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天幕星空闪烁, 远方万籁俱寂。
等面色讪讪的赵云把人从屋顶上提下来,糜荏笑道“看来郭小公子是真的很喜欢我府上的酒。”
郭嘉整个人都蔫答答的,还在默哀他倒在屋檐上的美酒“回主公, 嘉平生一大爱好便是饮酒,能有酒相伴, 才算不枉此生。”
糜荏忍俊不禁“你才多大, 便说此生”
见郭嘉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又道“我并非不让你饮酒。只事你年纪尚小, 还在长身体,不适合每日过度饮酒。”
“喝酒明明可以强身健体啊, ”郭嘉听得这话满目不赞同。他反驳道,“寒冬腊月若是能有一杯热酒下肚, 本就是舒畅暖和的好事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起了自己的歪理“春天再喝一杯桃花酒,也能纾解疲乏困顿, 睡得安稳。”
“夏天用水井镇上一杯, 一口下去清凉舒爽, 压下满身热气。”
“秋天再喝一杯药酒,这可是医书中滋补调养身体的好办法啊”
糜荏听得此言,果然被他逗笑了。
得,这孩子每日都有理由喝酒。若是不让他喝, 反倒成了伤天害理的大事。
糜荏摇头失笑“小先生一定听过一句话任何事情,过犹不及。”
酒是可以强身健体,有一些好处, 但这是建立在适量饮用的前提之下。以郭嘉对酒的喜爱,他十分怀疑这人会在不久的将来酗酒无度, 渐渐亏空身子。
郭嘉见他眼中怀疑, 忍不住皱眉“还请主公莫要小觑嘉, 嘉的身体决不会因为饮酒而产生任何问题”
“倒也不是我小觑你,”糜荏斜睨他,“就你这身板,天南地北够跟随我出征几次恐怕行军路上一点小毛病,都能让你一命呜呼。”
见郭嘉不服气,还想要反驳他,他又继续道“郭小先生若是想要加入,便先跟着阿云习武吧。”
“每完成一日武学,可以在晚膳之后到周管家那儿去领一杯酒。”
他进去赵云房中,找了个大约100容量的酒杯“这样大小的酒杯,也足够你入睡前喝了。”每日强身健体,入睡前喝这一点酒倒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是葡萄酒抑或米酒,随你喜欢。”
郭嘉“”
讲个笑话,他从颍川过来京洛当谋士,结果被主公要求每日跟着武将学习武艺。
这日子还能过吗
他若是愿意习武,这几年早就在族中学堂里学成文武全才了
郭嘉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荀彧。
怎么回事,当初不是说好来给糜国师当谋士的吗,为何如今竟变成这般模样现在还不如卷包袱回去颍川,继续过他的悠闲日子
夜幕下,身披星光的青年一如既往温润如玉。
见少年凝视着自己,荀彧轻轻笑了“郭先生若是不愿意接受主公的安排,那过几日在下便送你归去颍川。”
郭嘉“”
荀彧是靠不住了,他眼泪汪汪地将目光转回糜荏身上“能否看在嘉愿意接受主公要求的份上,让嘉喝完那壶葡萄酒呢”
“当然,”糜荏轻笑,在郭嘉希冀的目光中残酷道,“不可以呢。”
一旁赵云弱弱道“主公,那,那云呢”
“你也一样,”糜荏给了任务,“完成每日读书练字的任务,跟着奖励一杯酒。”
于是翌日,糜莜惊讶地发现一贯讨厌抄书的赵云,居然在课后认真抄写平时碰都不会碰的史记。
而一直在府中游手好闲的郭嘉,居然开始绕着校场跑圈
啊,真可怜呢。
她瞧着曾说看一会史记就忍不住打瞌睡的赵云,又瞧着仅跑了五圈便开始呼哧呼哧喘起粗气、跑一会停一会,就连自己都比不过的郭嘉,毫无同情心地想。
短暂地解决了郭嘉的小事,糜荏在翌日召集麾下门客开了个小会。
他询问众人“诸位如何看待凉州叛乱之事”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糜荏知道这个时代的谋士不能小觑。他们静坐一隅之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从极为有限的传言中分析、提炼出至关重要的信息,从而做出判断,推演出事情的结果。
由此洞悉天下大事。
除了刚来京洛、消息不甚灵通的戏忠与郭嘉,荀攸、钟繇、荀彧几人都对韩遂、边章两人有所了解。
韩遂原名韩约,边章原名边允,两人都是凉州督军从事,军事才能极为突出。早在中平元年四月,韩约便来过京洛处理公务。
当时与他接触的官吏正是钟繇,两人闲聊过几次,钟繇听得出这人心性正义,十分痛恨十常侍。在京中听闻糜荏与十常侍的事迹后,甚至请求见一见糜荏。
不过那时糜荏已出兵冀州,所以他们缘悭一面,韩约遗憾归去凉州。
去岁十一月,羌人北宫伯玉反叛,将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不予放还。凉州刺史左昌派人驻守阿阳县。叛军见阿阳县无法攻破,便转向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1
边允、韩约由此被胁迫入伙,并且被推举为首领。
荀彧叹息“韩遂与边允叛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凉州刺史独断专行的过错。”
钟繇道“倘若凉州刺史左昌愿意派兵救援金城郡,或许他们还能逃过一劫。”
