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承诺说的底气十足,听起来好像一个壮汉面对小姑娘的说辞。
夏泽面露尬色,二人一霎无言,唯有蟋蟀吱吱叫着。
不知哪来一阵风将彩云吹来,遮住了月亮,周遭忽然暗淡起来。
夏泽挺秀的身姿黯了黯,两人离得很近,瑛华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檀木香味。
她就这么盯着他,眼神愈发迷离。
当初瑛华选他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是个视觉至上的女人。
整个公主府除开驸马,就算夏泽生的最为耐看。眉清目秀,好像永远都晒不黑一般。淡定从容,又不乏男人的阳刚气息。
武艺就更不说了,父皇为她钦定的近身侍卫,在藏龙卧虎的禁军也是排得上号的。
忽然间,死前的一段场景又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脑海——
夏泽一身黑衣,出奇的潇洒。
思及此,瑛华美眸潋滟,浅笑道:“夏泽,多谢你了。”
面前的人笑容明艳,不知是不是秋夜寂寥的原因,看起来又有那么一点凄然。
夏泽微蹙眉头,不明白到公主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生怕再出幺蛾子,他不及细想,只道:“夜深了,请公主快回寝殿休息吧。”
“好。”瑛华答的干脆,未再多言,笑眯眯的离开了。
夏泽目送她,隐约间听到她打了个喷嚏。
直到她爬窗而入,方才重新坐回廊下,他本以为还得推诿几次才能将这个祖宗送回去。
他现在被瑛华搅的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那句“多谢你”,不知道究竟谢他什么。
几乎整夜无眠,五更天的时候,他起身回到后院厢房里洗漱一番,又回到了公主寝院内。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他都是如此守护着公主的安全。
寝殿外,六个婢女分开而立,各自端着胰子铜盆衣物,等候公主起身。
然而一等就是日上三竿,公主还没起床。
婢女们都站的乏累了,时不时有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夏泽也忍不住看向紧闭的朱红大门,公主一向不是个贪睡之人,午头了还未起身,委实少见。
就在他出神之际,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打开了。
只听翠羽火急火燎的吩咐:“红梅!你快进宫去请太医!公主高烧昏厥了!”
“……啊?”
婢女们面面相觑,发出讶异的声音。
“是!我这就去!”红梅领命,随手将铜盆放在地上,慌忙跑了出去。
翠羽对剩下的丫头说:“你们几个跟我进来,替公主换一身干爽的衣裳。”
“是!”
婢女们乖巧福身,一个跟一个,很快都拥了进去。
夏泽瞧着这般阵仗,眼波微动。
回想昨夜,一个女子穿着那般单薄的衣物跑出来,不生病才怪。
不过,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高烧昏厥……
夏泽不免生疑,以往这种技俩公主不是没用过,受点风寒就装病不出门,上演一出苦肉计给驸马看。
约莫过了一刻,太医院的主官张攀提举就提着药箱上门了。
“公主现下可是方便老夫诊断?”
翠羽迎在宫门口,连连颔首,“方便方便,张提举里面请。”
张攀虽已年过六十,但身躯矫健,几个快步就来到瑛华床榻前。
瑛华躺在床上双目紧阖,眉头皱着,时不时咬牙,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
瞧见情况不妙,张攀连忙为其诊脉,随后又从药箱拿出银针,从瑛华印堂,鬓角,人中位置分别扎了几针。直到她面色舒缓下来,这才问道:“长公主昨夜身在何处,可是受了风?”
翠羽思前想后,“昨晚公主明明就在寝宫入睡,哪也没去呀。”
“哼,怎么可能。”张攀一捋胡子,“老夫看是你当差不利,睡的太踏实了,公主去哪都不知道。”
“这……”
翠羽瘪瘪嘴,昨日太后丧礼她实在太累了,一沾枕头就闭眼了,的确睡的很沉。
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瑛华还睡着,就没敢叫她,翠羽只当她也太累了。
但一晃睡了半天,瑛华都没醒,嘴边还喃喃呓语,翠羽便悄悄挪到床前打探,这才发现瑛华发起了高烧。
当她自责之际,只听外面一个尖细而颇有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通传刚落,一袭明黄的宣昭帝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翠羽一怔,提起冗沉的裙角跪在地上,发髻上的小珠钗如同她的心情一般七上八下地晃着。
一边的张攀也起身而跪,神色恭敬而谦卑。
“参见皇上!”
“免了免了!”宣昭帝心系爱女,顾不得仪态,火急火燎冲进来,一屁股坐到瑛华床边,切切唤道:“华儿!华儿!”
瑛华沉睡不醒,烧的面色惨白,宣昭帝心疼坏了,厉声问:“张提举,朕的华儿这是怎么了?严不严重?”
