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燕习俗,二月二傍晚,在城南水桥口举办祭祀礼。
秦婳一早便猜到,沈澈定然会带着胡侧妃前往,她倒也闲的自在。
也不知沈澈是从何处得到误传,秦婳晓得这消息后,心情不佳,傍晚连晚饭都未用几口。
于是小厮前来禀报:“世子爷得知小夫人吃不下,亲自去给您买吃食了。”
秦婳默默看了眼紫苏,继而抚过自己有些胀的小腹。
她起身问:“世子爷何时走的?”
“刚走。”小厮往门旁边让了些,低声道:“让我带您去书房呢。”
秦婳骤然睁大眼睛:“书房?为何要去书房?”
小厮抬眸瞧她,眼神也是一无所知。
秦婳心中犹豫不决,书房重地,尤其是沈澈这般身份之人,应当着人将书里外看守才是,这般轻易叫她进去,别是有阴谋诡计。
步子缓慢往前挪动着,秦婳攥着紫苏的手,心头越发没底。
临到书房门口,秦婳忽然道:“咱们先在这儿等着如何?”
小厮脚尖动了动:“您快进去吧。”
见他固执,秦婳隐忍着回去的冲动,推开书房的门。刚进去,她就听见动静,然后身后的门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合上。
秦婳震惊:“……”
她吸了口气,再回头,屋子里已然亮起烛火。
笑吟吟的沈澈立在书案前,抬手唤她:“婳儿,过来。”
“世子爷不是……”秦婳剩下的半截话没出口,因为她闻见旁边的桌几上,有鲜虾云吞的香味。
下意识回头去看,还未出声,就被沈澈握着手腕拽到书案前。
他像是炫耀一般将画纸放在秦婳面前,得意的问:“可像你?”
“这是……世子爷画的?”手指碰了碰,秦婳诧异发问。
沈澈瞧她一眼,又俯身在画中女子的发髻旁添上几笔,“那是自然,你瞧瞧好看吗?”
秦婳情不自禁的抿唇笑开:“像。”
“这画栩栩如生,就像是真人一样呢。”
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心夸赞,沈澈默了默。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稍让一步退到她身后,轻轻环住秦婳的身子,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
秦婳紧绷的四肢开始发颤,神色僵硬,甚至隐隐有想要逃离的趋势。
此刻沈澈心里也没底。
迎秦婳入府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该如何对待她。
看着这张脸,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秦锦书,那种失而复得小心翼翼想要呵护的心思,怎么都散不去。
甚至他今夜这举动,看起来老练沉稳,其实心头早已锣鼓声天。
察觉到秦婳无形之间的抗拒,沈澈适时松开手,指尖轻颤的去握她的手腕。
“方才没有好好用饭吗?”沈澈转移话题,拉着她往桌几前走。
秦婳轻应一声:“世子爷可用过了。”
“没有。”沈澈按着她的肩膀坐下,笑着道:“那你陪我再用一些吧。”
秦婳看着面前菜色轻笑,而后执起干净木箸,夹了一块鱼干放进沈澈面前的盘子里。
-
用过饭,沈澈准备送秦婳离开。
她忽然站在门口,拉住沈澈的衣角道:“世子爷,日后我若是无聊,可以过来练字吗?”
沈澈垂眸看她,沉默一阵,就在秦婳准备收回这话时,他点点头:“可以。”
“明日你随我前去祭礼。”沈澈将她送到院落门口,出声道。
秦婳诧异:“不是侧妃吗,怎么……”
沈澈闷声轻笑,继而打趣道:“这不是担心你吃不下饭?”