可惜左昌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韩约与边允两人也因所在的叛军诛杀朝廷命官而被胁迫,无奈被架上火堆炙烤。
而后韩约改名为韩遂,边允改名为边章。两人率领数万骑兵,打着“拒缴修宫钱”的旗号,侵逼凉州园陵。
荀攸道“凉州叛军与羌人联合,兵肥马壮,如今驻扎在羌校尉夏育所部,占据了地利与人和。而皇甫将军此行粮草不足、又不了解凉州地势,因此初战必败。”
“正是如此,”戏忠听完了糜荏的消息,这会已搞清楚大概情况。也分析道,“皇甫将军兵败之后,叛军将会兵进美阳,进攻凉州之中的皇家园陵。园陵若是被攻破,叛军将会直指长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就已经把朝廷出征之事盖章定论。
钟繇道“两人既是以修宫钱为由举兵叛乱,那么如今陛下下诏停止此事,他们谋反的名头便已不复存在。与其引兵攻打,不如朝廷许以重诺,如此便可以招安他们。”
这话落下,几位谋士全都颔首称是。
很显然他们都不看好朝廷军队的出征,认为招安韩遂与边章才可以平息叛乱。
糜荏颔首“诸位说的不错。”
说罢凉州事宜,众人又谈及上次朝会结束前,尚书进谏天子册立皇太子之事。
刘宏今年方才二十九岁,膝下空虚,至今只有两位活着的皇子刘辩与刘协。
刘辩是何皇后所生,九岁,一直被养在宫外;刘协是王美人所生,未满四岁,由窦太后抚养长大。
理论上来说,刘宏不必着急册立太子。但他这两年受到的惊吓过多,满身沉疴,又胡乱吸食五石散,已是强弩之末了。
就是糜荏不懂医术都看得出他没几年活头了,朝臣期待他立皇太子也能理解。
刘宏却不理解。他回去后就砸了好些个瓷器、琉璃的摆设,无能狂怒许久。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体不好,他明明还能再活至少五十岁,这群老匹夫死了他都还会活着
只是夜深人静时,终究忍不住害怕地痛哭了一场,而后开始考虑此事。
从感情上来说,天子偏向于刘协;从政治上来说,百官偏向于刘辩。
储君之争自古明枪暗斗,是最常见、也是最凶狠的战争。而糜荏作为天子最为倚重的国师,绝对是双方争取的重要砝码。
何颙询问他“主公打算支持谁”
糜荏挑眉。
他以指尖轻击桌面,轻笑不语。
皇太子的争夺战暂且进入预热阶段,六月下旬,凉州传回消息与凉州叛军的初次交锋,皇甫嵩败。
此前糜荏建议刘宏以凉州郡县的太守这一职位,许诺招安韩遂与边章。刘宏却以“叛军之心必异,必诛”为由驳回了这一建议,强硬要求皇甫嵩出兵凉州。
凉州的叛军本就是正经接受着训练的朝廷军队,他们的首领也是朝廷遣派过抵御边关、经验充足的将士。这种情况之下,地不利、人不和的首败可以理解。
但刘宏还是怒不可遏,无能狂怒地在朝中狠狠发作了一通。
他撤了皇甫嵩的职位,令他返回京洛,再命司隶校尉张温为主将,前往凉州收复叛军。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当地自发组织的军队还算勇猛,成功抵御了几次不算大的冲突,使得局势暂且稳定了下来。
这些军队是由凉州刺史与诸郡太守领头组织的,征集了不少有才之士。其中就有在对抗黄巾军时,被刘宏罢免的中郎将董卓。
广宗一战时,卢植被奸人陷害囚回京洛,董卓代替他征讨身处广宗大本营的张角,结果大败。后来糜荏越俎代庖,带领五营校尉用计攻破广宗,他又写信给朝廷告发糜荏不守军令。
这个举动其实很正常,毕竟糜荏军职确实比他低。但在十五日后糜荏大胜黄巾军的对比之下,他的告发就显得尴尬无比。刘宏因此罢免了他全部的官职,并惩罚他回到凉州边关,当个底层戍卒。
他到底是曾有过大将经验的人,在这段时间里很快得到他的上司赏识,成为百夫长、千夫长。在边章、韩遂被逼谋反之际,他觉察到了其中端倪,向凉州刺史建议援救他们。
但凉州刺史没有理会他,还因为他与两人有私交而将他关入牢房。几日后才被放出来,领兵上阵对敌。
几个月下来,他已是当地自发军所拥护的将领了,就是凉州刺史都要采纳他的意见,而不能轻易将他剔除将领的队伍。
刘宏本想撤了他的职,但朝中官吏劝说他“凉州乃苦寒之地,地势险峻,与京洛截然相反。皇甫嵩将军初战失败,正是因为他不了解地势,与当地兵马配合不足。待张司隶抵达凉州,有董卓在便可以上承张司隶、下启凉州兵马。”
刘宏被说服了,封董卓为破虏将军,辅佐张温。
但这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
与众多谋士猜测相同,九月传回张温初战败北、痛失三郡的消息。而边章、韩遂的实力进一步扩张,军中人数也成功突破十万。
满朝皆惊。
就在朝堂上下不安之际,并州以北的胡族蠢蠢欲动,举兵五万入侵并州边关。
百官大惊失色,请求天子派人出兵并州解决这个难题。
至于人选,皇甫嵩是不可能,张温、孙坚等人又去了凉州平叛战乱,曹操等人在缴纳修宫钱时愤怒辞官,朝中能撑起来的,唯有国师糜荏。
于是刘宏拜糜荏为执金吾,领兵出征胡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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