遭到女鬼骚扰纠缠。

    事情闹到曲县,白琳琅接管。

    白县丞认为事情可从三处入手,一是那死去女子的身家背景,以及详细死因;二是那给出指引方案的道观;三便是那男子被发现尸体的地点,当地俗称野草坡的山谷。

    这一幕雨夜戏拍的就是范凌与白琳琅夜探野草坡。

    范凌促狭,说那女鬼喜欢模样俊俏的,建议白大人好生打扮一番说不定此行另有收获,八成能将那女鬼直接引来。

    白琳琅反问,本官相貌已是一顶一的好,何须另作打扮?

    范凌接道,大人相貌的确顶好,但一身正气肃然,少了几分风流,反倒把那女鬼吓退不敢近前。

    白琳琅信了范凌的鬼扯,于是现在的林阡陌就是这身风流打扮。

    只见他长发半披,头顶束白丝绦,妆容清淡,几乎是半素颜,却点了唇脂,衬得皮肤格外通透清湛,衣衫质料轻薄,长袍广袖,无风自摆,似清泉泻地,又如月色加身,全身上下除了头顶丝带再没一样饰物,像个弱不禁风的俊俏书生,又像月中谪仙,不染纤尘。

    林阡陌站在那,不言不语不动,实则心里在疯狂后悔。

    为什么要接这部戏,为什么要挑战自己,配角它不香吗?

    这不是探案悬疑剧吗?哪来的女鬼?为什么是我来引女鬼,唐琼华会武功应该是他啊!英俊威武阳气足,女鬼不喜欢吗?

    内心活动虽丰富激烈,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孤高,谁也不理的劲。

    反而更让人上头。

    大家小声的抽气,捂嘴,无声的尖叫,但没人敢上前邀请拍照。

    “求你,唐哥,拜托!”唐琼华的跟妆小妹捂着嘴相求:“求你,去和林老师合个照!”

    唐琼华被摇醒,回过神来:“嗯?为什么是我和他合照?你自己不想去合照吗?我可以帮你去提。”

    “不不!我不配!!”

    其他工作人员也猛点头。

    “……”

    唐琼华走到林阡陌身旁,身后的小声惊呼此起彼伏。

    “咳,林老师。合个照好吗?”

    看对方的表情,唐琼华感觉自己会被拒绝,没想到对方居然默许了。

    两人并排站着时,唐琼华明显感觉到对方朝自己贴近了一些,他心里疯狂冒泡:他也知道这是个卖腐剧??他在营业了??

    唐琼华嘴角一提,抬手揽住林阡陌的肩头,果然,这个动作引发了新一轮尖叫高潮。

    唐琼华心里也炸开了,大家真的爱看这个?

    更重要的是,林阡陌没有躲避!

    真没想到,看不出高高冷冷的林帝居然也懂这一套。

    ………………

    正式开始拍摄,大家一秒进入工作状态,,道具组把篝火堆处理好,等火焰点燃,两位主角坐到篝火旁边。

    按照剧情这里林阡陌要说一大堆台词,关于对这个案件的分析,唐琼华饰演的范凌脑筋没有白琳琅好使,这时只负责听和点头以及钦佩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琼华感觉今晚的林阡陌有点粘人。

    在火堆旁落座后,他离自己特别近,而且几乎每说一句台词就要再贴近自己一点,最后近到自己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火焰燃烧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松油燃烧时散发的气味并不难闻,还带一点清香,清香中又带一点苦味,有点像中药,唐琼华有些心猿意马,他纳闷剧组为什么要在松油里添加药材,难道是用来驱蚊?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药香是来自身旁人的。

    林阡陌一本正经的对着点燃的篝火分析案情,和他这风流的装扮形成绝美反差,唐琼华专注的看着他,火光像星子一样映进他的眼中。

    戏中的他沉默着,思索着。

    真实的他也在思索。

    他在品,林阡陌的体香居然是中药味?还是说他喷了小众的香水?

