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露芳心,不似从前那般轻佻虚浮。夏泽被撩拨的心头生颤,脸上滚烫,睇着公主受伤的手,不敢轻举妄动。沉默半天,声音有些怅然,“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身份卑微,是做不了驸马的。”
“什么驸马不驸马的,都是空名而已,比不上一世情长。”瑛华笑道:“若你愿意,等我和离之后驸马这个位置就空着罢,我父皇奈何不了我的。”
一世情长……
夏泽心里默念,纷扰的情绪化为无形的藤蔓裹在他心上。
公主的话就像蛊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神思又开始躁动起来。他从未想过以后,也不敢去想,害怕一生出欲望来就会变得贪婪,变得食髓知味。
他沉然不语,状似纠结。
瑛华倒是不疾不徐,莞尔道:“夏侍卫,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以后光景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去发现你的心意,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这般善解人意让夏泽倍感意外,他蓦然抬头,那张如画的笑脸晃晃荡荡就撞进他心头。
他头很懵,眼虚晃,仿佛做梦一般。愣了好半晌才低下头,继续为瑛华擦拭掌心,面上又恢复了淡然。
他很仔细,一下下仿佛永远不会厌烦,直到血污被处理干净。伤口不深不浅,面积却不小,他莫名心疼,站起来说:“好了,等太医过来处理吧。”
他犹豫着睇向瑛华的脚,最终作罢,还是交由太医处置吧。
瑛华也不再提方才那事,交心也不在一时,正色道:“对了,护军终选定下了,这个月初十,到时候你也要配合着征选一番。”
夏泽一怔,不假思索道:“这么快?”
“嗯,再拖就要到年关了。”瑛华看他表情,纳罕问:“怎么,你好像不太期望终选?”
“……怎么会。”夏泽掩住愁容,习惯性的摩挲着刀柄。终选开始了,那意味着他又要碰见沈家人。
“夏泽?”
清甜的声音揪回他的思绪,他凝望瑛华,“怎么了公主?”
夏泽很尽职,鲜有走神的时候,瑛华目光如炬,“你有心事。”
“没有,您多心了。”
他斩钉截铁,但瑛华却愈发肯定。这个心事并不是方才她提的那些,似乎关于护军终选,似乎他有些不悦。
好奇心驱使着她想要找到答案,然而夏泽却话锋一转:“公主,轮值一事可否取消?”
“为什么?”瑛华有些意外,“多休息一下不好吗?”
夏泽不禁失笑,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心里不安稳,哪能休息的好?
“禁军一般是六个时辰换值,姜丞几人的体能确实不适合近身守卫。”他沉下声:“这几个人半夜总会睡得太死,警惕性不够。尤其是姜丞,睡着了还从回廊上摔了下来。长此以往,难免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唔。”瑛华淡淡应了声,秀眉一挑,饶有趣味的说道:“不过,夏侍卫怎么会知道这些?”
“……”
夏泽欲言又止。
其实这些时日,他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跃上澜华院的屋脊,眺望隔壁的乐安宫。一来确保守卫安全,二来顺便监视一下姜丞几人是否安分。好在他们几个算是心里有灯的,没有对公主生出非分之想。
瑛华聪慧,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会心一笑道:“夏侍卫真是有心了。”
“如若不能确保公主的安危,那便是我渎职了。”夏泽半阖眼眸,深邃如洪,让人摸不透情绪,“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瑛华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将手覆在他的襟口处。
夏泽见此,拧眉道:“脚好些了?”
“嗯,好些了。”她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又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自己尖削的下巴,“你的心跳得好快啊,夏侍卫。其实收回成命也不是不可以,那得让本宫看看你的诚意。”
“……”
眼前娇媚的人儿半敛眼眸,红唇微张,意态很是明了。夏泽喉结一滚,天人交战再次上演。
瑛华对他的踟躇有些不满,“没有诚意,那就……”
面前身影一晃,唇边的压迫止住了她的话头,温柔又携着一丝冰凉。见鱼儿上勾,瑛华心头暗笑,毫不客气,阖上眼就开始肆意妄为。
夏泽逐渐被她妖娆的撩拨融化,大手一伸去揽她的腰肢,越篡越紧。瑛华柔吟一声,仿佛就要化进他的身体里。
“夏泽……”
她檀口轻启,流出软糯的声音。
不如就放肆一下?这么想着,她面颊绯红欲浓,垂在身侧的手掌指尖颤了颤,皓腕轻抬,解下了他腰间的佩刀,丢在地毯上。
这个信号很明显,夏泽的吻停顿了一下,片刻又被她夺回来。整个人如同牵线的木偶,追随着她退向美人榻。
真是难得乖巧……
瑛华心头荡漾,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被他占有。
二人倒在榻上,可惜还没来及深入,就被火急火燎的声音破坏了氛围。
翠羽带着一个年轻的太医冲进了寝殿,“公主!太医来——”
面前的场景让她不由拉长尾音,俊男秀女拥吻在一起,香艳异常,如同在画中走出来一样。
翠羽脸上一热,心道来的真不是时候!年轻的太医连耳朵尖都通红一片,眼珠左右乱晃,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咳咳……”瑛华面上持着两抹红云,清咳几声。
夏泽回过神来,难堪地松开她,“属下出去候着。”
扔下一句话,他捡起地上的佩刀,逃也似的离开了寝殿。
到处洋溢着尴尬的气息,瑛华一沉眼,恨不得将翠羽戳个窟窿。知道坏了她的好事,翠羽毛骨一悚,陪笑说:“公主,太医到了。”
太医还傻傻的发呆,翠羽拿肘子揣他,这才跪下行礼道:“臣杜渐,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瑛华将鬓角散落的头发勾在耳后,随后摊开手,沉声说道:“你来看看,本宫的手受伤了。”
“臣这就替殿下诊治。”
杜渐恭顺的提着药箱走到她面前,看了看伤势,拿出来一个青花瓷瓶,打开红色堵盖,用青铜小勺勾出满满褐色的药粉,均匀的撒在她手心。
“嘶——”瑛华有些吃痛。
“殿下且忍耐一下。” 杜渐又用事先准备好的凉熟水替她冲洗干净,再撒上药粉。
反复几次,瑛华美艳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她不是特别怕疼的人,不过这药浸的也太难受了。
最后杜渐替她缠上白纱,包扎好,“殿下,每隔一日臣会来给您换药,注意避水。”
瑛华哦了一声,拂去头上的薄汗。
杜渐又问:“公主的脚可是也受伤了?”