张攀如实说:“回皇上,公主昨日应该是受风严重导致半夜高烧,没有及时发现,进而导致昏睡不醒。”
话落,翠羽感受到了宣昭帝的怒视,吓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宣昭帝神色阴沉,正要叱问她,就听张攀继续道:“皇上放心,微臣已经替长公主施了针,在服用些汤药,假以时日就会好起来的。”
“也就是说并无大碍了?”宣昭帝神色微松,高高悬起的心得到了一时舒缓。
“是的,不过……”
太医这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委实吊人胃口,宣昭帝再一次拧紧眉头,愠怒道:“不过什么?有话快说,不要藏着掖着!”
“微臣替公主诊脉时发现公主脉相混乱,心火直上,肝气郁结,进而思虑成疾,导致身体虚弱,得细细调养才行。”
宣昭帝一愕,瑛华自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有求必应,究竟有什么愁事把身体都给整垮了?
“老臣这就去开药方,让太医院熬好药送过来。”
宣昭帝回神点头,沉沉吩咐:“去罢,用最好的药材。”
“是,微臣领命。”
张攀提起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宣昭帝深吸一口气,垂眸望着瑛华惨白的脸,喃喃道:“华儿啊华儿,你何时才能让父皇省心啊。”
他俯下身,状似寻常人家的慈父,细心为瑛华擦去额上的汗珠,又盖好被子。
末了,浓眉一拧,面带寒霜,天家威仪尽显,“翠羽,你可知罪!”
翠羽本就战战兢兢,洪郎的声音更是抽去了她的三魂,连连叩首道:“奴婢知罪!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请皇上责罚!”
“你照顾主子不周,委实该罚,但念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暂且饶过你。”宣昭帝生怕扰了瑛华清净,压低嗓音:“朕问你,公主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翠羽愣了下,惶然道:“并没有”
“驸马对公主好不好?有没有欺负公主。”
翠羽连连摇头,“没,驸马对公主很好。”
不是她想扯这个谎,奈何瑛华对府里人下了死令,谁都不许说驸马不好,府中之人自然对此三缄其口。
宣昭帝眯起锐利的眼眸,“日后你替朕盯好了,倘若驸马对公主有任何不敬,你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朕,莫要让公主忧心。”
“是……奴婢明白了。”
“等公主醒了你告诉她,就说朕来看过她了,让她好好养病。”宣昭帝国事缠身,不可久留,恋恋不舍的看向瑛华,“等过些时日,朕再来看她。”
送走宣昭帝,翠羽爬到瑛华床边,心疼的直掉眼泪,“对不起长公主,奴婢没有照顾好您,您快好起来吧。”
她不敢再大意,就愣愣守在瑛华旁边,喂她吃药,替她擦汗,很快天就黑了。
太医院又送来了药汤,红梅将昏睡的瑛华扶起来,由翠羽一勺勺地喂进她的嘴里。
整碗药汤喝进去后,两人扶着瑛华躺下,又替她掖好被子。
红梅看翠羽满面倦容,好心道:“姐姐去休息吧,今儿我来上夜。”。
“算了吧。”翠羽头摇的像拨浪鼓,“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里守着安心点。”
“那我留下来陪你吧,也算有个照应。”
翠羽浅浅一笑,算是答应了。
入夜后,她让红梅先歇下了,自己坐在脚榻上,手里拿着巾帕,时不时擦擦瑛华的额头,又伸手去摸摸。
这会子感觉热度降下去了,但还要高于常人,依旧不能松懈。
就在这时,瑛华薄唇翕动,仿佛在说些什么。
翠羽好奇的贴耳去听。
“夏泽……夏泽……”
她原本不想理会这种梦呓,可瑛华喊着喊着又开始愁眉苦脸,看起来非常痛苦。
翠羽只得离开寝殿,外头夜已经深了,她本就有些夜盲,只得提着裙角四下张望,小声道:“夏侍卫,夏侍卫?你在哪呀?”
须臾,夏泽从阴暗中走过来,“翠羽姑娘,怎么了?”
“公主还在睡,但她刚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翠羽瞧着那张俊逸的面容,小心翼翼道:“要不……要不你进去看看吧。”
“这不合规矩。”夏泽冷言拒绝了:“我是侍卫,没有公主命令,不可随意进出她的寝殿。公主若是有何异样,翠羽姑娘还是去请驸马过来看看吧。”
“夏侍卫,您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驸马不在府中,又怎么可能会过来,况且公主也没叫他。”
翠羽停顿一下,将声音放低:“一日夫妻百日恩,公主对你又不错,从没少过你好处。现在公主正值危难之际,喊你名字你都不去看看,这不是薄情寡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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