    对了,前几天他身体不舒服,可能在默默喝中药,所以染上了药香。

    想到林阡陌独自在房间灌下大碗中药的样子,居然还怪可爱的……不知道他怕不怕苦?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口味,如果他们拍完这部戏能成为朋友,自己就可以邀请他一起吃饭了吧?

    这段拍完,导演做了个OK的手势,灯光关闭的瞬间,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

    林阡陌原本要站起身,这时突然紧靠着唐琼华,手指还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臂。

    唐琼华也惊住了,一是不敢动弹,他拿不住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雷声还在继续,由远及近。

    “这么快?!”“雨要下起来了——准备,各部门准备!”

    没人想到这场雨来得这么突然,空气中瞬间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湿气和土气,风猎猎吹过,篝火被刮得东倒西歪,松油即将燃尽,只剩一小撮火苗在风里舞动。

    工人们忙着给器材遮罩布,布线的,收线的,找雨景角度的架好机器……因为雨毕竟还没下起来,助理和跟妆也不确定现在是应该补妆还是候场,其他每个人都在忙,一时没人注意他们这里。

    唐琼华面前是仍在燃烧的火光,松香,药香还有一点不知名的花草香扑入鼻端,微弱火光映照下,林阡陌鼻尖额头都渗出了细汗,神情和平常大不一样。

    他怕打雷。

    唐琼华立刻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抚到林阡陌的背后,重重冷汗居然已经浸透了他的戏服,夜晚温度很低,他居然能出汗,肯定是身体不舒服。

    这没法假装。

    “没事,下雨前就是要打雷的,没关系。”他低声道。

    林阡陌的手指仍然抓得很紧,像某种啮齿类小动物抱紧果仁那样。

    他大口呼吸着,用新鲜空气来平复心悸,他大口吞咽口水,他深深低下头,似是想把自己埋进一个安全的所在,但是没有哪里是安全的,这幕天席地的况野里,四处是漆黑的深夜。

    唐琼华鬼使神差的把人按进自己的怀里,后者也没有挣动。

    他又拨开对方披肩的长发,被发丝覆盖住的地方也是一片濡湿。

    “很快就好,”雷声停了一歇,唐琼华道,“小时候我也怕打雷,总来不及捂耳朵,后来有人告诉我,只要出现闪电就捂耳朵,雷声是跟着闪电的……又来闪电了,我帮你捂耳朵?”

    本来是句玩笑调节气氛的,不想埋头在自己怀里的人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唐琼华依言抬手捂住对方的耳朵。

    玉白的脖颈暴露在他的视线内,像看纪录片似的,眼看那片白渐渐染上一层粉红,然后从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的冒出细密汗珠。

    见鬼了,怎么好像自己也有点出汗了。唐琼华心跳如擂鼓。

    “林哥!!”小赵摸黑朝这边跑来,手里举着一捆东西:“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不,你是来得太早了。唐琼华心说。

    那是一张柔软厚实的毛毯,小赵很有经验的将毯子展开,把林阡陌整个上半身都裹在里面,与此同时,唐琼华感觉到抓紧自己手臂的力道逐渐放松了。

    小赵:“给你添麻烦了,唐哥。”

    “没事,这个雷来的是挺突然的,”想到一事,唐琼华忙道:“他出了很多汗,最好赶紧喝点热水,否则一会还要拍淋雨戏。”

    “好的好的,我备了。”小赵说着,半扶着林阡陌半把人带到临时搭起的帐篷里。

    唐琼华站起身想跟过去,但又觉得没有立场。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但却在唐琼华心里掀起了巨大波澜。

    雨终于如约而至,林阡陌也调整了状态,勉强将避雨戏份拍完,但只有和他搭戏的唐琼华能看出,他很勉强,后面还有遇险被救的内容,他担心以对方的状态恐怕无法完成,幸好,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能等到他们拍到下一条,雨就停了。

    要么再等一场雨,要么把遇险的戏改成近景,使用人工降雨车。

    这些就是留给导演组去考虑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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