方才秦婳进书房时,沈澈身旁的小厮就去胡侧妃那边传了话。
吩咐明日她留在世子府上,不必跟随前往。
秦婳被沈澈告知,一直到往回走都还想着这事儿。
二月二祭礼是件大事,按理来说,达官显贵都会前往。
那傅时珣也会去。
秦婳没出息的又想起这个人,抬手搓搓眼底。
她恍然发觉,自从上回在凤和宫见过面,他们就再无任何联系。
思及此,秦婳心口有些堵。
紫苏察觉到她的情绪,柔声询问:“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婳摇摇头,她也并未蠢到和沈澈的人交心。
捏捏她的手回应:“今儿饭用的有些多,我想随便逛逛,你先回院子吧。”
“奴婢还是跟着您吧,若是……”
秦婳轻笑:“这府上就咱们几个人,没事儿的。”
见她态度强硬,紫苏快步回了院子。
二月份的夜里还有些寒意,秦婳哈了口气,伸出手指在嘴角边抚过。
离开王府后,她其实很少能想起傅时珣。
更多时候,秦婳总是在盘算,要如何才能得来那东西,又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京城。
沈澈的温柔与小心呵护,秦婳并非视而不见。
她明白沈澈的好,可正因为她知晓沈澈好,所以才不能在心里住着别人的时候,虚伪的回应他,叫他陷进去,跟自己一样没办法自救。
带着目的来到他身边,已是欺骗了沈澈一次。
至少情意上,秦婳不能再骗他。
情意这东西,欠不得的。
欠得多了,总有一日会报应上头。
秦婳拢紧衣袖,打算绕过假山回院子。
然刚走到假山后头,她就听见相距不远的地方,有人说话。
那声音熟悉。
是胡侧妃。
秦婳小心探出脑袋,方才没仔细看,眼下才发觉已经走到胡侧妃院子以西的鱼池。
胡侧妃蹲在池边,手里捏着鱼食气急败坏的往进丢。
“那个该死的小妖精,看我哪天趁世子爷不在,不狠狠地教训她。”
“居然敢跟我抢人,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明日世子爷带她前去,若是叫旁人瞧见,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丫鬟在旁边低声劝解:“既如此,明日您自个儿偷偷去不就成了。”
“怎么可能!”胡侧妃声音尖细,还略带哭腔:“今儿小厮来传话,世子爷都说了,叫我好好待在府上。”
“世子爷一走,谁知道您在不在府上。”
这么一说,胡侧妃似乎觉得伤心,打着喷嚏道:“我堂堂世子侧妃,居然要偷偷摸摸。”
丫鬟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劝她回院子,胡侧妃不肯。
见没法子,丫鬟只好叮咛一声,快步往回走,打算去拿披风。
周遭一片安静,风声里偶尔夹杂着胡侧妃低声骂人的声音。
秦婳眼里泛着寒意。
她总算知道这些年为何无人愿意娶她,原来是因为嘴贱。
胡侧妃手里的鱼食喂干净,骂人的声音也小了些,抱着胳膊蹲在旁边出神。
瞧见这一幕,秦婳偏头去看,那丫鬟正巧没了身影。
她直起身子走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到胡侧妃身后,毫不犹豫的抬脚正中胡侧妃后背中心。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秦婳一脚踹进了鱼池里。
池水冰冷刺骨,胡侧妃掉进去来回扑腾着,连呼救声都没发出来。
秦婳面无表情的原路折回假山后,垂眸检查一遍路径,确定没有留下物件,加快速度回院子。
-
次日,祭祀礼结束已是酉时三刻。
秦婳出门时,特意戴了帷帽,这样跟在沈澈身边,倒也没人认得出。
水桥下开了画舫。
画舫里头热闹的很,沈澈有意带她出来散心,祭祀礼后便决定多逗留一阵。
他先下了台阶,侧过身子朝她伸手:“小心些。”
秦婳略微有些不自在,只搭了点指尖,谁知她刚一落脚,那石子硌了下,秦婳没站稳,就要朝旁边倒去。
沈澈轻笑,伸手一把揽住秦婳的腰拽进怀里。
被他这么拉了下,秦婳的帽帘扬了些,露出精巧的下巴与艳红的唇。
“看着脚下,仔细摔着。”
沈澈不再放开她,索性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牵着上了画舫。
画舫上笑嚷声嘈杂,谁也没有注意到,靠近台阶边的一扇窗户被合上。
裴景行顺势收回视线,半眯着眼笑:“看不出来,你当真将人送了过去。”
“谁?”傅时珣佯装不懂。
裴景行与他十数年的交情,又怎会不知,这人的装模作样。
分明瞧见那一幕时,眸色隐忍的险些崩溃,可合上窗,却已然又是另一副模样。
轻嗤一声,裴景行双手撑住矮几,一跃站起。
“当初我便想告诉你,阿珣,你会后悔。”
傅时珣垂眸斟酒,神情淡然:“本王没有后悔,也从来不会后悔。”
裴景行摇摇头,“我去跟沈澈打声招呼,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而后他似有若无笑了声,转身离去。
傅时珣出神的盯着酒杯,捏着壶柄的手指僵硬,酒壶倾斜,酒水从壶口缓慢淌出,稳稳落进杯中。直到杯中盛不下,酒水终于溢满流了出来。
杯中酒宛若他此刻心境,似乎有什么,在不经意之间越来越多,直到眼下开始漫出来。
而傅时珣仍旧是那样的姿势,像是并未察觉一般。
不多时,秦婳落座在他对面。
温热的手拂过他的手指,按住酒壶放下去。
傅时珣抬眸,眼神晦涩的盯着她。
两人久久未曾开口说话,秦婳浅笑着反问:“王爷为何这般瞧着妾身?”
隔着帽帘,傅时珣似乎看见她嘴角的笑。
他刻意忽视的那些,不知从何处迸射出的奇怪情绪像是快要将他淹没。
傅时珣呼吸有些急促,他察觉到自己的指尖不断颤栗,那将要说出口的言语哽在喉头,似乎有一只手掐着他的命脉,迫使他无法出声。
瞧他面色有异,秦婳想问,但又怕暴露出自己的情意。
只能压低声音道:“奴婢会尽快将那东西交给您。”
傅时珣未接话,只觉心口凉了半截。
而与他们相邻的另一隔间内,男子听见这句话后收起调笑目光,下意识偏过头,扫过秦婳的身影。
他好像认出人来,拧了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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