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庄的日子过于悠闲,沈稚秋闲得无聊,便在萱芳小筑办了场口脂鉴赏大会,邀请各位嫔妃参加。
女人对于妆品的狂热永远不容小觑,大家纷纷带着自己心爱的胭脂水粉赴会,争奇斗艳,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嘴巴上的口脂推荐给全天下。
看见这么多美貌女子聚在一起,沈稚秋心情大好,暗道:不必和男人打交道的日子实在太过美好,真叫人留恋。
可惜上天诚心不让她快活,很快就送来一份大礼。
沈稚秋自问经过世事毒打,已练出一身铜墙铁壁,遇到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但当宫人来报,说韩惜铮正在门外等候的时候,她的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女子转头,望着茯苓幽幽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
茯苓下意识否认:“绝对没有!”
一秒后,又犹犹豫豫道:“好像…有封信?”
沈稚秋起码花了好几息的时间来咒骂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蠢丫头能做好事情。
可人是自己带过来的,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只得苦笑:“好茯苓,快拿给我瞅瞅。”
宫女听罢,赶忙溜进内室,从梳妆台里侧取了东西,又‘啪嗒啪嗒’跑出来,勾着头双手递上。
接过信,她随手拆开,盯着纸面出神。
“情郎送上,好好享用。”
赵问,你可真是好样的。
半晌,合上纸张,缓缓起身。
轻扶歪斜的珠钗,玉雕似的美人微微一笑:“走,去会会皇上送我的猎物。”
韩惜铮的到来虽在意料之外,但她决心已定,何来惊惶?
无非是收网的时间提早些罢了。
*
“你说,韩惜铮来了?”
桑落薄唇抿成一线,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瞥见男人唇角的弧度,叶星闻心猛的颤抖,硬着头皮说:“对,藏隐在二十里外发现了护送他来的车队。”
闻言,他嗤了声:“从六品还需要专人保护,赵氏便是这样挥霍钱财的?”
“骑马的话,他们约莫还有一刻就会抵达山庄。现在去拦截应该还来得及……”说着星闻就想起身。
“谁说要去拦他。”桑落眼波流转,表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星闻急了:“您怎么到这个时候还畏手畏脚,沈姑娘本就对他颇有好感,再不拦着,那只骚狐狸还不抱得美人归吗?”
这事儿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如果少城主不想继续追求沈稚秋,他就没办法大展宏图,那想象中的平步青云也随之化作梦幻泡影。
不行,绝对不行!
他决定再接再厉:“属下知道主子觉得沈姑娘乃天上珠玉,自己是地底污泥,配不上她。可感情这回事瞬息万变,您现在不努力,她立马就会成为别人的宝贝,难道您就舍得看她和其他人恩恩爱爱?”
桑落睨他一眼:“你说我污秽如泥?”
啪——
黑衣男子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属下胡言乱语,该死。”
男人抱刀立于窗前,缕缕金光洒落,在他发顶盘旋。
他淡淡地说:“区区一个韩惜铮我还不放在眼里。况且没有劣石在前,怎能显出我是美玉?”
话音落下,身子动了动,阔步走向柜子。
叶星闻傻乎乎问道:“您这是要换衣服?”
修长的手指已触到衣物,桑落动作微顿,冷声喝道:“滚出去!”
男人眼力极好,一眼瞥见他手下的雪色衣料,愣了会儿,随后火速跳出房间。
难怪这么暴躁,原来是恼羞成怒。
啧,还以为少城主当真胸有成竹,结果还不是害怕,竟然都想用美人计了。
他一边在树梢跳跃,一边幻想着凶神恶煞的公子换上白衣是何模样。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
因为叶星闻发现自家少城主还真是人模狗样,斯文败类,不了解的人恐怕都忍不住要称赞一句‘浊世佳公子’。
*
当归从门里出来,柔声道:“韩大人久等了,娘娘有请,您随奴婢进去罢。”
韩惜铮颔首,两手捧着画卷,跟在宫女身后迈入。
屋内并未点香,却弥漫着一股清甜味道,他轻嗅了下,暗忖:是栀子味。
香气很是动人,却不能多闻,否则便会陷入温柔陷阱。
他收了心思,抬头看向前方。
座前,轻纱垂下,女子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
虽看不分明,但那纤纤柳腰,修长脖颈依稀可见。
韩惜铮觉得嗓子一阵阵干涩,慌乱低头,道:“娘娘,新的绘像已经完成,请您过目。”
容妃宛若莺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上去似乎有些惊讶:“本宫近日未曾与修撰见面,你是如何画成的?”
他轻声说:“刻在心上的神貌无须每日窥见,提笔便可作画。”
这话颇为暧昧,已逾越了臣子与妃嫔的界限。
沈稚秋恍若未觉,娇娇笑道:“茯苓,将画取来。”
画轴徐徐展开,一位出尘脱俗的神女形象跃然纸上。
是真真正正的神女。
眉眼容貌皆与她无异,最重要的是,明眸善睐,意态高远,同之前空洞无神的模样大不相同。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皎皎生辉。
她唇间微扬,平添几分不加掩饰的俏丽鲜活,也正因为这抹可爱的笑容,将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坛扯下,注入烟火气息。
容妃悠悠摇扇,把画交给宫女。
韩惜铮含笑问她:“不知微臣现在可算真正认识了您?”
沈稚秋眉眼弯弯,透过轻纱注视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当然算是。”
唇瓣娇艳如花,她轻轻张开,露出一排编贝:“惜铮,你愿意了解我,我很欢喜。”
惜铮……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韩惜铮瞳孔骤然放大。
他攥紧衣袖,刻意将心头翻涌的酸涩情绪压下,勉强勾唇:“娘娘高兴便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稚秋心中哂笑,面上不显分毫。意味深长地笑笑,道:“韩修撰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罢。”
便是不想再与他多说的意思。
韩惜铮眸子黯了黯,不欲纠缠,谢恩之后退出揽星阁。
茯苓看着他离开,小声说:“请恕奴婢多言,您既对他势在必得,为何不与他再聊一会儿?”
瞧方才修撰那模样,分明是黯然失望的。
她奇怪得很:“他想和我说话,我便要依着他吗?”
“这人骨头硬得很,不是你想象中那般情真意切。我要他俯首称臣,就得好好磨磨他的脾性,让他知晓到底谁为主,谁为客。”
容妃娘娘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说:“今日阳光正好,且出去逛逛罢。”
说完,宫女撑伞,护着她去碧溪湖赏鱼。
刚至拱桥,一抹翩飞雪色闯入了眼帘,犹如春日冬雪,登时缓和炎暑之气。
蔚蓝晴空,葱茏翠树,娇艳百花,和一身白衣的他。
沈稚秋只觉心如擂鼓,忍不住又看一眼。
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琼花化衣着此身,白玉雕琢绘他颜。有此风流绝色,何人敢称英姿少年?
桑落瞧清了她的模样,戒备的眼神骤然柔软,脸上漾起温和笑意,轻轻地唤一声‘娘娘’。
沈稚秋:别叫我!别看我!离我远点!
她剧毒缠身,命不久矣,只想抓紧时间报复仇人,根本无心情爱,这些日子与韩惜铮逢场作戏也是另有所图。
可看见眼前这人,沈稚秋当真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定力脆弱无比,经不起任何试探。
如果他再笑笑,她大概当场就能给大家表演一下什么叫做一脚踏两船。
男色祸国,男色祸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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