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特供梅菜扣肉,四毛五一份,另二两肉票。”
阮语坐在收票窗口后,手持笔在专门的票据本上将菜品名和价格写出来,等收到客人递进来的钱和票,再把票据一分为二递给客人。
“谢谢惠顾。”
客人接过票,阮语就附上这么一句。
王彩珠在一旁看着,偶尔有阮语来不及开口,她就追着说一句:“谢谢惠顾!今天的菜是我们新来大厨亲手做的哦,大家伙儿好好尝一尝。”
有些八卦的就问:“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厨?”
接着王彩珠就状若不胜娇羞地低下头去,脸颊微红,讷讷答道:“是呀,就是他。”
窗口后边阮语嘴角噙着一抹笑,垂着眼帘誊写票据,心中颇觉好笑。
阮语觉着要是自己,肯定就不会这么在无关的外人面前演。王彩珠这是想用舆论达成目的,却忘了,她的目的,光靠舆论是不可能达到的。
就算看不出沈随那鹤立鸡群的气度,也该看得出他身上衣服价格几何吧?
更何况阮语心里门儿清,沈随现在目的是她阮语。
真奇怪啊,阮语都想好几天了,她到底哪儿招了这位曾经位高权重的军官?
“阮语,换我,你歇会儿。”徐小梅擦着手从后厨出来,替了阮语的位置,低头一瞧就笑着夸赞道,“你这字儿写得可真好,把票据都写了?那我是不是撕一半给客人就行?”
“嗯呢,省得忙乱,我就事先准备好。”阮语笑答。
徐小梅瞥了自己主动站到外边当迎宾的王彩珠一眼,小声道:“我给你留了一份梅菜扣肉,嗐,沈厨就做了十几份,要不是我刚才瞧着不对赶紧去后厨看了一眼,这会儿全没了。”
“刚才已经卖出去不少了。”阮语说。
徐小梅哗啦啦一番,心中惊讶。
今天后厨做的新菜分量不多,一碟只够单人份。阮语刚才坐在这儿写了十三张新菜品票据,后厨那边端出来十六份,扣去她姐妹俩和阮语的,正好剩下十三份。
这都能算到?徐小梅愕然地又算一遍,就是十三份的票据。
“阮语啊,你去后厨看了多少份没?”她忍不住询问。
“彩珠说有十六份,让我赶紧写单据。这不,我这还没写完小梅姐你就来了。”阮语便笑了笑。
之前王彩珠站在旁边时候,对谁都说只有十六份,让他们赶紧买,没了就没了。
催完了顾客,还故作领导姿态要阮语写十六张单据。
但饭店里服务员和后厨这些门门道道,阮语一上午就摸清楚了,怎么可能真的写全了?新出的东西,这些服务员势必要留几份尝尝鲜,剩下的才是卖出去的,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再说徐小梅一会儿去后厨走一趟,要是真卖出去十六份,出来她肯定心里不舒服。
果然,徐小梅十分高兴,先是得意地瞥了不远处王彩珠一眼,又小声对阮语道:“这可真是巧,我让后厨给咱们留了三份呢!那一份也就一个人吃的,王彩珠这么为那些人着想,她那份就让给别人好了。”
阮语掩唇笑笑,只答了个“嗯”就作罢。
下午一点左右,客人们陆续吃完饭离开。徐家姐妹俩拉着阮语一起摆桌椅,只有王彩珠站在门口,正在和别人说话。
她刻意放软的声音传过来,徐小兰“啪”地一下将手里抹布给砸地上去了,大吼一声:“王彩珠!还不来做事,哪来那么多话要聊的?!”
王彩珠朝里边看了一眼,答道:“客人问我事情呢,小兰,你先等等啊。”
瞧她那模样,徐小兰心里头诡异地冲起来一波愤怒,大骂道:“什么问话,我看你就是不想做事偷闲!咱们店里这么多人,问谁不行偏偏要做事的时候问你?!”
“哎哟嘿,妹妹,你可别生气了,等会王彩珠又哭了。”徐小梅凉凉地拱火。
徐小兰不干了,撸起袖子就出门去。
阮语抬眼一瞧,徐小兰那背影和点着了一样,心中不免好奇起来。
会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出乎阮语预料,却让徐小梅见怪不怪。
徐小兰一脸愧疚地搀扶着哭泣的王彩珠进门来,还给她搬了凳子,口中一迭声说着“对不起”,仿佛刚才怒气冲冲的不是她。
“你,你最近肥皂不是没了吗?我赔你一块好不好?”徐小兰那模样,就差刨个坑钻进地里给王彩珠赔罪了。
徐小梅气不打一处来:“徐小兰!咱们俩的肥皂是共用的,你要送她就自己去买!”
