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哈娜是在六月中旬进组的,率先进组的崔宇植已经拍摄了一个星期。
刚好下戏的崔宇植,并没有直接去卸妆,而是朝刚来到拍摄现场的尹哈娜走来,顺手接过了她和助理手里满当当的咖啡包装盒,然后帮忙宣传道:
“各位,wuli哈娜请大家喝咖啡了。”
两人一同将一杯杯咖啡递给工作人员,已经和大家混熟了的崔宇植,过于热情的给她介绍认识了每一位在场的工作人员。
“前辈,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呀?”
“呀,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称呼我为前辈,要叫欧巴呀。”
“阿尼,崔宇植前辈。”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照顾你当然是因为昨晚有人半夜打电话给我,拜托的啊。”
“是泰亨吗?”
“除了他,还能是谁。首尔真的很小啊,还有,我明明记得你俩不是一年生人,怎么还是同班同学呢?”
“我是96年早年生,所以一直和95年出生的亲故们同年上学。”
“回韩国这么多年,我还是一直搞不懂我们国家复杂的前后辈关系。”最后,在加拿大长大的崔宇植给出了这样的总结。
今天拍摄的场次是,七月末的一个天气明媚的午后,男女主人公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吃完最后的杂酱面,然后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分别时的场景。
因为他们两人在剧组,经过一两个月的相处,加上有着共同的朋友圈,变得非常熟稔,可是两人的化学反应却也越发像兄妹,导致今天的拍摄变得尤为漫长。
【 “欧巴呀,看这里~”
李妍在拿着崭新的胶卷相机,“咔嚓~”,在男孩刚转头的瞬间,她按下快门,将正帮忙抬着行李箱的他,永远定格在这里。
在听到快门声音的刹那,男孩也慌忙的举起空闲的左手,试图遮住缅甸的脸庞。
“欧巴,我第一次给你拍照,怎么能遮脸呢?你把手放下,我重新给你拍一张吧。”
“可是,出租车司机已经在等了…”
“那等我今年冬天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拍大头照吧。还有,到时候你不要再留这么傻乎乎的发型了。”
昌赫帮忙把笨重的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之后。妍在却没有急着坐上车。
“好了,还是我来向你告别吧,你点快回去,一路顺风。”
“我知道了。”
妍在坐上出租车,司机缓缓发动车子,向机场驶去。她透过车窗,在那个挥舞手臂的男孩即将变成看不清的身影前,突然的打开了车窗。她探出头去,伴随着夏天的风,以及逐渐升高的温度,大声喊着:
“昌赫欧巴,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cut———,哈娜xi,你最后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到位。不要着急,我们先休息十分钟,再继续吧。”
李勇周导演是位特别温和的大叔,但对拍摄的要求却是精益求精。
休息的时间,尹哈娜看着其实还很明媚的天空,伴随着夏至的来临,这个时间点离太阳下山还早。但七月末那燥热的、险些无法再忍受的温度,她还是有些烦闷,像是有很多情绪积压在心里,得不到宣泄。
在她为了降温,吃下大大一颗,喝完的冰美式里剩下的冰块时,李勇周导演也适时的吼着:“各部门准备,第十九场第九镜第十二条开拍——”
末了,李导还特意转头,对尹哈娜温和地笑笑,“别紧张,我们慢慢拍,也不碍事的。”
此时,尹哈娜因为天气而躁动不安的心情,也终于因为导演温和的声音,变得沉静下来。
“内,我会争取一条过的。”
这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被她放在保姆车里的手机,正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一分钟后,因为无人接听,屏幕又黑了下来。
未接来电显示,from:金泰亨。
尹哈娜结束今天一整天的拍摄,再次回到保姆车上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或许是因为吃下一大口冰后,那些由于夏天而躁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卡了很久的那场戏,终于一条就过,连带着之后拍摄的几场新戏,也出奇得顺利。
当助理姐姐开车载她回家时,尹哈娜这才打开了手机,看到连续几个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时,她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个时间点,男生应该坐上飞往地中海的航班才对,又或许他已经抵达了吗?
她下意识想要回拨过去,又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助理姐姐,凌晨车窗外的路灯,照射出昏暗的光线,将此时开车的姐姐衬托的格外严肃。
她理智地放回了手机。
和助理姐姐告别后,尹哈娜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新公寓是经纪公司提供给她的,仍然还是在清潭洞,只是换了安保措施更加完善的公寓,面积也从原来的单间,变成了一室一厅的住宅。
她回到卧室,发现前两天,由于金泰亨有出国行程,而被他寄养在她家的的金碳,已经趴在它的专属坐垫里熟睡。
尹哈娜没有去打扰已经睡熟的小狗,重新拿起手机,这才想起那些还没来得及回拨的未接电话。iphone的锁屏上显示已经凌晨两点二十三分,并不太会计算时差的她,有些犹豫,这个时间点,回拨过去,会打扰到他的拍摄吗?
尹哈娜总是这样犹犹豫豫的性格,有些瞻前顾后、又有些患得患失。但到了下结论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相信直觉。比如现在,她在犹豫过后,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是在嘟声后,被秒接。
“哦不塞哟。”
通过光纤,电话那头的男声变得微微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听出有些疲惫与沙哑。
“下午的时候,你是在担心碳尼,所以打电话来的吗?你放心吧,我今天去拍戏的时候,有拜托助理姐姐好好给它喂食,带它散步哦。”
在发现电话另一端的男生,疲惫的精神状态后,尹哈娜努力用更加元气的语气,讲一些她认为对方会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说那只已经陷入美梦的小狗。
只是因为拍摄了一天戏,同样疲惫的她,在假装元气的时候,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过于亢奋的语气,让本应该提神的活力素里,渗透出一丝劣质的味道。
金泰亨并没有正面回复她的询问,甚至避开了他平时最感兴趣的,那些关于“金碳”的话题,他反问说:
“今天拍了一整天戏啊,最近拍戏很忙吧?”