“脚伤无妨,就不用看了。”
“是。”
言辞间,杜渐一直都没敢正眼看她。他刚来太医院,第一次出诊就撞见了公主跟侍卫私会,难免心虚惊恐。
“方才的事你都看见了?”瑛华凉着声问。
怕什么来什么,杜渐紧张到手抖,哆嗦着说:“臣……臣眼力不好,并未看见什么。”
“眼力不好。”瑛华一哂,“嗯,那舌头还好吗?”
她面上似笑非笑,眼底是一片寒凉,杜渐看着发怵,舌头都快僵硬了,半晌才挤出话:“臣舌头也不好,绝不乱说话!请殿下放心!”
“好,暂且信你一回。”瑛华吹了一下发痛的手,“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反正杜太医的眼睛和舌头都不好,那就不用再留了。”
杜渐嗵一声扣在地上,俯首道:“臣多谢殿下!”
“下去吧。”
“是,臣退下了!”
杜渐提起药箱,弓着腰退出寝殿,看都没看旁边的夏泽,一溜烟就跑了。
“这胆子小的像小鼠。”瑛华出言讥讽,又冷冷睨着翠羽,“来的真是时候。”
“奴婢这不是心急嘛!”翠羽挠挠头,小声咕哝道:“谁知道您进展这么神速……”
“这算哪门子神速。”瑛华横她一眼,若她以前有意,跟夏泽恐怕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翠羽颠颠凑上前,替她捏起肩膀,“奴婢的主意怎么样,没说错吧?这男人各个都是傲娇的,硬的不吃,软的吃,难逃绕指柔呢。”
“得,算你将功补过了。”瑛华有些扼腕,方才气氛绝佳,就差那么一步,可惜至极。
翠羽看出她的心思,笑嘻嘻道:“公主莫烦,晚上您再传他就是了。”
“那就太刻意了。”瑛华摇摇头,把心思甩开。
她有些理解强扭的瓜不甜是什么意思了,以前呼之则来挥之即去,总觉得聊胜于无。如今看来,有情动在里头才带出那么一丝韵味来。
水到渠成,安之和乐。
她失神片刻,凝着受伤的手,自言自语:“随缘吧。”
入夜后,姜丞前来乐安宫回禀。贺兰靖的生平与他所讲无二,顾家,胸无城府,四肢发达,交际简单。
瑛华沉然点头,这人稍加洗脑还是可以用用。毕竟贺兰靖算是公主府的老人,新来的护军还需要过渡衔接,总得有个人负责。
“回头你盯着点,若是贺兰靖有什么异动,即刻前来禀告本宫。”瑛华思忖些许,曼声道:“从今往后,乐安宫的内部守卫还是交还给夏泽。你们三人就不用过来了,回去待命便是。”
姜丞一愣,垂头道了个是。
回到了澜华苑,他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张堇之和穆围。
姜丞年少气盛,失落道:“你说是不是咱们哪里做的不好,公主才不让我们去了。”
张堇之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对他而言在哪都一样。
穆围倒是很开心,声音难掩雀跃:“那活儿本就是万岁钦命的贴身侍卫干得,咱们干那叫僭越,不去才好呢。”
一想到夏泽那天阴郁的警告,他依旧寒毛倒立。每次轮到他当值,都不敢看夏泽那张俊秀无害的脸,远离这个是非窝子才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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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昭十九年,十月初十,公主府护军终选拉开了帷幕。
天刚泛起鱼肚白,门口就已经排满了人,万岁特别指派一都禁军前来维持秩序。
陈都头一身甲胄,肃然而站,手下人正一张张核对着终选文书。公主有令,必须在七天之内完成交接,时间紧迫,片刻不得松懈。
府里,瑛华早就洗漱完毕,翠羽替她绑起马尾,灵秀的眼睛瞥向镜中人——
一身靛色劲装,唇红齿白,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翠羽眉眼含笑,忍不住夸赞道:“公主这身真好看,一会出去妥妥吸睛。”
瑛华也觉得新奇,拿起罗黛又补了一下飞扬的眉梢,“回想一下,我的确很久没这样打扮过了。”
“可不是么,大概有四年多了吧。”在翠羽的印象中,自从公主爱上了江伯爻,就没穿过这么不男不女的装扮,因为那位厌烦。
瑛华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将尘封已久的刀配在腰间,挺直腰板道:“行了,去瞧瞧外面什么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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