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魔两道的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这是一次目标及其明确、策划及其周详的围剿。
正道御水宗，玄天宗，焚心宗，天灵宗等四大宗门结盟，一举攻入无极魔域，几乎杀去了魔道半壁江山。
原本魔域并不会这么快落败。
但也许真的是气数将尽，时运不济。大战前期，魔域先是为首的大长老湮灭在御水宗金仙阵，随即把控着魔域中坚力量的风月双使叛逃，紧接着便是魔域山门大阵被破，六大长老惨死。
最致命的一击是：无极魔域之主何必妫，陨落在一个少女之手。
而此少女，正是当日仅凭一击，便破掉无极魔域周天星斗阵之人——御水宗漪云峰峰主，叶娆。
经此一战，御水宗声名大噪，彻底坐实了正道第一宗的地位。
而屠杀魔主的漪云峰峰主，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夸张一些的说法是：漪云仙子其实早已经飞升至无量界，她那三百年不露面就是证明，如今之所以再出世，是看不惯魔道中人猖狂，胆敢欺压到御水宗的头上。
“那漪云仙子明明只是半步合道的修为，何来什么已经飞升的说法？”
楼兰坊市内，靳云问一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修士。
那身着御水宗外门弟子服的修士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见是玄天宗的盟友，便笑嘻嘻炫耀道，“呵呵，这位道友孤陋寡闻了吧，岂不知修身高深的修士，是可以隐藏自己的境界的。漪云仙子便是如此。”
靳云不置可否，赶上前面的人影，问道，“师尊，当日真是那漪云峰主，击杀了魔主何必妫？”
暮雪衍面无表情，微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靳云可就想不通了，“这不应该啊，要说漪云仙子不过三百余岁，若是真如传言所说，三百年前便已经飞升，那岂不是要逆天？”
十几岁就飞升的剑修？
扯淡。
靳云忍不住问男子，“师尊怎么看？”
暮雪衍泛着浅蓝的眸子微沉，反复回想着当日大战中，叶娆对战魔主何必妫的画面。
他几不可闻地轻喃，“我对她有种极其特殊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她，很熟悉。”
若是别的修士说这种话，靳云肯定要嗤笑这暗恋的方式太老套。
但是说这种话的人是自己冷若冰霜不近女色的师尊，他就笑不出来了。
靳云恭敬回道，“三百年前蓬莱盛会，师尊曾与漪云仙子交过手，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觉得眼熟也正常。”
不。
不是这么回事。
暮雪衍眸中浅蓝变得深沉，他一只手轻捂住胸口，低声道，“我觉得，此事可能与我当年被冰封后失去的记忆有关。”
靳云震惊。
他没料到，师尊竟会主动提起这段“不堪”的往事。
堂堂玄天宗一宗之主，竟曾因一女子而生出心魔。
三百年前的蓬莱盛会，各宗派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聚集，其中风头最盛者有两：御水宗漪云峰主叶娆，玄天宗金霄峰主暮雪衍——二者不仅容貌绝艳，且修为也在同辈中一骑绝尘，均是被当作两大宗门的下一任宗主来培养。
两人当时那惊天一战，至今都还为人所称道。
那也是暮雪衍人生中唯有的一次落败。
自那一战之后，看热闹的人散去，两人分道扬镳各回自己的宗门。
叶娆据说是在御水宗绝情崖底苦修而再不出世。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暮雪衍竟也再没有露面。
外界都传闻，他落败在一女修手上自觉颜面无存，于是便也不再出来行走。
没有人知道的是，当年还只是玄天宗金霄峰峰主的暮雪衍，是因为生出心魔而变得嗜杀成性，六亲不认，最后不得不被当时的宗主，也就是暮雪衍的师尊冲衡道人，冰封在绝尘谷。
这一冰封，长达近三百年。
接下来就是突然某一天，暮雪衍醒来。
他不仅已经摆脱心魔的控制，修为也突飞猛进，顺理成章接任玄天宗宗主一位。
关于他被冰封的那三百年，暮雪衍曾跟自己的师尊隐晦地提起过，说自己好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有过一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可那些经历明明应该刻骨铭心到永世不忘，但是却在他睁眼苏醒的一瞬间，消失于无形。