“我其实还好,相比于我,崔宇植欧巴下半年要赶拍奉俊昊导演的新片,为了早日杀青,所以他的戏份最近更集中,也更忙一点。比如说我明天的第一场戏是在下午,他反而现在还没有下戏。”
“明天也要拍戏吗,那你应该去休息了,已经太晚了。”
“刚才回家的路上,我在车里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反而不困了。对了,你那边的时区是东一区吧,现在对你而言是几点呀?”
明明只是随意的闲聊,电话那头却短暂的陷入了沉默,就在尹哈娜以为是国际线路的问题,导致信号不好时,金泰亨的声音又重新传导至她的耳边。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的马耳他是几点,我昨天下午没有和智旻一起去机场。”
尹哈娜第一时间,其实并没有明白对方话里隐藏的含义,她继续傻乎乎的问道:“是有私人行程,还是签证出了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不是,都不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我回大邱了。”
这个时候,她因为熬夜而有些困顿的大脑也终于察觉出男生情绪上的不对劲。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光纤传导过来的男声除了那丝显而易见的疲惫,还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泰亨呐,你最近真的还好吗?”
“我……,我没事的。哈娜,明天拍戏也要加油呀。”
然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失眠的尹哈娜从朴智旻回复的kkt才知道,就在昨天早上,养育金泰亨长大的爷爷也去世了。现在,当初陪伴他度过童年的唯二亲人,终于彻底消失在他的人生旅程之中。
明明天已经快要亮了,她却更加毫无睡意。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尹哈娜有想过也像大三那年一样,抛下所有的工作与学习,买一张最早到大邱的KTX车票,陪对她而言,
最重要的男孩,度多这个艰难的一天。
她有些偏执又矫情的猜想,下午那些未接通的来电,是不是男生无意识发来的求救讯号呢。
可是,邮箱里经纪人大叔发来的行程表显示,天亮以后,仍旧是满满当当的安排。甚至她也清楚的知道,此时再不入睡的话,明天拍戏时,浓重的黑眼圈会给剧组的cody姐姐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尹哈娜其实对金泰亨与爷爷奶奶间浓厚的祖孙之情缺乏共感,毕竟在她还不记事的年纪爷爷便因食道癌去世;奶奶也在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因患有阿兹海默症而住进了济州岛的疗养院,平时是由同住在济州岛的大伯一家帮忙照料。长期缺乏和奶奶相处,她也只是偶尔在节假日前往看望。
这也是两年前即使她赶到了大邱,除了陪金泰亨哭泣外,并不能说出安慰人心的话语。所以今天的她,即使此刻赶到了大邱,也会和当初一样没用吧。
尹哈娜躺在床上,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了,网页仍然显示着KTX的订票页面,想到剧组已经为下场戏拍摄搭好了置景,最终,在屏幕再次暗下去后,没有用大拇指指腹按下“home”键。
她有些唾弃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有的人说着“我没事”就是等于“救救我”,可她除了再kkt上删删减减,发出一大段苍白的慰藉外,什么也做不了。
闭上眼睛,尹哈娜强迫自己入睡,陷入模模糊糊睡眠之际,她想到昨天傍晚的时候,拍摄的那场戏。
长大后的妍在,坐在出租车上,经过熟悉的十字路口时,隐隐约约看到了当初的她和昌赫,手牵手,无数次走过那段斑马线。同时,妍在也清楚的知道,她再也不会,和那个她爱过的男孩相遇了。
尹哈娜想,此时在大邱的金泰亨,经过熟悉的公园时,会不会也在脑海里回放,他和爷爷奶奶一起喂鸽子的画面呢?
*
挂断电话的金泰亨,继续跪坐在肃穆的灵堂前,妈妈过来劝他回房间睡上一觉,他仍旧拒绝了。
“妈妈,不要担心我,明晚我可以在飞机上睡上一觉,所以现在让我再陪陪爷爷吧。反而是你和爸爸,已经忙了几天,你们早点去休息吧。”
破晓时分,大地渐渐有了光亮,新的一天终于来临。由于空旷的房间很寂静,所以这个时候kkt的消息提示音显得尤为突出。打开手机,未读消息来自尹哈娜。
“泰亨呐,对不起,我忘记在生日愿望里,帮你许愿祝愿你的家人也要身体健康。明明,我今年的愿望基本都实现了。还有,我其实到现在也没学会怎么安慰别人,但我也是突然想到,我们曾经共同喜欢的邓布利多教授说过,‘你以为我们爱过的死者会真正离开我们吗?’ 我想,就像当初说的那样,你的爷爷奶奶即使去了另外一颗小行星,也会和你一起欣赏夕阳。”
金泰亨感觉眼角有些湿润,这两天一直由于眼睛干涸,没有哭泣的他,终于在这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大厅,皱巴巴的哭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过去智旻总说他是爱哭鬼,可是在他看来,相比起自己,尹哈娜才是真正的爱哭鬼。他可以想象,一个人躲在床上打字的她,肯定是一边选词造句,一边红了眼圈。
有时候,安慰一个人,并不在乎你的词句是有多么苍白。最重要的是,哭泣的时候,是谁帮你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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