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中正制颁布之后, 朝廷重新划分官职等级,全体官吏将被重新评级,不符合位置的就要被贬谪、调离长安, 这使得不少人忧心忡忡。
这些人私下聚集在一起, 探讨糜荏颁布的所谓“九品中正制”究竟是何意思。
王允见状, 心思快速转动。
他深知糜荏颁布这项律法, 针对的就是他。一旦律法实施下来, 他这段时间举荐的所有族人全部会被贬谪调离长安。有甚者, 连他这个尚书令都会被牵连
于是宴请各方士族,在席中攻讦糜荏。
他先模糊概念,对不明所以的众人道“诸位, 众所周知察举与征辟制, 是我朝吸纳、选拔有才之士的方法,沿袭至今已有几百年时间, 轻易不得改动。所谓的九品中正制, 分明就是在挑衅我大汉基业, 践踏我等颜面”
众人闻言皱了眉头,没有轻易附和。
但王允知道这些人如今就像惊弓之鸟一般, 最怕朝中再来一个董卓这样的人, 便故意将众人往那一面引导。
他义愤填膺道
“当初十常侍掌权,挑起党锢之祸, 迫害贤良无数, 害得朝中人才凋敝;
“后来董卓掌权,残忍嗜杀, 纵容麾下西凉军掳掠, 迫害士族无数;
“如今糜国师掌权, 他又弄出九品中正制来遏制我等。难道他没有发现朝中空荡荡的, 甚至不少职位都无人为官吗”
这话获得了部分士族的赞同,纷纷张口附和。
王允抬手制止众人,继续道“诸位,即便英明如武帝、光帝,也都没有对察举、征辟制做出任何更改;就连残暴的董卓,也不敢动这一点。”
“糜国师却敢动这一点,为什么”
“他无非就是仗着自己铲除董卓的功劳,仗着如今朝中无人能与他作对,是以胁迫年幼的天子,以此揽权吗”
他的话术层层递进,一点点将众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董卓残暴,溢于表面;而糜荏虎狼之心,藏于内里。很显然,这两人都是凶猛的野兽难道诸位认为一只野兽非要在吃人的时候才是野兽,酣睡时就不是了吗”
这一番话太过振聋发聩,有深受董卓迫害的士族当即大声道“不,董卓是狼,他却是虎”
王允赞赏地看着他“不错,若非是一头恶虎,他如何能赶走董卓那匹凶狼”
“他现在就急不可耐地用九品中正制对付我们,难道以后不会像董卓一样,霍乱朝纲吗”
“”
董卓余威实在太深,不少人被王允的话术说服,这会脑中全部被面对董卓时的恐惧与愤怒所占据,完全失了思考的余地。
也根本没有发现上座王允眼中那微不可觉的奸诈笑意。
“说是改成九品中正制,考核官员,其实是为罢免我等,好叫他麾下那些门客上位吧”
“不错,不然他为何以前不提,偏偏在这节骨眼提出来”
“王尚书,那糜荏是要借改制之手罢免我等,我等该如何是好”
“”
不少人彻底被引导,以为九品中正制就是为了罢免他们,登时急不可耐地询问起王允。
“诸位,且听我一言,”王允沉着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等可以自救。”
“糜国师一个商贾起家的武将,今年堪堪二十六岁,不过是我等被举孝廉的年纪,他懂什么叫朝堂”
“且由我等联合施压,好叫糜国师看看”
“士族不可欺”
这场宴会之后,长安城中充满了这般煽动性的话语,这令不少根本不了解糜荏的士族心中微定,决定跟随王允向他施压。
甚至还有人写文章攻击糜荏,斥责他有狼子野心,他们不会屈服在他的之下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闹得原先认同糜荏的士族官吏都有些惶然。更多的士族则是做好一旦风向不对,就连夜逃离长安的准备。
杨彪得知此事,怒斥挑事的士族“一派胡言,荒谬至极”
“糜国师当年在京洛时就建议种植双季稻米,改良农具,这样利国利民的政绩,董卓与十常侍怎配与他相提并论”
“九品中正制是要将你们赶走吗不可能”他怒指宫殿,“朝中官吏少说都得有上百,糜国师麾下才几人,他能将这些位置全部揽下”
“王允为何反对变革,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自从董卓身死,他往尚书台派了多少人此人扭曲事实、居心叵测,你们非但被他所诓骗,居然还要与他同流合污,污蔑糜国师揽权你们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东西”
“倘若仅是因为他要变革,触动了你们的利益,就将他说成董卓第二,那历史上所有变革之人,都是以下犯上的逆贼吗”
士族大夫闻之,正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羞愧不已。众人纷纷以袖掩面,许久无言。
许是被杨彪怒斥之故,朝中劝说糜荏的官吏们言辞也绵软了下来,显现出垂死挣扎的徒劳感。
有官吏道“糜国师,如今董卓方死,百废待兴,您就颁布九品中正制,这是否太过激进”
“是啊国师,如今最重要的是扫平黄巾军余孽、重建京师洛阳,其他的并不那般重要啊。”
