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熊婷婷并没有幽默细胞,她不打算猜一猜阮语给出的谜题,还十分凶悍地道:“你之前不是在文工团?”
阮语心道关你屁事,嘴上笑答:“就是这么回事呢。”
熊婷婷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但她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好换了个更明白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哦。”阮语答完,视线已经挪走。
她也准备偷闲去了。
然而熊婷婷不放过她,亦步亦趋跟了上去,追问着:“你知不知道你屋子被占了?你不回去了?那屋子你不要了?”
倒是比自己这个正主还关心了,阮语颇觉好奇,停下脚步故意答道:“对啊,我又抢不回来,我还能怎么样?”
熊婷婷看阮语一脸无辜摊手的模样,油然升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她并不会和阮语站在一边,而是试探着问:“那屋子怎么说也是写了你妈的名字……“
阮语瞧着她,忽然一笑:“国营饭店不分房,你未婚夫是做什么的?”
熊婷婷的脸色立刻差了。
她觉得,阮语就是这点不好。
总喜欢把事情看得透透的,让人没处可藏,也没话可以辩驳。
熊婷婷的未婚夫雷志文在市里一个制冰厂的车间里工作,分房资格全被老资历给瓜分了,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不过就算没被老资历瓜分,雷志文也没资格。
分房那当口儿,他还是单身。
按理讲现在要结婚了,房屋的事情总可以打报告了吧?
可还是不行。
问题出在熊婷婷这儿,国营饭店暂时没搞福利分房,所以雷志文在制冰厂还只算一个人头。
所以昨天熊婷婷提着筒子骨去,就是听说表姑占了小叔子家的房,想打探一下能不能让给她。
不过却吃了瘪,这会儿见到阮语这个“正主”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阮语听她叨叨完,琢磨一下,心说倒也没从她嘴里听出哪儿为她阮语着想了。熊婷婷话里话外,都是怨熊素菊把房子全占了,别人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至于阮语这个原主,那就是熊婷婷扯去的虎皮。
这会儿熊婷婷说完了,倒了杯水咕嘟灌下,问阮语:“你看呢?”
“我看什么?”阮语抬步便走。
“你不去你屋里看看啊?!”熊婷婷说,“我姑摔断了手,说要你赔屋子给她呢!”
阮语只好又停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绕了绕发尾。
见她要开口,熊婷婷稍稍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放心了。”阮语语调温软,慢声细语,“那屋子我不回去了,也不会让你姑独占的。”
熊婷婷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你、你听明白我意思了?”
“当然呢。”阮语抿唇,嘴角笑看着温柔,仔细一品,又显出些许奚弄。
眼看着熊婷婷会错了意,欢天喜地的走了,她也就慢悠悠地走了。
刚才徐小梅拿了江经理批的条子,正准备拉着她们跟着采购员一起去采买呢。
采购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叫做乔丽芳。她一瞧就不好糊弄的那种,但是几个姑娘嘻嘻哈哈跟在她身后,也没说什么。
平日里,乔丽芳跟另一个会计管着饭店里的物品支出,算是很有头脸的岗位。
只要跟着她,常常能在市场上买到一些便宜货。
阮语倒没甚想买的,她现在只想要一个新的收音机,最好是能放磁带那种。如今黑市上流通着一些港台倒爷带来的磁带,她想买几版。
乔丽芳肯定不会去黑市采买的,阮语也只能随便买了点小东西,顺便找了一位表匠师傅,给手表紧了紧发条。
这是阮语今早刚发现的事情,手上这块手表应该是放在箱子里久了,稍稍慢了五分钟左右。
不然今早她也不会踩着点到饭店。
这可把徐家姐妹俩羡慕坏了,她俩刚发现阮语还有表,争先恐后的去瞧,瞧完了还欲言又止地看着阮语。
阮语索性便摘下来递给她们:“喏。”
徐小兰腆着笑脸,忙不迭接过去。徐小梅急忙道:“小心点!”,又道谢:“谢谢你啊阮语!”
“没事儿。”阮语刚看出来两人都想仔细看看这表,却又觉得贵重,不敢问她要去看。
姐妹两翻来覆去地看里外细节。银白偏灰的表盘上一圈刻度指示是金色的,指针也是金色,但针头上却又一点蓝色凹槽。每一节银色表链都被打磨得闪闪发亮,手感冰凉。
片刻后,两人依依不舍地把手表还给了阮语,迫不及待问:“刻度和指针是金子的吧?这算金表吗?”
“我不清楚,也许只是铜的呢。”阮语将手表带回左腕,随口答道。
“真好看啊,这表得多少钱?”徐小兰问完,就开始掰指头。
阮语依旧摇头,表示不知道。徐小梅则说:“我上次在百货大楼瞧见一款没这么好看的,也要一百二。”
“一百二!”徐小兰倒抽凉气,“那咱们三个月不吃不喝才买得起啊!”
