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又做那个梦了。
在梦里,她走在一条白茫茫的小道上,除了隐约看得出地面是青石板,其他景象都被沉浓的白雾盖住了,一眼看不到头。
这条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偶尔墙边会冒出不同颜色的泡泡,泡泡里映着她认识的人,正回放着她曾与他们所经历过的快乐的事情。
第一次做这个梦时,季然忍不住去戳这些光怪陆离的泡泡,泡泡一戳就泼了,与此同时脑海里会蹦出别的画面——这些人因种种理由和她翻脸后肆无忌惮去诽谤她的场景。
泡泡是很脆弱的。
人际关系亦然,如履薄冰的,没有实感的。
做这个梦的次数多了,季然也麻木了,无视泡泡径直走着,按着前几次的经历,这条路会越来越黑,等到了伸手不见五指时,她就会醒了。
季然气定神闲走着,默默数着数,思忖着这个梦什么时候能醒来。
白光趋暗,泡泡也越来越少了。
正当季然临完全黑暗还有最后一步时,一个温热的手掌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她一怔,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典意美艳娇俏的面容,她的表情很严肃,边拽着她边严肃道,别走啦你走错路了,再走你就要跳海啦。
季然这才发现,她的前面是深渊。
典意掌心暖融融的,很有实感,不像那些一戳就破的虚幻泡泡。
可……为什么是典意?
季然恍惚了下,下意识甩开了典意的手,冷声呵斥着让她离她远点。
显然典意一点防备都没有,失了重心,反而两个人都坠向了深渊。
然后……
梦醒了。
季然猛地坐起。
房间晦暗,唯一光源是窗外和周围建筑融成一团的迷蒙灯色,从窗外渗进来,凝成沉浓静谧的夜。
她揉了揉略显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去厨房倒水喝。
刚刚的梦,真奇怪。
大致总结……便是典意奋力想救遇险的她,她非但没有领情还把典意也拉下水了。
“……”
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是别了。
那个女人,不值得的。
季然捏了捏手心,只当自己是被某人一屁股砸晕了脑袋。
心里想着事,季然没有留意到她有团黑影从楼道飘了下来。
待她反应过来时,那团黑影已经到了她眼前,朝她缓缓抬起手。
季然微微眯眼,看清了是典意。
她其实能直接拍开典意的手,可那一瞬,鬼使神差就不想躲了,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名的,想看看典意想做什么。
最好是以往那些折磨人的恶作剧,而不是今天那些蜜汁关切。
也不要是那梦里的场景。
那她也能按捺住狂躁不安的心,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
三秒,两秒,一秒。
越来越近了。
那手在空中停了一瞬,迟疑着上前,覆在了她的丰盈上。
似是游疑,那手指轻拢,捏了下。
季然:“……”
她面无表情点开手机电筒。
-
季然正琢磨着自个儿摸到了什么玩意儿,面前忽然亮了灯。
手机电筒的光线打在女人精巧的五官上,巴掌大的小脸,唇色殷红,下颚线条流畅。
半湿如黑瀑般的长发柔顺搭在身后,坠至腰间。
要是在大白天,典意还会感慨一句,好一个美人呐。
“……”
可现在不是大白天啊!
谁大白天穿着白裙子,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手电筒还怼脸上的啊!
这很吓人的好吗!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划过静谧的夜晚。
典意惊得牙齿疯狂打颤宛若蹦迪,心脏像是脱缰的小鹿直往外蹦,吐槽的话欲出——
“还不放手?”女声冷淡,莫名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诶?
典意眨眨眼,看到自己所触之处。
“……”
她……袭胸了?
典意咳了声,迅速缩手,背在身后,捏着声音佯装淡定道,“梦游,梦游呢不好意思。”
瞅着面前人的神情,典意生出一种不赶紧跑路小命就要保不住的不安感。
今儿的反手剪历历在目,手肘还麻着呢。
典意欲哭无泪。
她刚刚还惊叹豪门果然是气派,连盆栽都是自动发热款,想着是不是也有变形功能,这才捏了下。
她知错了呜呜。
典意小心翼翼往后挪着步,想趁着季然不注意开溜。
“那您梦游醒得还挺快的呢。”
女人声线轻飘飘的,带着讥讽。
“是啊,是的……”典意讪笑,一点一点往后挪。
只顾着防着面前女人,没注意到身后就是台阶,不久前才摔过的屁股又遭重创,啪叽跌坐在台阶上。
典意没憋住,哼唧一声。
可真丢脸。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季然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她是什么表情,大概率是微挑眉,然后表情略显讽刺,还得添上一句讽刺的话——
“还没醒?这都能摔?”
完了,她都开始然言然语了。
得嘞。
要不是为了送药,至于摔个屁股墩吗。
典意揉了揉屁股,支腰吃力站起,药箱递了过去,“这药箱你拿着。”
也不等季然开口,她自顾自说着,“我今天不是摔你身上了吗,要是有伤抹点,没伤留着防身。”
季然接过了药箱,无言。
“行,我走了。”药已送到,典意故作轻松的扬了扬手,转身欲走。
刚迈了一步就顿住了,时间停滞般,典意维持着那个姿势好几秒,深呼吸,回头,拖着步子窜到季然身侧,“诶,你一个人能上药吗,需要我帮你上药吗,我手法很好的哦~”
“不要。”季然拒绝得干脆。
“那我督促你!”早料到会被拒绝,典意准备了另一个说辞。
说完后懒趴趴蹲在沙发旁,单手托腮,眼皮耷拉着,目光时不时瞥向季然手机,欲言又止,“你……算了,你先上药吧!”