“察举制与征辟制是立朝以来为官方法,您若是一意孤行,是要将老祖宗置于何处呢”
“”
糜荏不为所动。
他倾身而立,玄色袍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芝兰毓秀,超凡脱俗。
“察举与征辟确实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选拔官吏的方法,”他淡道,“一切正如流水而逝,并不是所有老祖宗留下的方法,都合适如今。不然哪里会有商鞅变法,哪里会有秦国的强盛”
王允冷笑“国师倒是好口才,三言两语便将这大逆不道的变动引为商鞅变法”
糜荏淡淡看了王允一眼,没有再做解释,而是道“诸位,这是不是商鞅变法,我目前还不知道。不如这样吧,我们暂且实行一次考评,等第一次评级结束再做定夺。”
“届时大家还是不满,我便请陛下废除这一旨意,诸位道是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糜国师对于改革之势,显然已势在必行。强势反对,属实不智。
他们还在犹豫,杨彪已一口答应下来“糜国师说的是,倘若将来还有疑虑,便请陛下定夺。”
于是众多士族纷纷开口请求陛下裁定。
大概是听得众人提及自己,上座的天子刘协抬首,注视着那一张张看似忧国忧民的老脸,又看看糜国师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晃晃脑袋甩开这些听不懂的话,低头继续玩魔方。
还等着群起攻糜荏的王允
不是,大家不是说好联合在一起对抗他的吗,这批墙头草是怎么回事
于是当日退朝,他请来当日联合好的几人。听得众人口口声声,冠冕堂皇的“仔细一想,这政策也没有说要罢免我等”、“哎,王尚书我等也没有办法”、“谁叫糜国师把持军政呢”之类的推诿话语,心是彻底凉了。
靠不住,除了他自己谁都靠不住他真傻,真的,怎么就以为他们会和自己一条心呢
糜荏却早就猜到士族们的反应。
任何一项政策的颁布,总会触动到他人利益,引来反对。但其实这些看似声势浩大的反对声,不过只是小部分人的跳脚。更多人则还在观望,想要看看实际效果再做定论。
先前在王允煽动之下,城中士族对他的抵触过大,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过度解读。
如今做出这一承诺,士族官吏也跟着冷静下来,可以实施起来了。
他将此事交由荀彧去办。
颍川荀氏乃是大士族。上一代荀氏八龙声名远播,荀爽又曾任司空在士族中说得上话。
再说,以荀彧的能力,完全可以搞定这点小事。
不出意外,荀彧的确很快解决此事。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别府中宴请朝中官吏、以及各士族中能做主之人。当然,剔除王允族人。
收到请柬的众人心中打鼓。
他们知道荀彧与糜荏关系匪浅,或许此行就是来给他们施压的。到底是怀着忐忑的心思参加宴会。
等到入了宴会,见到这个清风一般温润尔雅的年轻人,众人忽然就下意识放松了心情。
最终,所有参与宴会的士人官吏,推举出几名德高望重之人用以审核。譬如杨彪、孔融、边让等五位名仕。
这却是士族们的小伎俩罢了。这些名仕虽全部出自清流,但除去刚正不阿的秉性,诸如孔融还曾发表过激动言论,不会轻易被糜荏收买。
荀彧全部应下。
回朝后果真请得这些人为中正,为朝中官吏评级。
不出十日,朝中官吏全部评审完毕。
除了王允一脉,几乎没有人被贬谪,甚至还有半数官吏惊喜地发现自己升了官,被摆到更适合的位置上,纷纷激动不已。
至于朝中空缺的官职,则继续由乡中察举,由州郡中正评级,再送到中央朝廷。
这下,果然没有人再骂糜荏,反而纷纷赞美他的睿智。甚至连创出“九品中正制”的陈群,都被他们推上御史中丞之位。
陈群被吓了一大跳。
他才二十三岁,在乡中属于可以被“举孝廉”的年纪。而御史中丞乃是九卿之一的御史丞副手,官居四品。按照他的审核制度,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能上去的。
他深知自己一旦接受,制度的公正性首先被毁,便辞而不受。最终在众人评级之下领七品主簿,入御史台。
至于糜荏麾下谋士与武将,皆因这些年来东征西战功劳,各自领取适合的官职。
此事尘埃落定,官吏们终于发现“九品中正制”的好处。
这一制度下,新入朝的官吏须得从九品开始做起,而后每三年考评一次,只要做出政绩,就可以不断向上升迁。若是考核不过,那便平调,抑或贬谪。
这样统一标准,公平公正,总比朝廷卖官鬻爵、抑或随手指派徒有其表之人上位强吧
一时之间,官吏喜笑颜开,纷纷拥护新政。
百官欣喜之际,唯独只剩王允独木难支。
他实在不甘心唾手已得的权势从手心溜走,依然悄然在四下寻觅盟友,一起对付糜荏。
思来想去,总算想到年少时以武力出名的吕布。
“吕中郎将,糜国师能铲除董卓恢复原职,完全仰仗于您。”王允恭维道,“现在他非但不认你的功劳,反而将你贬回都尉,这样的事合理吗”
