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像模像样的分析后，宴怀雀被推回了病房。
因为医生们的举棋不定，所以她还是没有搬离之前的那个单间ICU。
不过现在的无菌条件就没有那么严格了。用药方面也暂时断开，注射、针剂和药物也待定，生命体征监护之类的医疗机器虽然还没撤，但也没继续安在宴怀雀的身上。
二十四小时的医学监护监控系统也被撤销，只有在普通定时时间里可以进行观测。所以一到了时间，医生护士都在偷偷摸摸的通过病房记录仪观察情况。
宋惊屹一点都不关注那些。
自从小雀三天前表现出“异常状态”、恢复行动能力以后，就像是刚孵出来的小小雀，雏鸟情结体现的非常明显。
抓住了他的手臂，就再也不愿意放开了。
即便是到了按时清洁身体的时间，于梨园把她带进卫生间，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没有说，但小脸上还是露出明显依依不舍的模样。
宋惊屹当时本该趁机会离开，布置他决定的那些同归于尽计划，但是腿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似的，一步也迈不开。
而等到她出来后，察觉到他没有走，再次把他的手指握住之后，那仿佛得到了全世界的满足表情，也让宋惊屹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挣扎和想法，只安心的守在她的身边，贪婪的注视着她，小心触碰着她的肌肤。
宴怀雀对感知还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平，认知更加麻木，她没有意识到什么特别的，只是专心的跟思维里面的药药系统交谈。
是的，交谈。
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学会了出声表达的同时，自然也是学会了怎么在思维里面表达自己的想法。
其实原理也很简单，就像是看书时默读一样，只要能够在思维里形成具体的“语言”，药药系统就能够接收到。
只是因为宴怀雀以前被无尽痛苦和寂静的世界逼迫到精神一直处于涣散状态，像是傻子一样。
没有求生欲，没有思维，也没有想法，大脑便一直是空白的。所以自然也是无法被“读”出什么想法来。
【你想问宋惊屹的事情？】
宴怀雀应了一声。
药药系统却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其实吧，药药感觉……这些事情不应该通过药药的口向你表述。有些事情，雀雀你可以自己去慢慢发现、慢慢意识、慢慢体会。】
【毕竟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疾病所带给你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小。而且按照你们星球的计算方法，你现在周岁才19岁呢。还有几个月才满20，对于人类来说很年轻。你的人生也是刚刚起步，不是吗？】
宴怀雀心神震动了一会儿，才有些眼眶发酸的低低应了一声。
即便是意识到自己也许能好，但是行为间仍旧带着惶恐不安的急躁。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连20岁的生日还没到。
宴怀雀有些自嘲的想道——她还以为自己都三四十岁了呢。
毕竟时间这种存在，太奇怪了。
你想让它走快一些，它便慢的像是蜗牛，看十次表，感觉应该有十分钟了，也才过了一分钟。
想让它慢一些，几年的时间仿佛都只是一眨眼，转瞬就没了。
未来……
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
【今天是营养食谱第三天，看情况不错。】
药药系统又提起了别的话题，语气听起来非常欢快。
或者说跟宴怀雀绑定后，它就一直很高兴，甚至还能听到它嘿嘿嘿的笑声。
宴怀雀不知道，药药自己可是知道的。它们这批医药科技监护模拟计算与数据分析系统（简称药药系统）其实都是初次进行实批实验。
而NH-X渐进型非成体衰弱综合征（俗称衰弱病）则是一种非常稀少的特殊病症。
具体的情况似乎是保密的，药药也不知道。但知道这种病非常具有研究、医药以及历史价值，总部那边非常重视，走的时候还要求它们下载了加密插件。
而这种病人非常少。少到怎么样一种程度呢？往往一个星系里也不一定会出现几个。
这次繁星系王都医学科技院总部总共派遣了数千万药药系统，但是其中能够寻找到衰弱病人的不会超过八百。
数千万:八百。
竞争极其激烈！
所以药药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太开心了！
而作为治疗及陪护系统，它的核心里面被安置了相关插件，本身就是会对“病人”更加怜爱和照顾。更不用提宴怀雀还是它的第一个病人了。
【药药察觉你对食物方面没有什么忌口，但是在接下来的营养餐食谱里，如果发觉有不太喜欢的味道，一定要告诉药药噢！】
宴怀雀听完又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忐忑的问出了个自己一直很重视的问题：我以后还能够听见和看见吗？
药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个充其量就是一点压迫后遗症，是最好解决的那一种。其实你的这个病吧，它很神奇，具体怎么神奇法，药药会慢慢解释。】
【等到你正式开始治疗了……嗯，药药算一算，大概正式治疗后一个周左右吧！那个时候会有极速恢复期，你的视力和听力应该就能达到可以日常使用的程度啦！但是这个过程中会有频繁反复，根据身体情况，一个月到十个月，是能够完全恢复正常人水平哒！】
宴怀雀勉强压制住自己的心情，呼吸还是变粗重了些，心脏也在急促的砰砰直跳。
她在思维里面非常郑重的回答：谢谢你，药药系统。