徐小兰左右为难地看了看,茫然道:“那我去买吧。”
眼前这一幕几乎称得上是诡异了,阮语安静地看着她们,忽然从王彩珠身上找到了一种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就像是熊素菊忽然对阮清清好得不行一样,十分违反常理。
穿书女三个字又在阮语眼前浮现,她抿了抿唇,忽然道:“穿书女……”
王彩珠猝然抬头,眸子仿佛凝固了一样,盯着阮语。
阮语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阮清清和王彩珠有某种共同之处,或许说,她们都是“穿书女”。
穿书女应该是某一类人的代名词,阮语脑中逐条分析,面色却八风不动,微笑着注视着眼球震颤的王彩珠。
这是,徐小梅忽然问:“阮语,刚才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阮语从善如流移开视线,将板凳推到桌子底下。
王彩珠的面孔阴沉下来,从眼里流出来的泪水挂在她嘴角,乍一眼看去就像她嘴角拉到了下巴上。配以她森冷的表情,显得面容尤为可怖。
“你刚才说了什么?”
阮语微微睁大眼,笑着反问:“你还要问我吗?咱们心知肚明不好吗?”
这回答让王彩珠猛地颤抖起来,阮语的面孔越是平静,她的内心就越是煎熬。
阮语知道了!
这五个字仿佛齐声合唱一样在她脑海里轰鸣,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她几乎站不稳。
所以阮语为什么会知道?阮语知道,那沈随也知道吗?
王彩珠浑身抖如筛糠,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那些对沈随的恐惧,又一一浮现出来。
难怪沈随会在这个时候就出现在宛市……而她还妄想能俘获沈随!
那可是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王彩珠想起来到这里之前,系统告诉过她的消息:据说上一个世界线里所有的穿书任务者,一个一个被完全不知情的沈随找出来,全都给杀了!
一想到可能会死,王彩珠差点跪坐下去。
最初她也是照着书里说的剧情,尽可能远离沈随,可在她发现沈随并不像书里描写的那么暴戾后,就起了其他心思。
可现在,王彩珠只觉得自己太过幼稚。
慢慢回神时,她又看见阮语那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心中已然怕了。
但这件事没有回头路,若是放弃,会得到比死还可怕的报应。
……
王彩珠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阮语只是诈了她一句而已。
而阮语也在观察着王彩珠的表情,考虑着要不要再诈她几句。
片刻后,阮语放松下来,并放弃了这个打算。
过犹不及,王彩珠这么大的反应,已经能说明其中很有问题了。
如果再追问下去,让王彩珠知道自己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反倒得不偿失。
阮语下意识抬手抚了抚手臂,将视线从王彩珠脸上移开,对徐小梅问道:“咱们下午做什么?”
徐小梅脸上还带着迷惑不解,闻言答道:“下午没什么事儿,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午休,之后再准备晚上的事情就好。哎对了,你是在宿舍里住?东西齐不齐?要么你下午告个假回去收拾东西。”
“东西我昨天都买了,然后国资委那边的后勤干事说最近几天给我送劳保用品呢。”阮语顺手挽起徐小梅,一边说着,一边朝后厨房走去。
徐小兰左右看看,放弃安慰王彩珠,也急忙跟上了前边两人的步伐。
就如徐小梅所说,下午时候确实是清闲。
阮语和徐家姐妹俩先是搬着板凳上了国营饭店屋顶吃饭,国营饭店是两层的小楼,屋顶铺了水泥砖,还有人搭了葡萄架子。
葡萄架子下边还有三个竹凉床,徐小梅说,天气不热时候她们下午就会来这里休息。
这些人果然深谙偷闲技巧,阮语仰躺在竹凉床上时,才缓缓舒气。
要不是下午得上班,她现在就想回宿舍,把今天掌握的消息都记下来好好梳理一下。
徐小梅话很多,巴拉巴拉的问着问题:“阮语,你干嘛要住宿舍?宿舍还要交钱,浪费,反正都在市里,早上走一走就到了。”
阮语转头看了她一眼,把“还要交钱”这个问题咽下去,答道:“我爸妈都不在了,原来家里屋子也是分配的,要被单位收回去。”
“哦,这样。”徐小梅说,“哎那你这么说,你爸妈也是职工?”
“嗯,我妈之前在百货大楼上班。”
“那你怎么不去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多好啊!”徐小兰忽然插话。
阮语笑了笑。她也去不成百货大楼啊,她退伍的时候履历上记过了,那边不会收的。
不如就放弃名额,也好灭了阮清清的白日梦。
来这里,也是想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再考虑去找她爸。之前找出来的信阮语看了,是两个月前寄来的,上边只说了父亲急病,之后就再没信件。
阮爸身体一向强健,阮语不大信什么急病能让他两个月就撒手人寰。如今正好在国营饭店落脚,也好打探劳改农场那边的消息。
忽然,她又想起在国资委人事的时候,人事大姐看完她履历后一言难尽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阮语还能被人事大姐当时的表情给逗笑。
本人被退伍记过,爸爸还在劳改农场。这样的背景,任何国营单位都不会请阮语的。
就是不知道那位沈大厨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入了职。
“不符合要求,去不了。”阮语答了徐小兰的问。
“那可惜。”徐小梅说完,又安慰,“其实咱们这也不比百货大楼差啊!你想想,百货大楼那一站就是一整天的,还得接待那些挑挑拣拣的鸡贼客,多烦,还是咱们这好,伙食又好,平日里偷闲也多。”
“就是,碰上那些烦人的,就让他们爱吃吃不吃滚,反正就这样!”徐小兰也兴奋跟腔。
阮语笑弯了眼,答:“对,还是饭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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