他进一步诱惑道“不如我们联手推翻这一,届时您为大将军,把持天下兵马。我继续为尚书令,掌管尚书台。您与我一文一武,共同治理朝堂,如何”
他想得挺美,却是不知糜荏虽然叫吕布继续当回都尉,却赏给他与貂蝉不少前所未见的稀世珍宝,完全安抚了他。
吕布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见吕布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王允想了想又道“听闻您最疼爱的貂蝉夫人曾是糜荏的婢女,那糜荏如今而立之年都未曾婚配,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也难保您的夫人也”
吕布闻言冷笑。
他见识过糜荏的奇特之处,知道自己不是糜荏的对手。这会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朝中官吏对他的称赞,怎么会被王允诓骗
虽说男人谁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偏偏王允却犯了吕布最大的禁忌,那边是貂蝉。
貂蝉于吕布而言,是指尖蝶掌中月,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去疼爱的人,岂容王允这般污蔑
更何况貂蝉也曾经说,糜荏从未将她当过婢女,她不曾受过一丝委屈。甚至还被允许她与糜家的小姐一同读书写字,于她有大恩。
吕布心中已对王允有了杀意,但在自己府中并不适合动手。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就你,还妄想取代糜将军治理朝廷”
“你也不照照铜镜看看你这幅模样,哪里比得上他”
王允被噎了一下。
“以前你被董卓压制,如今被糜荏压制,但凡有脑子都会知道自己不是统治朝堂的这块料。”吕布冷笑,“安心当你的尚书令吧,我劝你别不识糜国师好意”
“来人,将这贼人给我丢出去。”
王允
不是,除了他自己,糜荏把他的族人与门生全部贬出尚书台,其中八成还被贬谪出长安,去各处当县守,这踏马还是好意
真就离谱
王允还想说什么,却被吕布唤来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将士,一人扛着他一条胳膊,就这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从吕府给丢了出去。
王允整个人都气傻了,脑子都是懵懵的。直到四周的人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小声窃笑,他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匆匆离去。
回到府上,刚吐出一口浊气,王允又听得糜荏亲自拜访。
他这会脑子还是木木的,就命人将糜荏领进来。怎知糜荏竟带着董卓的百余羽林军而来,一行百余人,各个人高马大,乌泱泱的一片立在他的堂前,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压力。
为首的糜荏却似什么都没觉察到,好整以暇在他府上喝了一盏清茶。
王允见状,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他前来府上所谓何事,终究因为心虚不敢说话,瞳孔微颤地注视着糜荏。
“茶喝完了,”糜荏放下杯子,“有一件礼物,我要回给王尚书。”
他伸出手,羽林军便将一柄长剑递交到他手中。
糜荏“铮”一声将剑拔出鞘,豁然伸手砍碎了王允身旁案几。
“奉先已将你找他之事告知于我。”糜荏收起长剑,轻轻笑了,“我耐心有限,好好当你的尚书令,不要再来挑衅我。”
他早已不是当初在京洛中举步维艰的糜荏,而是真正权倾朝野,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国师兼大将军。
便是威胁王允,又当如何。
他笑吟吟地看着“知道了吗”
王允见状,面色惨白。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软的,只能惊恐地看着糜荏。
得到对方风淡云轻一颔首“明日朝中再见,王尚书。”
送走糜荏,王允眼冒金星直挺挺昏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糜荏听闻此事,笑了。
王允有能力,曾经或许是好人,但经权势腐蚀,滋生太多欲望。如今在他心中,揽权才是最为重要的。
心比天高,好好看着便是。
彻底解决完此事,糜荏收到一个消息。
豫州牧韩馥不敌袁绍步步紧逼,将豫州牧让位与袁绍,逃出豫州。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