【不用谢啦~~】
药药有点害羞，扭扭捏捏的说道：【药药们的宗旨本身就是为了治病嘛~所以~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啦~~就像是你们的医生一样，我们也是同样的职责。只不过他们因为科技以及能力的限.制，没有办法治好你而已哒~】
即便是这样说，宴怀雀也还是发自真心的感激它。
她现在说话都不太利索，自然更不可能学会繁星系的高级智慧生命普遍适用的思维封闭术了。
所以就像是读心一般，不光是“语言”，一部分强烈的情感，药药系统同样也能够接收到。
这份发自真心的情感让它更加扭捏了起来，突然有了一种属于自己的“感动”。
这就是治病救人的美好感吗？
伟大的卡尔拉德先生当时也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而知道了自己一个周以后就能看到听到，宴怀雀又感觉心里面就像是有一颗种子。尽管拼命的去压制，摞上重物、压下巨石，种子还是破土发芽，绿意盎然的往上长，长成了参天大树。
“来了来了，午餐来了。”
于梨园把移动小餐桌推了进来，一路推到宴怀雀的床边。
先是近距离注意了一下病床上少女现在的状态，确认她模样还不错后，才转头看向了宋惊屹：“今天中午该我喂了。”
宋惊屹微微阴沉了脸，不过也没说什么。
这本身就是他们商量好的事情。
由于于梨园现在没有正式的工作，一直以来都是陪护在宴怀雀的身边，除却宋惊屹所建议的投资项目以及医疗方面的知识，也算是个跟社会半脱节状态。
现在的专业营养餐制作厨师全都是宋惊屹专门请来的。
未来的陪护、复健康复师也都是他的手笔，所以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和讨价还价，两个人定下了“宋惊屹5，于梨园1”的喂饭规矩。
宴怀雀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厮杀”，也不知道于梨园说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喂自己的是谁，只是在闻到饭菜香味后，知道现在是吃饭时间了。
——等到能看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吃饭了吧。
宴怀雀这么想着。
虽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做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情，但是现在，她很担心要是自己吃的话，会不会把饭弄得满床都是。
如果是包子之类的可能还好说，即便是看不见也能差不多吃完，但是菜肴和汤类，显然现在还是不要太逞强为好。
被喂完了饭，又被擦了嘴。于梨园着急的把轮椅推了过来，想带宴怀雀出去“走走”。
她已经固执的催眠了自己，嘴里念念叨叨着：“小雀已经好了，我在视频里看到了，如果不是不能移动的手术大恢复期，复健要从一开始就做起。”
宋惊屹则是皱着眉制止，冷酷而又暴躁：“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小雀对外界环境有了充分免疫力，万一要是有浮尘或者其他的东西刺激到了小雀，后果你来负责么。”
于梨园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可，可之前医生还带小雀去了检查室，都好好的。小雀已经好了，她已经……”
“别在我面前犯神经质，我不吃你那一套自我安慰。”
眉眼间阴暗沉郁的男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很高，站起来的时候能够完全的俯视于梨园。
此时居高临下的皱眉看着这满眼惊惶的中年妇女，语气不耐：“别把你的负面情绪带给小雀，也别歇斯底里，到一边老实坐着。”
于梨园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有些黯然坐到了一边，注视着宴怀雀。
就像以往的每一天。
——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宴怀雀心里着急，想要尽快痊愈，但是自己都知道这过程快不来。
说也好笑，没有希望的时候，整个人行将就木，很多次都想“活着还不如死了”、“下一秒就断气的话也无所谓”。
以前是因为力气小到想勒死自己都不行，医生护士又经常来回，还有监护器。后期则是连床都没法自己下，完全变成植物人状态——如果是有着行动能力，宴怀雀自己都不知道她会不会选择自杀。
当然，在现在，说那些仿佛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宴怀雀只是觉得，在身体有了一定的“能力”以后，自我保护式的麻木期过去，思维和思考能力重新恢复，前19年所有的求生欲仿佛也在这几天全都翻腾了上来。
那澎湃且异常激烈的“想活”的念头让她大脑无时无刻处于一种濒临应激的状态，这种煎熬让她根本无法安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睡着了就没有意识了，如果在睡梦中死去了可怎么办？
这种严格来说没有逻辑也没有意义的想法，就这么在宴怀雀的脑海里面来回的翻腾。
不过还好，尽管还看不见，但还能模糊感受到身边一直有人陪着，不光是姨姨于梨园，还有……
宴怀雀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手指，那里还覆盖着另一个人略高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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