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
是个亲昵又难以琢磨的词语。
季然轻轻抿了抿唇,良久没说话。
面前小女人却似乎把她的沉默当成是不愿相信,拍拍胸口,一副牛逼得下一秒就能上天的样子,缓缓开口,“别不信,我很能干的。”
典意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季然:“……”
十六岁前,典意都生活在孤儿院里。
季然两辈子都给典意做过背景调查,可以说,典意在孤儿院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别说做模特了,这孤儿院大门都没出过几次。
这姑娘又开始一本正经说胡话了。
……然而她非常想知道她会说什么胡话。
于是那些冷言讽刺的话突然哽在喉间,季然顿了顿,改了话,“怎么能干了。”
“唔,很多啊……”典意指尖抵在下颚,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水蒙蒙的眸光添了几分沉思,“以前是个十八线小模特嘛,钱虽然不多,但……”她环顾四周一圈,歪了下脑袋,突然冲着季然嫣然笑起,“但我想只是交这套公寓的水电管理费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后当模特前……可能有点难,但应该也可以吧。”典意眉心拧成深深的“川”字,陷入沉思。
看着女人粲然的笑,季然呼吸滞了一瞬。
季然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听这些苦情的过去,偶尔会听到下属间聊类似的苦情电视剧,她都加快脚步离去然后无视。
在她的字典里,没有“回首过去”,只有“展望未来”。
即便是重生之后,她也很少回忆自己的过去——除了回想报复计划时。
可这会儿她却对面前小女人的话上了心。
不假思索的,季然脱口而出,“你以前做什么的。”
“模特以前啊……做过很多啊。”典意沉眸,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缓缓的数,“我干过服务业,当过很多家酒店的服务员,也当过厂妹,我记得还是个遥控器厂吧,我经常轮到摁电池的岗位,指头都摁肿了,一天也就一百块,还不包饭呢。”
季然:“……”听着挺辛苦的,厂妹生活。
典意勾了勾唇,眯着眼微微摇头,“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季然:“……”
女人声线浅而平,又透着极端的冷静,各种复杂情绪压缩成言简意赅一句话。
“你……”季然斟酌着,半晌吐出一个单音节。
“你说什么?”典意听不清,手掌撑着沙发凑到季然过去那儿,衬衫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来,隐藏在长发后的圆润肩头若隐若现,分外白皙。
“不要勉强自己。”季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冷言冷语哽在喉间,关切的话说不出口。
于是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别扭的话。
“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啊,”典意兀然瞪大眼,两爪子迅速怼在季然面上,语气很夸张,“要是有轻松的工作,那我肯定优先选啊,那会儿不是没有嘛——你看我的手,都是老茧吧,都是摁电池时摁的,那会儿手指头都是肿的。”
惨兮兮的。
季然心脏猛地重重跳动了下,心情复杂的看向典意掌心——
掌心白得透明,十指葱葱,别说疤了,连根倒刺都看不见。
这确实只是一个故事。
明明几分钟前也还清楚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一本正经说瞎话罢了。
可这女人一开口,只是简单几句话,她就什么都忘了。
季然懊恼的揉了揉额。
这回儿典意也怔怔看着掌心,喃喃道:“惹……我的茧呢。”
这表情。
季然蹙了蹙眉。
典意的语气很惊讶,不像是做戏。
她的目光又缓缓落在典意掌心上,眸底多了些若有所思。
“我的茧真的不见了。”典意仍在喃喃。
季然:……
她毫不客气的重重往典意掌心一拍,声音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别说了,这与我无关,你的问题问完了,下一轮游戏。”
“惹,不是你要问的吗,”典意不明季然情绪为什么转的那么快,再看季然面色冷淡,不像想继续这个理由的样子,只能小声嘀咕,“善变的女人啊。”
接下来的潜乌龟游戏,典意始终赢不了季然。
不知道是她的运气太差还是季然有特殊潜乌龟游戏技巧,扑克牌的王总会出现在她这儿,偏生某人问的问题还越问越奇怪——
期初还是生日多少,什么时候回的典家一类的问题。
末了就是一些发生在两人之间琐碎得不能琐碎的事情,好在典意在记忆碎片里看过那些场景,要不然也答不来。
而且无论她的回答有多精确,季然始终皱着眉,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就跟查户口似的。
哦不。
是临近婚期男女方家长见面,互相揭老底的样子。
这一轮一轮输下去,典意甚至怀疑某人私下换了牌。
嗯。
一定是!
