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沈稚秋很快稳住心神,让自己从心猿意马的状态中脱离。

    她整理了下表情,往桥边走去。

    桑落见她迎面走来,脸上飞速掠过一缕惊讶,随即垂首退后两步,作出避让的姿态。

    容妃脚步顿了顿:“……”

    本宫是洪水猛兽吗,你躲得这么快。

    她倒不觉得伤心,就是有些好奇:“桑大人因何如此呢?”

    其实她对答案心知肚明,可还是想再问问看,毕竟眼前这位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被他厌弃,多多少少会感到沮丧。

    谁知桑落却说:“属下是外男,理当主动避嫌,免娘娘落人口舌,遭人非议。”

    沈稚秋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作为臣子,应该没有人愿意染上亲近后妃的恶名。她本想着桑侍卫也是因此躲让,岂料他言辞间全在为自己考虑,半分没有藏私。

    虽然这些话也可能是虚情假意,但确确实实让她感到了些许温暖。

    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本宫已然声名狼藉,哪里还会怕这点小事?”

    每天参她的折子垒起来能有小山那么高,她何曾在意过,压根就无所畏惧。

    桑落听她有自贬之意,沉声说:“娘娘蕙质兰心,绝非流言所传的样子,请您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里。”

    沈稚秋趁他专心说话的间隙悄悄靠近,等他说完,人已经到了桥中间。

    她嘻嘻地笑,稍稍垫脚,别过头看着身侧芝兰玉树的白衣公子,敷衍性地‘嗯嗯’两声,很快转换话题——

    “桑落,你今日是不是休沐?很少看到你穿这样的衣服。”

    金吾卫配横刀,着深色衣物,外戴甲胄。而容妃每次见桑落都是他当值的时候,所以还真没见过他另外的模样。

    男子微赧,声音骤然紧张:“很奇怪吗?那属下以后就不穿了……”

    “不!”沈稚秋急忙打断。

    她诚挚地说:“你这样真的挺好,请多多保持。”说完还嫌不够,又补一句,“要不本宫多给你放点假?”

    桑落隐去眸底笑意,轻轻摇头。

    “能保护娘娘是属下的福气,我不用休息。”

    “啊,好吧…”真可惜,能看到白衣仙子的机会又减少了。

    窥见她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他不禁失笑,暗忖:要是早知穿件白衣服就有如此奇效,我还浪费前面那几年做甚?

    这些年来,瑟瑟性格收敛许多不假,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喜好美色。

    桑落轮廓神似生父,从小就对自己的样貌十分厌恶。不过现在他头一次觉得应该感激桑游。

    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没给过他任何美好的回忆,唯独给予了一副还算优越的皮囊。

    神仙似的俏公子近在咫尺,白衣胜雪,勾着沈稚秋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刚开始还不太好意思,躲躲藏藏,后面索性放开胆子,正大光明地欣赏对方美貌。

    瞧瞧人家,这鼻子这眼,啧啧啧,真是超越言语的精致。

    不是传说人族都由女娲娘娘所造么?

    那她造桑侍卫的时候肯定先喝了几口桂花酒,赏过十里桃花,看遍妩媚青山,方能捏出这样的妙人。

    等等……

    沈稚秋半眯着眼睛又瞅他几下,表情惊疑不定,忽然道:“桑大人,你家中可有什么兄弟?”

    桑落脑子迅速运转,开始搜索这个身份的信息。

    几息后,回说:“属下有位兄长,眼下正在荆州任职。”他眼中盛满疑惑,不由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你确定只有哥哥,没有弟弟?”沈稚秋不肯死心,“表弟堂弟也行。”

    他歉疚地说:“属下寄养在外祖家长大,对族中兄弟不甚了解。”

    女子冷静了些,道:“是本宫想多了,即便你有弟弟,肯定也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那小子黑心黑肝,杀人不眨眼,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怎么可能是官宦世家的公子。

    桑落眸光烁动,不着痕迹地试探:“娘娘说的是谁?”

    沈稚秋没想隐瞒,随口道:“你肯定知晓,我是皇上巡游时带回来的江湖女子。”

    “约莫三年前,我在外游历,遇着个七八岁的臭小子,凶神恶煞,跟恶鬼索命似的。别人只是不小心踢到了他的衣服,他就要打死人家。我看不过去,出手制止了。从此这小子便生出报复的心思,想方设法来杀我。”

    “他气力极大,不过没什么武艺,想杀我还需得费一番功夫。走走停停追杀我几个月,结果你猜怎么着?”

    桑落笑起来:“属下愚钝,猜不到。”

    她抿起嘴巴,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甜入心扉。

    “结果他被仇家下毒,不仅没能将我杀死,自己都快一命呜呼了。”女子微微昂首,显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我哪儿能跟个小孩子计较,大方为他解毒,又苦口婆心地将其教育一番。还想着这下子他该改邪归正了吧?”

    “做梦!这小煞星贼心不死,还是要杀我。”

    他似是觉得不值,眸子染了火星:“恩将仇报,无情无义,娘娘为什么还要救他?”

    沈稚秋道:“杀一个人多容易,可救一个人就很难了。”

    “我看他手上、身上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布满新伤旧伤,便知他也活得不容易。”

    倘若可以,谁愿意活成煞神?

    桑落默了默,缓缓启口:“后来呢?”

    “想也知道,臭小子性情暴戾,目中无人,仇家满天下都是,哪儿能过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又有人来寻仇,差点没把他捅成马蜂窝。”

    她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救他,但看着小孩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总觉得过意不去,又没忍住,帮他把小命捡了回来。”

    “他还是要杀你?”

    说到这里,沈稚秋气不打一处来:“没错!他脑子一根筋,好像我是他的杀父仇人那般,居然还、要、杀、我!”

    她平静了会儿,慢慢地说:“我能忍他一次两次,但没傻到忍第三次。在他来刺杀我的时候,我用毒针将他放倒了。”

    桑落:“那他现在已经?”

    “没有。毒发身亡之际,我治好了他。”沈稚秋欣慰地说,“救了三次,总算驯服这条恶犬。他说自己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便跟着我继续游历江湖,直到一年后才分开。”

    说罢,她目光从男人脸上扫过,感叹一声:“以前都没发现,这会儿才觉着你与他五官有八分相似。那小子长大后,大概也就是你这般模样罢。”

    桑落温和道:“娘娘不要太过伤心,若是有缘,还有再见之日。”

    她以扇掩面,腼腆一笑:“混世魔王一个,有什么好想的,我才不伤心。”

    男子的笑顿时停滞。

    沈稚秋醉翁之意不在酒,羞答答地说:“桑大人清雅出尘,不似武官,不知平日在家可有什么爱好?”

    桑落耳边兀的闪过一道声音——

    “我沈瑟瑟貌美如花,定要嫁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俏郎君…诶,小煞星,你说最近名声大噪的挽琴公子如何,他箜篌弹得出神入化,有机会我砸锅卖铁也要去听听!”

    不知怎的,他未经思考,脱口便说:“属下喜音律,平时在家常奏箜篌。”

    其实他连箜篌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容妃眼睛‘噌’的亮起来,声音不由自主拔高八度:“妙极!那你明日为我弹一曲《月照花林》可好?”

    “……”

    他表情有些怪异,半晌,艰难地憋出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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