他曾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
因为这天道之下，泾渭分明，除了大道终成最后的飞升之外，怎么可能有人真的能穿破时空，前往异界。
但是，在无极魔域那一战中，当暮雪衍又一次见到叶娆使用破碎虚空之术的时候，他这种坚定的信念有了动摇。
她差一点撕裂了时空，就那样眼睁睁消失在他的面前。
是的，差一点。
叶娆若无其事回到漪云峰之后，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差的这一点在哪里——她为什么使不出破碎虚空之术了？
明明灵气充足，一开始也都是万事正常。
她熟练地结印，灌注大量真气，打开空间之门，这时候天空中会出现一个溶洞一样的口子，这个通道口大约能够持续十几秒才会被关闭。
旁人若是在这时候冲向这个口子，无一不是自取灭亡灰飞烟灭，但是叶娆是可以轻易穿过的。
可是现在，她穿不过去了。
当日大战魔主何必妫，叶娆一个半步合道的修士，怎么可能疯狂越阶斩杀一界之主？
她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等着正道援兵到来，然后自己功成身退，利用破碎虚空之术逃命而已。
可是这次出了意外。
十几秒钟的时间内，她朝着那个溶洞冲击一次，就被弹回来一次，再冲击一次，又被弹回来一次。
事后，想到当时对战中，魔主何必妫看她看傻缺一样的眼神……
叶娆羞耻得双脚刨地恨不得抓烂自己的脸，反正也是丢尽了见不得人了。
最后何必妫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跟她弟弟何必邪一样的死法。
被空间壁弄死的。
因为身为魔主的何必妫，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对手放着她这个正主BOSS不打，而跟个傻鸟一样反复去撞击一个洞。
于是她便朝着叶娆飞冲而去，使出致命一击。
未曾想叶娆一个闪躲，那致命一击就冲向了正在缓缓闭合的时空之洞上，尽数反弹回来，落在何必妫的身上。
魔道一代人的传奇，修为已达飞升之境的魔主何必妫的一生，就这样并不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实惨。
叶娆难得起了点恻隐之心。
她刨出魔主的心脏收集心头血，用来解除聚灵咒之后，又挖了一些土，将这一代枭雄埋在了一个小山丘上。
暮雪衍上来漪云峰的时候，发现这座峰的主人独自屹立在峰顶，望月兴叹。
月光下，女子衣袂翩翩，身姿楚楚，原本该是一派仙人之姿，却因为她背着手踱来踱去的脚步，顿时仙气全无。
倒是莫名生出了几分可爱娇俏来。
暮雪衍抑制不住地唇角轻扬。
“漪云峰主因何事烦扰，不知在下可否能帮到峰主？”他出声。
叶娆回过神来吓一跳，待得发现来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太大意了，竟然连有人上来了都没有注意。
“原来是暮宗主。”叶娆顺口问道，“不知暮宗主将那风月二使怎么样了？”
暮雪衍明显不喜她提及此二人，只随口回应了一句关押中，然后另起话题，“冒昧求问，那日漪云峰主大战魔主何必妫，使用的是什么招数？在下竟是从来未曾见识过。”
叶娆瞬间老脸一红，是想起了当日大战的乌龙——她没想到此人竟然看见了。
“就、就一普通法术，不值一提的。”她勉强维持着自己身为大佬的最后尊严。
暮雪衍逼近一步，两人只剩下寸步之间的距离。
有着天神之姿的男子低首问她，“在下与仙子，是否曾在哪里结识过？”
“为何我每次靠近你，都会觉得心跳得很快？”暮雪衍微偏了偏头，眸中蓝色渐深，似乎是真的疑惑不解。
叶娆闻得这样孟浪的言语，下意识警惕地倒退一步。
好不容易站定之后，她捂着自己噗通跳动的心口，面红耳赤地在心中默念：稳住稳住，老子一定要稳住，不要再相信这些狗男人的甜言蜜语！
风月双使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这地方的男人全都狗得很。
她结结巴巴回复道，“本、本座与暮宗主，从、从未有过旧交情。”
暮雪衍又靠近她一步，“是吗？”
“是。”叶娆又连退三步，凶巴巴喝叱一声，“你站住，不要再上前来。”
暮雪衍停住脚步，看着她面红耳赤又呼吸急促，奶凶奶凶又紧张非常，一瞬间就觉得……
“……你好可爱。”
他脱口而出道，话出口后自己都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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