阮语闻言抬眸,继而笑起来:“我这也不是自己买的,都是爸妈给的,就剩下这个了。”
这触及到了伤心事,徐小梅拉着妹妹闭了嘴,转移了话题。
而阮语心里冒出一个疑惑:徐小梅她们的工资好像没自己高?
这年头工资标准和地区挂钩,宛市离首都比较近,工资标准也高一些。阮语还以为自己一个月五十的工资和别人是一样的,却没想到比徐小梅她们高出一些。
不用想,肯定又是那位沈大厨。
大约两小时后,乔丽芳领着她们回了饭店。此时后厨已经在忙碌,大家放好了东西,也开始工作。
今儿一天和昨天一样闲,等到晚餐最后一桌客人走了,大家锁了门,就一齐涌入备好的包厢。可口的饭菜早就备上桌,就等他们入座。
阮语这才发现,饭店里人真不少。
后厨人是最多的,除了沈随外,足有六七位厨师,外加一些杂工。拉拉杂杂加起来,近二十人。
阮语觉着,他们瞧着才有厨师样,哪里像沈随,坐那儿完全就是来赴宴的。
后勤和行政一共六个人,整个饭店管事的就是经理,也就是江飞翰。
可不知怎么的,主位却让给了沈随。
大家落座,江飞翰举着杯子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一圈人自我介绍。阮语就提了一下年龄,其他全都含糊带过。
等敬完了酒坐下,阮语又瞧见江飞翰下意识地看了沈随一眼。
那是一种带着些许请示意味的眼神,接着沈随提起筷子,江飞翰才抬手让大家开席。
直到这时候,阮语才落下视线,看了一眼桌上菜色。
全是她喜欢的。
蛋羹蟹黄,火腿豆腐,三杯鸡,熘鱼片,茉莉虾仁……
任谁瞧阮语,都会觉得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但实际上,阮语爱吃肉。
满满一桌荤菜,颇得阮语的心。
“都是沈……沈厨下午做的,大家吃得开心啊!”江飞翰招呼着。
招呼完了,江飞翰还望阮语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安静垂睫,就小声对孟运道:“你老大这回是翻车了,搞了这一桌子肉,人姑娘瞧都不瞧。要我看啊,那样的美人儿就吃几朵花,喝点儿露水,沾不得荤腥!”
“呵呵呵,江哥,你也吃啊。”孟运没听出江飞翰对老大的嘲笑,还招呼他。
江飞翰在孟运这里多次吃瘪,已然对他绝望,只好去拱正主:“哎沈随,你这回可没摸透美人心啊,你会做菜,怎么不做一桌子花做的菜呢?难道你还要顾忌别人吗?他们啃窝头都是吃啊!”
“那你现在可以去吃窝头。”沈随漫不经心答。
江飞翰一噎,嘀咕道:“我又没说我要去……”
说完他又朝对面看去,大家都在说话,只有阮语垂着纤长的睫毛,筷子精准无比夹起一块大肉,放进碗里。
也许是文艺出身,那动作行云流水,压下筷子时,仿佛压弦。
但是江飞翰还是不免错愕,又看着阮语灵巧地用筷子把大块肉分小,再张开小嘴,稳稳地送进口中。
迅速又矜持的小模样,像仓鼠。
江飞翰先是看了会儿,觉得好玩,急忙搡一下沈随。
沈随低眉垂目吃饭,眼都不抬。
“你看看啊?你不是喜欢她吗?”江飞翰急了。
沈随终于抬头,却是瞥了江飞翰一眼,语气淡淡:“你不吃就去表演,大家光吃饭也有些无聊。”
埋头猛吃的孟运一耳朵听到,放下筷子就使劲儿鼓掌:“经理要表演了!大家鼓掌啊!”
于是所有人纷纷放下筷子,一脸茫然看着江飞翰,鼓掌。
江飞翰坐在凳子上恨不得粘在上边,又觉得屁股下好似长出了刺。
他脑子一转刚要开口,沈随便堵住他的路,语含威胁:“你最好不要想着叫阮语起来表演。”
仿佛预知一样的话把江飞翰噎得死死的,眼见着大伙儿都反应过来,看他的目光都带上期待,江飞翰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
被赶的鸭子咬着牙僵硬地笑着,起身唱了一首军歌。
等江飞翰唱完,不愿错过机会的他立刻要求沈厨也起来表演一下。
一直开心于无人关注自己可以安心吃饭的阮语一听,忙不迭抬眼,眼里的笑没压住,一齐倾泻出来。
她很好奇这位掌厨要表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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