听得出典意是打死不会走了,季然不再说什么,自顾自走到沙发旁,撩起睡衣袖子。
手臂上有道发红的印子,许是沾过水,薄痂只起了一半,另一侧红肉掀翻,血丝若隐若现。
典意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疼吗?”
季然没回答,沾满双氧水的棉签压在手肘上,白沫迅速翻涌。
典意抱住胳膊,脑袋埋在膝盖上,看了眼伤口又看到季然面上,“不痛吗?”
面前人的表情淡的很,黑到极致的瞳仁里只有冷漠,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季然淡淡瞥了她一眼:“疼又如何。”
典意表情满是不可思议:“疼当然就说出来啊。”
“说出来就不疼吗?”
“……”
哇哦,好有道理呢。
你牛逼,你任性。
老娘说不过你得了吧!
典意烦闷地揉揉腮帮子,忿忿觑了某人半晌,闷声,“你快抹药,抹完药后我得和你谈药费的事。”
“我爬了一层楼呢。”典意站得直,也没看季然,死死盯着地上某点,“所以得礼尚往来吧。”
那语调,颇像强买强卖还理直气壮的小贩。
“就……借一下你手机用一下吧。”
压根没想过会停电,典意出来时没带手机。
刚工作时被人算计,她被关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子,关了整整两天才放出来,自那以后典意就害怕黑夜和密闭空间了。
刚刚又被季然那么一吓,脑海中各路妖魔鬼神都冒了出来蹦迪了,载歌载舞的甚至开了晚宴。
没有光,一个人哪儿敢上去啊。
冒着被季然怼死的风险,典意恬着脸皮问了。
“不借。”
得了。
拒绝不是意料之中的吗。
她盯着模模糊糊的地面叹了叹气,思忖着摸黑上楼不摔倒的可能性。
“我带你上去。”季然合上药箱,言简意赅。
典意:???
她没听错吧!
季然转性了!?
正愣着,季然已经起身了,“我走了。”
“来了来了!”典意赶忙屁颠跟上去,下意识在虚空捞了个东西抓住,“等等我嘛。”
季然视线落在揪着袖子的手指上,微微蹙眉。
典意立刻把爪子缩了回来,声音小小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咯。”
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反手剪。
“就拉着吧,”季然应得冷淡,“摔了我还得救你,麻烦。”
典意:“……好。”
爪子颤悠悠又伸了过去,随着步子偶尔会碰到女人的手背。
季然手背冰凉瘦削,似乎稍稍握紧就能碰到骨架了。
手机被季然捏在手里,周围环境对典意来说还是黑的,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光线映在季然周身毛茸茸的圈芒。
冷淡被敛了几分。
停电后地暖也跟着停了,典意揉了揉手腕的鸡皮疙瘩,吸了吸鼻子,没话找话,“然然,谢谢啊。”
前面的人没吱声。
典意清清嗓子:“话说这是停电吗,会不会是姜管家怀恨在心,大半夜爬进来关了电闸,不过她老人家似乎也爬不进来,难道是外面的黑衣人入侵了——”
“你好吵。”
啧。
这不是因为怕嘛。
那就不说话咯。
唱歌转移注意力吧。
“大河向东流~嘿~抽刀断水水更流~嘿~”
“卡路里我的天敌~燃烧我的卡路里!”
“呼呼哈hi!快使用双节棍!呼呼哈hi!”
典意越唱越嗨,把长廊当成K房,暗慨豪门世家果然不一样,墙面自带回音效果。
“别唱了,”季然额间青筋涌动,按捺住想把典意从二楼丢下去的冲动,“到了。”
“谢谢你,然然。”典意深吸一口气,手搭在门把上,“以前是我错了,做了很多伤害然然的事情,也不奢求然然的原谅,只是如果我能弥补的,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典意觉得这是自己说得最真诚的话了。
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她眨眨眼,满怀期盼的看着眼前人。
良久无声。
典意也不着急,这些时候,总得给对方一些时间感动嘛。
许久,面前人溢出低低的一声应。
“噢。”
典意笑了,舒了口气,“然然这是答应了吗?”
这反派似乎也没那么难说话嘛。
季然关掉手电筒,一把深沉的目光落在典意身上,声音凉了下来,“你不是她吧。”
这什么节奏?
典意笑容僵住,错愕抬眼。
“被附身了吗,你以前唱歌没那么难听的。”
“……”
哐的一声,典意把门关得震天响。
-
第二天是被楼下的聊天声吵醒的。
最开始的时候,典意还以为她在梦里。
在梦里她和季然拌着嘴,她正耿耿于季然说她唱歌难听的事,季然无动于衷,后来她气了,说了句你不就是个反派,少装了。
季然皱眉,挥了挥手,周边场景骤变,两人置身在一片孤岛。
海水涌动,巨大的浪花拍在身上,典意瞬间被海水淹没。
眼角余光瞥见季然的影子,她身后有片更大的浪花翻涌。
瞬间袭去,季然也不见了。
典意屏住气,隐隐约约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缓缓沉入海底,耳边是海浪的轰鸣声,遣着恨意和嘲笑。
……
然后她就醒了。
思绪紊乱,正郁闷着这梦也忒奇怪了点,朦朦胧胧洗漱完,打开房门,刚好听到楼下人的对话。
面容清隽的男人定定看着清冷的女子,关切问:“小然,你过得还好吗?”
女子正泡着茶,长发松松挽成髻,声线极凉,“还不错。”
男人皱眉,似是不信:“真的吗?”
女子似笑非笑地抬眼,“肖钦,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
典意最后一点困意也没了。
哦豁。
是你呀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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