不然一个运气类游戏怎么可以做到盘盘都赢呢!
典意脑子一热,猛地直起身扑上面前女人,振振有词着,“你!季大然女士你是不是换牌了!这样不好的!”
季然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典意压在沙发上。
小女人唇色呈格外妖艳的红,雾蒙蒙的杏眸里噙满了认真,一心扒着季然的衣服,想找出她出千的证据——
纤长温热的指尖划过腰窝,季然身子一下子就软了,捂着咯吱窝的位置。
“你心虚了!”典意发现新大陆般大声嚎着,继续攻击季然捂着的那块软肉。
季然一抬眼就是典意放大的精致眉眼,炽热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上,浅浅的泛着痒。
像被施了魔咒,季然的脸也蹭的一下红了。
有火气,也有慌乱……似乎还有些害羞。
不可以这样的!理智呢!
面前的人在耍赖皮,你就要陪着她耍吗!
回神了!
“别闹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后,季然猛地清醒,用力推开犹在怀中作乱的女人,“谁TM出千啊!你的牌都是按大到小排的,鬼王放最边儿!我不赢谁赢。”
季然难得爆了声粗,典意顿时呆滞。
被酒精麻痹得差不多的思维缓慢运转中、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她的排牌习惯就是大到小……打斗地主打多了。
是自己蠢了。
“……”
不行,还是得再赢一盘。
习惯难改,心知在潜乌龟游戏这儿自己是讨不了巧的,典意一股脑儿的糊着桌上的牌,街边老大爷叫卖似的,“不玩这个了,换一种换一种!”
“玩点刺激的吧。”典意略微思忖,不服气的看着季然,“敢玩吗?”
“你说。”季然不可否置。
她天生对游戏有敏感力,能在游戏上胜过她的人,不多。
“那就对视游戏吧。”典意单手托腮,已经做好游戏准备,解释着,“就是谁先移开眼谁就输了,一局定胜负。”
闻言,季然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典意继续挑衅:“不敢吗?”
季然:“……来吧。”
敢情她今儿也被典意传染得幼稚了,就这么个激将法都受了。
“好嘞。”
典意直起身盘腿坐着,微低头定定看着季然——
季然亦然。
周遭安静,季然看着面前目光极亮脸颊红扑扑的女人,忽然恍惚了。
那被戳着的咯吱窝,又开始痒了。
一恍惚,就忍不住眨眨眼,偏开了头。
典意顿时乐呵了,指着季然笑得合不拢嘴:“耶!我赢了!我可以问问题了!”
季然肩膀无所谓塌下,双手一摊,“你问吧。”
典意眨巴着眼,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想到典意问的是这个问题,季然又是一愣。
现在的季然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似乎……她对她的感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喜欢吧。
似乎没称不上喜欢。
憎恨吧。
似乎过往已经淡了,没有憎恨。
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面前这人挺好玩的。
半晌,季然偏头,僵着声开口,“不讨厌吧。”
过了良久,没等到小女人的回应,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季然转头,才见到典意脑袋搁在沙发枕头上睡得香甜,浅浅的呼吸均匀,身上萦绕着酒气。
而沙发底下,藏着几听空了的啤酒罐。
季然:“……”
隐约记得某人还拍拍胸脯保证只和半听,说自己酒量不算太好,属于一杯就醉那种。
敢情是早醉了?刚刚都是胡话而已?
也记得她说过她醉了后话反而会变多,除了极其熟悉的人,其他人很难看出她醉了。
综上,这人真的醉了。
季然:……
所以她今天不仅听进了典意一本正经编的悲惨故事。
还是后来还和这个醉鬼置气了,玩游戏也较了真。
可真幼稚啊。
季然苦笑了声,无力揉了揉额。
都怪这姑娘。
季然极轻极低的哼了声,用力揉了揉女人长而卷的头发,一字一顿,\"讨厌鬼,真讨厌,离我……“
话音戛然而止。
季然咬了下唇,最末俩字始终没说出来,只是轻轻掐了下女人红彤彤的面颊,唇齿间溢出一声——
“哼。”
……
二日。
典意是被晒醒的。
天色正好,曦光自落地窗探进来,照亮了大半客厅。
典意挣扎着想起身关上窗帘,却发现她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稍稍一动,面前人迅速抬手摁住她的发顶,声线沙哑呢喃——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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